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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的初中是在長春八中讀的,當時那時一個很亂的學校。      這麼說好象有點不公平,怎麼說那時的八中也是個區重點,在南關一帶算很不錯的學校了。可實情如此,我還記得那時有個順口溜:一中差,二中好,不好不壞三四中。五中瘋人院,六中大糞坑,七中。。。八中打架窩。      不誇張的說,在學校門口上演全武行絕對是家常便飯。開始年紀小,看的人心驚肉跳。後來倒習以為常了,聽說哪裡又打仗,倒跟著跑過去看熱鬧。      有一次,中午吃過飯,和同學在校門口遛達的時候,就碰到一出。我們學校門口有個五路公共汽車站,很多學生都會坐那路車上下學。那天有個八中學生坐車逃票,下車的時候嘴裡還地不乾不淨罵罵咧咧。車上的售票員也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哪能受的了這口窩囔氣,蹭地從車上跳下來,從地上拾起一塊板磚,朝那學生撲過去。那學生一看就是個小痞子樣,大概是在車上逃票被售票員罵了,下車來還口過過嘴癮,哪曾想他會追下來拼命,轉身撒腿就往學校裡跑。      那售票員小夥邊追邊罵:“你他媽有種給我站住。”      前面那位哪裡肯停,一口氣沖進校園。售票員追到大門口,還是有所顧忌,沒敢沖進去,把手一揚,板磚擦著小坯子的腦袋,落地開花。      那時我還剛剛到八中,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哪知身邊的同學見怪不怪地道:“這有什麼,以前八中有個初一的學生拎著裝滿磚頭的書包,追著一個高三的學生滿操場跑。”      哈哈,這就是我那令人懷戀的美麗八中啊。      其實我是很不情不願地來到八中的,本來我是省實驗中學的料,只是考初中的時候有點大意,結果淪落到八中來了。      說是淪落,一點都不誇張。我是在一個大學的附屬小學讀的,同學裡有一半的上了省實驗,結果我這個人見人愛聰明伶俐的尖子生卻出人意料地發揮失常,掉到這個魚龍混雜的大染港裡。      我內心的鬱悶,就甭提了,還為此大病了一場。      不願歸不願,我父母只是大學裡的窮酸講師,也沒什麼門路,我也只得老老實實地,每天跋山涉水地去八中上學。      後來有時想想,冥冥中也許自有命運的安排。如果不到八中,也許我就不會有那甜酸交雜的少年情懷;不到八中,也許不會有那讓我心痛欲碎的感情糾葛。         搬好你的小板凳,聽我慢慢道來。      一         我說過,八中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除了象我這樣的落泊子弟,還有許多世井之家的子弟。對他們很多人來說,能讀八中已經很幸運了。那時南關一帶,雖不說象鐵北一樣髒亂齷齪,也屬城郊結合部,是一個典型的世俗世界,販夫走卒,雜色人等。      所以我剛到八中的時候,很有一種降尊屈貴的感覺,對班裡的一切都看不上眼,很是自以為清高的。      和我一樣清高的,是坐在我前排的付得文同學。他和我一樣,是因為半分之差,被分到八中來的。      現在回想起來,付得文有一個翹翹的鷹鉤鼻子,好看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應該說是一個很漂亮的男生。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彼此一見面便惺惺相惜起來。平時,付得文的臉總是高高的昂著,無論對老師還是同學。在他漂亮的眼裡,八中的愚腐老師是不配教他的,八中的愚笨同學更是不配與之為伍的。而我,居然能和這樣一個人做朋友,除了高興之外,還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其實即使現在想起來,付本人還是相當有才華的。和我不同,他成長在一個工人家庭,很小就沒了父親。他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也都是普通的工人。他是家裡的老小,又聰明伶俐,很受寵愛。大概家裡把他當成唯一的大學生的希望,因為如此,他也自視甚高。和別的同學聊不來,他覺得我才是他的知己。我們經常會在一起聊一些對我們年紀來說很高深的話題,比如文學,繪畫。付德文雖然家境不好,但卻專門找了朋友介紹的人教他畫畫。那時也不懂欣賞,只覺得他的字和畫都很好看。一般談到這方面的話題,都是他在說,我在聽。         有一天下午上自習,中間休息的時候我和付得文又去教學樓後面的操場上散步。那天陽光很好,跑道上有校田徑隊的人在訓練。      “你覺得咱們美術老師怎麼樣?”付得文在陽光下眯著眼睛問我。      “一般吧。“我看著遠處。起跑處運動員正蹲在那裡準備起跑。      “一般?“付的語氣裡滿是不屑。”我看他狗屁不通。“      “是嗎?“我有些心不在焉。我盯著一個穿著紅色背心的,個子稍高的運動員,他一馬當先地跑過來。      “不是嗎?他懂什麼叫美。他只知道照本宣科。“      那個穿紅色背心的傢伙風一般地略過我的眼前,率先沖過終點。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個傢伙真帥。      付得文見我望著那邊發呆,不屑地道:“又是郭磊,這才叫四肢發達,大腦平滑。“      “郭磊?“我有些疑惑。他傢伙已走到跑道邊,彎著腰,雙手拄著大腿,喘息著。藍色運動短褲下面結實健美的大腿線條分明。“他就是那個初一時,追著高三學生滿場跑的郭磊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付得文有些老氣橫秋的。“空長了一幅好皮囊。”      我張大了嘴,怎麼也不能把印象中的小痞子和眼前英俊挺拔的他重合在一起。      “不過倒有很多傻了吧嘰女生迷他,都不知道她們怎麼想的。”      “是嗎?”我的嘴巴一直沒合上,看著他往回走,口水差點流出來。      有些漂亮人物,在一百個人裡,在一萬個人裡,你一眼就能看到他,郭磊就是這樣的人。      他看起來,臉上一點凶相也沒有,半長的發,緊抿的嘴唇,倒有一種憂鬱的氣質,好象很適合演瓊瑤電影的主角,怪不得女生會迷他。      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大概察覺到我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嚇的趕緊低了頭。      等我抬起頭的時候,他已經走過去了。我熱辣辣的目光又緊隨著他的背影,嘴裡還裝模作樣地問付得文:“又要開區運動會了嗎?”      他火紅的跨藍背心下露出被陽光曬得微黑的肩膀。白色的運動鞋,走起路的樣子很是矯健挺拔,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挺拽的。      我只一心看著他,付得文的回答一句都沒聽進去。      忽然,郭磊轉過身來,惡恨恨地看著我。事出突然,我居然楞在那裡,和他對視著。      向毛主席保證,他盯我的那眼足有三秒。      儘管我當時覺得有一輩子那麼長。         二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想法,反正從小的時候,我就很希望有個哥哥。      不過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我偏偏只有一個成天跟我象個仇人似的姐姐。小的時候,我倆是走到哪,吵到哪,不共戴天似的。      印象裡唯一有哥哥的感覺,還是在讀幼稚園的時候。那時有個大班的男孩,大概大我一兩歲,我總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到處跑。那位小哥哥好象也對我特別好,走到哪裡都喜歡帶著我這個小跟?蟲。我還恍惚記得他帶我去苞米地裡捉蜻蜓,(我小時候,大學的校園裡居然還鐘苞米,難以想像吧。),帶我去校門口的商店裡搗亂。我小時候長的特別白淨,幼稚園裡的阿姨喜歡叫我‘白小’。可能是長的文靜秀氣的緣故,總會被別人欺負。不過跟那個小哥哥在一起的時候,他很照顧我,也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小朋友一起玩打仗的遊戲的時候,他就是總司令,我則是他的副官。他指揮打仗,分配任務,我就站在他身邊,等他一揮手說,把我的馬牽過來,我就屁顛屁顛地跑去把那匹想像中的馬給他牽過來。他做出很瀟灑的樣子,翻身上馬,象評書裡的英雄一樣一揮手:沖啊。      每次我們沖上敵人的山頭,就把搶過來的石頭木棍當成槍支刀具,分配下去。每次除了他,就是我分的最多。一次有個小朋友很不服氣,指著我問他:“為什麼他分那麼多。”小哥哥很神氣地告訴他:“因為他是我的副官。”然後把手裡的木棍遞給我說:“我的寶刀你也替我拿著。”      我上小學之前,這位小哥哥就搬家搬走了,至此之後我再沒見過他。      不過這段短暫的友誼,卻留下了兩個後遺症:      一個是我一看到電影小說裡司令和副官的時候,就總是有種曖昧的感覺。也難怪我,一般電影裡的副官都是清秀漂亮的,也不知副官都是用來做什麼的,照顧司令的飲食起居?      第二個是我漸漸開始明白自己是喜歡男生的了。當然真的確認是要到好久之後的了,但算起來,那個小哥哥該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男生了,也就是我的初戀情人了,呵呵。            三         有哥哥的確是件很爽的事情。      我小學裡有個姓趙的同學,長的挺漂亮的,只是有些女氣,可學校裡卻沒人敢欺負他,因為他上面有三個哥哥,而且他喜歡動不動就說:“我趕明兒勾我三哥來,揍不死你。”      聽聽,人家就叫三哥來,大哥二哥還在家裡等著呢,都牛翻天了。      有哥哥的好處在八中這樣的地方更能體現出來。要是說聲“郭磊是我哥”,那效果大概跟“黑社會老大是我哥”差不多。      我說過我到八中的第一年,很是自視清高的,因此除了和付得文臭味相投之外,也就沒什麼朋友了。所以班裡那些小混混總是明裡暗裡地欺負我。      有一天放學,我發現自己那輛新買的自行車的輪胎又被人紮了。當時氣的渾身發抖,只想當場揪出那陰險毒辣的傢伙。直到今天,我對這些背地裡做些小人勾當的傢伙,也是從心眼裡鄙視。      眼看天快擦黑,路口修車的老頭已經不在了,我也不能推著車回家。想想還是先把車放在學校,明天再來修吧。      我手裡叮玲?鐺地拎著飯盒,氣惱地琢磨著我們班上倒底誰會這麼陰險,不知不覺地走上了通往“大鍋底”的路。      大鍋底其實是競賽自行車的訓練場地,因為整個場地是中間向下凹的,形如鍋底,由此得名。      從八中到我家,如果走近路的話,一定要路過大鍋底。不過在大鍋底和南嶺體育場之間,有一片小樹林,經常有搶劫的事情發生。      我走過大鍋底的時候,才想起前兩天聽付得文說過隔壁班的同學在這裡被搶過。我猶豫了一下,心想今天不會什麼倒楣事都讓我趕上了吧。想要轉身,回大路又要走挺遠,而且天也快黑了。      想想算了,賭一把吧,加快腳步往小樹林走去。      我腦袋上有三個旋。我們東北那說:一個旋楞,兩個旋橫,三個旋打仗不要命。      別看我外表文文弱弱,關鍵時刻我總能發現從我骨子冒出的血性。      可惜剛進小樹林不久,我就發現大事不好。遠遠見到兩個半大孩子,象老鷹抓小雞似的,把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初中生抓去,正在搜他的身。      我轉身想跑,已經來不及了,那個瘦高個已經發現我了,正遠遠地朝我打量著。      我在心裡暗自盤算了一下,如果我轉身就跑,以我的體育課不及格的奔跑速度,他們如果想追的話,一定會追到。而且到時候,不但要把錢拿走,很可能還會遭到一頓毒打。更重要的是,我一跑,正好說明我身上有錢,暴露了自己。      於是我裝做不慌不忙的樣子慢悠悠地走過去。其實抓著飯盒帶的手心直冒汗,我特後悔那裡面裝的是個空飯盒,而不是兩塊磚頭。      那兩個人已經在小孩身上搜到了錢,其中的胖子惡狠狠地扇了小孩兩耳光,嘴中教訓著什麼。然後小孩哭天抹淚地走了。      兩個人轉過身來,望向我。離近了,發現他們的年紀也不大。不是附近學校初三高一的學生,就是所謂的考不上高中的流失生。      我也看著他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把錢拿出來。”胖子一臉凶相。      “我身上沒帶錢,不信你翻。”我一臉坦白地看著他們。“要是我有錢的話,就坐五路汽車回家了。”我的下一句話差點衝口而出。“要是坐五路,我還能被你們給劫了嗎?”      胖子和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覺得我說很有道理,大概也被我一臉的正氣震服了。胖子朝我揮揮手:“你過去吧。”      我覺得冷汗從脊背上嘩地流下來。      其實在我的上衣兜裡,揣著五塊錢。別看現在五塊錢不值什麼,那時對我可是個天文數字。要知道,那是的汽車月票才五角錢啊。      現在我也記不清當時為什麼懷揣鉅款了,只記得象空城記裡嚇退了司馬兵的諸葛軍師一樣,忍不住想長歎一聲。      就在我邁著輕鬆的腳步,往前走了沒兩步,忽然肩頭有人重重拍了我一下。      我回過頭,見那個瘦子正一臉陰險地盯著我。“讓我搜搜。要是沒錢的話,自然放你過去。要是你撒謊的話。。。。”他說著惡恨狠地抬手做了要抽人的手勢。      我被他嚇的渾身一哆嗽,心想這回小命要不保了。嘴裡尤自辯著:“跟你說過沒有了。。。”只是口氣已經軟了很多。      那廝也不理我,上來就翻我的褲兜。      我正琢磨的是現在撒腿就跑,還是等他搜出錢來,哪種會死的好看一些。      忽然有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別搜了,他是我同學。”      回頭看時,正是郭磊郭帥哥。      四         我知道看慣了瓊瑤小說的諸位,一定想像的郭帥哥白馬王子一樣的英雄救美,並告訴我他對我也是一見傾心。我們倆就在小樹林裡互述衷腸,海誓山盟,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醒醒吧。      那天確實的情景是,瘦子抬起頭,見是他,叫了聲:“磊子,是你啊。”那聲音了透著親熱和巴結。看來天下的小混混都是互相認識的。      “恩。”郭磊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讓他走吧。”         瘦子沖我揮揮手。“那你走吧。”      我提了飯盒,拔腿就走,一點諸葛軍師的風範也沒有了。      走出很遠之後,我才想起沒跟郭磊道聲謝。我邊走邊想,要不要停下來,等他過來。      又轉念一想,要是沒把郭磊等來,倒把那怕胖瘦二魔等來,只怕我吃不了兜著走。然後又以小人之心揣測道,看他們那麼熟,說不定是同道中人,把我放了是怕我發現了去學校告狀。再等他們,說不定一會兒他們變了主意,連先奸後殺的事都幹的出來。      越想越怕,不禁越發加快了腳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一件事:郭磊是怎麼認識我的?因為在運動場的一面之緣嗎?在此之前,我對他可是毫無印象的。在那之後,我一見到他,就象做賊似的遠遠躲開,然後在暗處臉紅心跳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哦,他那張迷死人的小臉蛋啊。      忽聽下鋪老姐一聲斷喝:“半夜三更你不睡覺,在上面折騰什麼呢?”            五         第二天早上一進教室,見幾個女生正擠在後排柳鳳的座位上,邊底頭看著什麼邊小聲滴咕著。      我剛坐到座位上,我的同桌周麗便湊過來,壓底聲音道:“你聽說了嗎?”      我心中沒來由的一凜,不是我暗戀郭磊的事這麼快就上了校報吧。“什麼事啊?”我顧做平靜地問。      “山口百惠要和三浦友和結婚了。”周麗瞪大了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還要退出,再也不唱歌,演電影了。”      “是嗎?”我斜了她一眼。“她沒邀請你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啊。”      “去你的。”周麗生氣地推了我一把,不再理我了。      那時中國正在播他倆演的《血疑》。別的我不敢說,反正我們班女生,包括我那可惡的老姐,都暗戀著電視裡那個高大帥氣的哥哥相良光夫。當然也包括鄙人,不過我可是確確實實的“暗戀”啊。      我老姐和周麗都剪了個那時候很時髦的幸子頭,憑良心講,我老姐的還可以,因為她長的真的有幾分象百惠。可周麗的呢,那真是慘不忍睹。      我曾跟周麗說過,要是山口百惠看了你剪的頭,相信她會削髮為尼去。      周麗當時看了我半天,沒反應過來我說的什麼意思。等想明白了,也不過推我一下,說聲:“去你的。”      要是我跟老姐說同樣的話,她非得拿刀把我殺了,再捅上七十二個窟窿方才解恨。      說起周麗的故事,真是一大羅筐,等我騰出空來慢慢講。      我知道周麗是那種藏不住事的人。果然,過一會她又輕輕推了推我的肘部,小聲說:“我這兒有份剛買的電視早報,介紹他倆和大島茂的,你看不看?”      我很虛偽地做出平靜的樣子,把手伸過去。      她把報紙遞過來的時候,輕聲說:“別讓別人看見啊,剛才柳鳳她們跟我借,我說我沒買。”      我把胳膊放在課桌上,把頭壓在胳膊上,打開報紙,貪婪地欣賞著上面他們倆金童玉女的大幅合影,以及介紹他們的一字一句 。      他倆可真是一對壁人,儘管很多人暗戀友和,可大家卻都真心祝福他們,也許只有百惠那樣的氣質才配他吧。      前面的椅子在動,我以外付得文來了。要是讓他看到我這麼津津有味地讀著這些八卦小報,一定很不屑的。      我收起報紙,抬起頭來,見原來是付得文的同桌沈豔。她剛從柳鳳那回來,象吃了春藥似的,滿臉通紅的,回過身,用手捂著嘴,跟周麗小聲說著什麼。我才沒興趣聽呢,低下頭,接著欣賞我的友和俊哥哥。      忽然我聽沈豔說了句什麼,裡面夾了兩個字:“郭磊。”我的耳朵一下豎起來。      只是兩人都不再說了,嘰嘰咕咕地笑起來,那笑聲頗有些淫蕩。      我抬起頭,見她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周麗還不時推一下沈豔。      “笑什麼啊?毛骨聳然的。”我沒好氣地說。“吃錯藥了?”      “你才吃錯藥了呢。”沈豔對我沒周麗那麼客氣。“我看你是忘了吃藥了。”      然後她又問周麗:“你說他倆倒底什麼地方長的象?”      “鼻子。”周麗認真地想想道。      “是嗎?”沈豔看著她。“我倒覺得嘴巴象,都是薄薄的。”      “還有,還有。。。。”周麗好象又想起了什麼,想說什麼,看了我一眼,卻不說了,然後奇怪地笑起來。      “什麼啊?”沈豔推了她一把,然後也跟著淫蕩地笑起來。      “女色魔。”我在心裡嘀咕著。原來她倆是在研究郭磊和三浦友和什麼地方長的象。哼,上幾何課的時候又沒見她們這麼認真。      其實他倆長的一點都不象。不對,也不能說完全不象。可在哪裡象呢?又真說不上來。      自從那天在操場上見到郭磊廬山真面後,我才驚覺他在我們班有如此數量眾多的女FANS。其實大概以前她們也在講,只是我並不知道她們是在談論那樣一個大帥哥,所以漏過了許多資訊。      她們講的,並不都是郭磊的好,反以他的不好居多。比如說他又去打群架了,他又蹺課了。仿佛她們在他身邊佈置了無數的臥底,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們的法眼。而他的無數劣跡在她們的口中娓娓道來,聽上去倒象一樁樁英雄事蹟似的。      那一天,不知怎的,我心裡忽然升起一陣陣的竊喜。那種甜甜的滋味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我和郭磊分享著一個秘密,昨晚的秘密。      她們再本事,也不會知道昨晚小樹林發生的故事。      那個秘密,我保守了很久很久。是不想與人道,也是無法與人道。         六         鑒於大家對我相貌的好奇,我決定在這裡給大家一個負責任的交代。      那時的我,十三歲左右,個頭一米六十多,白白淨淨的。也說不上人見人愛的,我倒覺得混在一大群人裡,絕對沒人會發現我。而且我那時一直苦惱的事是,我好象一直沒長開,一張娃娃臉,我七八年沒見的大姑楞是在街上一眼把我給認出來了,還直誇我模樣一點都沒變,跟小時候一樣可愛。      我心裡那個苦啊,真是沒處說。      有鑑於此,關於郭磊對我一見鍾情的種種幻想被徹底的粉碎,當然,除非他是個戀童癖。可是左看右看,他那拽拽的樣子,都不象跟我們邁克爾傑克遜大哥哥有共同的愛好。      而且那天以後,無論在走廊裡或樓梯口遇到他,他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連點點頭,笑一下都沒有。繃著個小臉,裝酷。      我有時甚至懷疑,那晚在小樹林的遭遇,不過是我異想天開的幻覺。可想想也不象啊,幻覺哪有那麼真實的啊。      轉眼南關區中學生運動會在陽光明媚秋高氣爽的日子裡勝利地召開了。語文老師佈置我們每個人要寫一篇關於運動會的作文,她老人家語重心長地叮囑:“要善於觀察。”      結果那次作業每篇的開頭基本都是:“紅旗招展,鼓樂飛揚,我們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來了,走來了。。。。”      當然這是題外話。不過我也的確是在認真地觀查著,甚至可以說象克格勃特務一樣一絲不苟地用眼光追隨著郭磊。      那天郭磊有兩個項目,一個是初中男子一百米,另外一個是四乘一百米接力。看著他在場地邊上熱身的樣子,我禁不住想:“八中不開除他這樣屢範校規的小流氓,大概就是為了留做今天之用吧。”      有幾個外校的人跑到場邊跟他打招呼,他也就拽拽的點點頭,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牛什麼啊牛。”我心裡暗罵。“牛逼哄哄的。”      上午的百米預賽,複賽,他在小組都拿了第一,接力的預賽我們校是小組第二,也進了決賽。這下更了不得了,我們學校那些暗戀他的女生象集體發春似的,扯著嗓子高喊:“郭磊,加油。”      那小子更牛了,連看也不看這邊癡心的支持者一眼。你瞧把他厲害的。      連我們一向以嚴厲著稱的英語老師嚴老師,居然也帶著中年婦女特有的矜持誇了他句:“看不出這小子真有兩下啊。”      中午在南嶺體育場外面吃飯的時候,八中的女生象炸了營似的,嘰嘰咋咋說個沒完沒了,好象郭磊的光榮,是她們所有人的光榮似的。她們個個揚著頭,仿佛郭磊的帥氣能耐,也有她們一份似的。真受不了她們。      終於盼到了驚心動魄的百米決賽。場內場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激動人心的一刻的來臨。      就在發令員一聲清脆的槍聲響同時,我們的座位上也發出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紅光閃過,然後傳來一聲慘叫和嚴老師的尖聲怒?:“你要死啊。”      原來三班的一個小混混的紅色遮陽傘不知怎的突然打開了,正好刮到坐在他身後的嚴老師的眼鏡上。還好嚴老師反應靈敏,心狠手辣,只見她向後一閃,一腳把坐在前面的小混混踹到下麵臺階上。      這邊正鬧的不可開交,那邊的冠軍已經沖過了終點,居然不是郭磊。      我還什麼都沒看到,百米居然跑完了。我還沒來得及喊一聲:“郭磊加油。”他居然就這麼輸了。      我看到的只是一個瘦高的男孩,領先郭磊一個身位的距離,率先撞過了終點線。      所有的八中女生都站在那裡,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一瞬間,時間仿佛凝結在那裡。      我看見郭磊也在回身望著,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我想,他一定很失望吧。      那一瞬,我的心忽然針紮似的痛起來。      七         “都是你小子給作的,好好的冠軍讓你給弄沒了。”嚴老師對那個被摔的鼻青臉腫的小混混不依不饒,把一腔怒氣都發洩到了他身上。      郭磊低著頭向場外走去,孤單的影子拖的長長的。我相信那時八中有不少女生跟我一樣,心都快碎了。      “得冠軍的是誰?”嚴老師冷冷地問。      “是三十九中初三的學生。”一個男生小聲答道。“聽說他上屆就是冠軍。”      “初三的?”嚴老師像是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郭磊不才初二嗎,明年還不是咱們八中的天下。”      可我的心,卻開始埋怨起自己來了。      我小的時候,覺得自己有種特異功能,只要是我預感的東西,一定會發生,百試百靈。在那一刻我想,自己為什麼不在比賽前多想想郭磊會贏呢。如果那麼想了,他一定會贏的。         那天最後的一場比賽就是初中男子四乘一百米接力。仿佛不是冤家不聚頭似的,郭磊和那個剛剛拿了百米冠軍的八十七中男生都是最後一棒,兩人一個在第四道,一個在第五道。      前面三棒,八中的男生個個都拼足了勁,可畢竟實力不如人,第三棒要交接給郭磊的時候,八中已經排在老三的位置上了,比第二位的拉了將近兩三米,比第一位的三十九中更差了六七米的距離。      搞過田徑的人都知道,在百米比賽,對手勢力接近的時候,五米已經是不可超越的距離了。可那天郭磊一接過棒,就象瘋了一樣向前沖去,不出二十米,已經趕上第二位。      整個八中的座位炸了鍋似的,大家全都站起來扯著脖子給郭磊加油。      即使今天回想起來,那一刻還歷歷在目。可我總是不能想像,那一刻,在他身上到底裝滿了多少能量。他只是拼命地在往前跑,仿佛稍不用力,那些能量就會在他身上炸開似的。      三十九中的冠軍跑得也相當用力,只是跟那時的郭磊相比,仿佛是人和一架機器在賽跑。      在路程過半,他還領先郭磊兩三米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冠軍非八中莫屬了。我想在那一刻,甚至三十九中的人都心知肚明瞭。      在離終點不到十米的地方,郭磊趕上了他。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三十九中的冠軍側身看了郭磊一眼。我想他那時的神情一定很絕望吧。      然後我聽到歡呼聲,然後我看到很多女生都哭了,連嚴老師也摘下眼鏡,抹著眼角滑落的什麼東西。   然後,當然我沒哭。只是我看夕陽的眼睛裡有了許多晶體的折射,象彩虹一樣閃著七色的光。      然後我看到郭磊把手裡的接力棒高高地拋起,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是我認識他那麼久,第一次看他笑的那麼陽光。      很久以後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開始愛上了他。      八            那一次的作文,我們班所有的同學都不約而同地描寫了那最後一幕的驚心動魄。如果能把那時大家寫的東西都搜集來,發表在這裡,效果一定比我一個人在這裡白唬要好過千倍。      那簡直就是一個傳奇。      後來聽我們校體育老師說,郭磊那天接力的成績,單以百米計算的話,已經超過了長春市高中男子組的記錄。不可思議吧。      對了,鑒於大家的要求,我在這裡對郭帥哥的光輝形象略加以描述。儘管那時他才是個初二的學生,身材還略有些單薄,但已經基本成型了。現在推算起來,他那時已經有一米七八的個頭了,再加上一張俊臉。往哪一戳,都是鶴立雞群啊。我還記得後來我跟他熟了,有一次我倆路過體校的時候,碰到他一個認識的體校女生。那女生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旁邊還跟著另一個同樣年紀的女孩。郭磊和那個認識的女生聊了兩句,然後就跟我轉身走了。      就在我們轉身的時候,我聽到那旁邊的女生用很大的聲音問:“那小子是誰啊?”      聽到回答後,又發自內心感歎一句:“這小子真他媽俊啊。”然後兩個人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嘻嘻哈哈地走遠了。      我當時覺得搞體育的人真是不得了,連女生說話都這麼直截了當。      當然這是後話,這裡暫且不提。      不過要說帥哥不知道自己帥,打死我也不相信,除非他不是真正的帥哥。      何況這樣一個又壞又帥的男生,簡直讓那些沒大腦的女生愛死了。以我收過的情書做基數,可以輕易算出他收過的情書沒有一百也不下幾十。      當然,我是一封情書也沒收過。其實認真地講起來,也不是一封都沒收過。初二下學期的時候,倒收過一封,不過是寫給別人,放錯了課桌的。也難怪她們,一個小女生,要在課間休息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情信塞到別人的課桌裡,談何容易。由此可見,八中有大把女特務的可造之才。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那次區運動會之後,郭磊在八中女生心目中,就有如現在小女孩心中的F4和周傑倫了。      連老師也開始喜歡他了,儘管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蹺課和打架。可是一俊遮百醜嗎。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伏。冥冥中,似乎命運早有安排。         九         再抽空說個題外的話吧。年紀大一些的老長春,大概都知道老虎公園吧,也就是現在的動植物園。我讀初中的時候,老虎公園還是座廢園,被荒棄了很久,並由此產生了種種聳人聽聞的傳說。      比如,有一段時間我們同學裡流傳著老虎公園鬧鬼的故事。具體的我記不清了,好象是說有個在那裡上吊的女人變成厲鬼,晚上會出來嚇人。還有什麼女中學生在裡面被流氓輪奸的傳說了,等等,不一而足。      我每天放學都會經過那裡。夏天的時候,從外面古色古香的鏤花紅磚牆看進去,裡面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意,仿佛掩藏了無限的生機。不知怎麼,我那時總覺得裡面就像是紅樓夢裡的大觀園,隱著無限的風光旖旎。      可惜我從未敢踏足那裡面一步。它就象傳說中的伊甸園般,在我那欲嘗禁果的青澀年紀,每每誘惑著我。      當然那是我們學校的小痞子們常去的地方。我是流氓我怕誰。那裡就是他們的世外桃園,可以蹺課,可以找馬子,可以打群架。      那時的老虎公園是小流氓們打群架的首選之地。地方開闊,人煙稀少,招個幾百人去打都沒問題。最重要的是那裡是個三不管地帶,打完便可以做鳥散,也沒人來管。萬一打不過,還可以撤退到茂密的小樹林裡。      我說過,那時打群架是家常便飯,隔三差五便要打上一餐,慢慢的大家也都習以為常,處驚不變了。      一天傍晚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看到我們學校幾個運動隊的學生,手提著鋼管木棒,從老虎公園的方嚮往學校跑。離近了,看到有的人的上衣被撕破了,隨風飄著,有個人臉上還掛了彩。他們從我身旁一掠而過,不知是迅速逃跑還是準備回去勾人再戰。      當時我留意了一下,裡面沒有郭磊。我還心想這小子什麼時候開始學好了。         第二天早上一進八中的大門,我就發現氣氛不對。教學主任胖子老祁黑著臉站在教學樓的大門口,幾個體育老師也一臉嚴肅地立在他身旁。      我匆匆走進教學樓,忽然覺得裡面陰風陣陣。我緊走幾步,邁進我們班的教室。教室裡來的人不多,可來的人都在那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包括那些自習的時候從不講話的所謂好學生。      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在我往自己的座位走的時候,我發現所有的女生臉上表情幾乎都是一樣的如喪烤砒。      我的同桌周麗已經來了,正苦著臉跟前面的沈豔小聲說著什麼,沈豔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我什麼都沒說,把書包放進課桌裡。我那不詳的預感,就象宣紙上滴的墨水,一點點的擴大,直至淹沒了我的胸膛。      我靜靜地坐在那裡,有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      然後我聽到一個很遙遠的聲音,像是周麗在對我說話。我轉過頭去,聽到她一字一句地對我說:      你知道嗎?郭磊死了。      十         很久之後,我還記得那天,我還會在惡夢中驚醒。      我還記得那天,我坐在位置上,使勁地掐著自己的胳膊,對自己說:我在做夢,我在做夢,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可一切都不是夢。沒有這麼真實的夢。      早自習要結束的時候,我們班主任走進來,宣佈今天上午的課取消,學校要調查昨天發生的一起嚴重惡性事件,可能還要叫幾個同學去問話。      什麼樣的惡性事件,她沒說,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擱在往日,如果宣佈不用上課,很多人肯定樂瘋了。可那一天,所有人都安靜地坐在那裡。一種凝重和悲傷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教室。      早自習的時候,周麗已經把她所知道的昨晚發生的一切都講給我聽了。      原來郭磊並沒參加昨天第一輪的群架。據說他下午要訓練,走不開。後來那些打了敗仗的傢伙,想來也就是昨晚我在放學路上碰到的那夥人,回來又叫上郭磊和一些其他的人,又奔老虎公園而去,聽說對方還在那裡等他們呢。      那一仗,打得極其慘烈,成為後來許多小流氓口中的經典傳奇。      事情的起因,有人說是為了爭地盤,有人說是為了一個女孩,也有人說是踢球的時候發生了口角,便下了這生死貼,約在老虎公園決一死戰。原因眾說紛紜,不一而足。而真正的原因,我是在多年之後,在一個當事人口中才得知的,那是後話。      其實下了生死貼,也不過是誇張的說法。一般真正能打起來,並見紅的群架並不多,何況是出了人命的。很多群架往往還沒打起來,就找到了雙方都認識的和事佬出面調停,最後雙方握手言歡,化敵為友也不少。      有時雙方實力相差懸殊,也打不起來。弱的一方往往被迫簽下盟下之約,俯首稱臣。      真的動起手來,一般用棍棒的必較多,因為一動刀子,就很容易出人命。所以即使大家身上都帶只匕首和三角刀,也很少用,只有在打紅了眼的時候。      那天,雙方就真的殺紅了眼。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動了刀,然後就是一片血光。據說郭磊並沒用刀,而且他是在掩護一個朋友的時候,被人攮了一刀,那刀正紮在股動脈上。      那晚醫院便宣佈有兩個死亡的,其中一個叫郭磊。有幾個重傷的,還在搶救之中。      我記得當時我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天妒英才。象郭磊這麼完美的人,是不該留在世上的。那時的想法真的很幼稚,不管別人怎麼評價他,在我心裡他象天神一樣完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死去了,在這麼幼稚的殺戮中,就這麼簡單地被奪去性命了。唯一的解釋,便是老天要收回他了,就象許多演義傳奇中的英雄。      二是一個對我這麼重要的人物,在他離去的那一刻,我居然豬一樣的昏睡著,實在解釋不通。我前面說過,我是一個感覺很靈敏的人,包括第六感官。可我怎能如此愚鈍,對他的離去毫無預感呢?      我想,一定是某個方面出了問題。      十一         回想起來,小的時候,我是一個太過敏感而善於自虐的人。      也許我生下來真的帶著那份不同于常人的靈敏,也許隨著漸漸長大,被俗世所污染,遮蔽了視聽,那種奇異的感覺便不再敏銳了,以至慢慢退化消失了。      我小的時候,每當我身邊的人發生了什麼事,我總會聯繫到自己,怪責自己的錯。      那一日,我怎樣也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出錯了?         後來事實證明是我對了,的確出了差錯。      死去的不是郭磊,而是對方一個叫郭雷的孩子。      因為名字太接近,而且郭磊的傷又很重,醫生宣佈的時候,郭磊的媽媽一下就暈過去了,所以大家都以為郭磊死了。以至以訛傳訛,很快傳回了八中。      當天下午,大家才確認了郭磊沒死的消息,只是他的傷很重,仍在搶救之中。      員警已經抓獲了一些參與鬥毆的學生,也有些人聞風而逃。對方是八十七中的學生,此役傷亡慘重。      聽說郭磊沒死,大家都重重地松了口氣,又積極地投入到造謠傳謠的隊伍裡去,關於這次群架的各種小道消息在教室裡,操場上,水房中不脛而走。      我問了好幾個人,郭磊現在到底在哪搶救,得到了幾個不同版本的答案。有人說是在醫大一院,有人說在醫大三院,還有人說在南關區人民醫院。我到底也沒搞清楚是誰說的對。      放學以後,我抓了書包就往外跑。騎了車,我先去找南關醫院,然後是醫大一院,最後是醫大三院。      那天我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九點。一進門,就被老媽一頓臭?,問我到哪裡作死去了。      嘿嘿,只有老天爺知道我怎樣滿長春逛著找這三家醫院,找到了卻又不進去。只找個沒人的僻靜地方,雙手合十,向天祈禱。      因為我找不到他的房間,甚至不知道他在哪家醫院。      後來我想,郭磊那天,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禱。      十一            現在回想起來,年少的那段日子,就象夏日裡叢生的野草,那樣的漫無目的,卻又如此的生機勃勃。      印象裡的長春的天總是特別的藍,好象水洗過一樣,那麼乾淨透明。         後來有很久沒見到郭磊了。有人說他因為參與打群架被學校開除了,也有人說他傷的很重,要在家裡休養一段時間。流言傳來傳去,我什麼也不問,只是靜靜地聽。      慢慢的我知道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情,比如說,他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他還有一個哥哥,比他大很多,已經工作了。他的家在拖拉機廠,聽說他小學的時候在那裡還拿過全市的少年足球冠軍。因為拖拉機廠中學足球和八中一樣很厲害,大家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放棄那裡而選擇八中。         漸漸的,愈來愈少有人談起他,又有其他新鮮的事物吸引了大家的主意。只是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有時我眺望著如水洗過的碧藍的天空下,那空曠的操場時,情不自禁地會想起那個在那裡奔跑過的少年的矯健身影。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初一的下半學期,我的身體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我的個頭一下子長了六七公分,到了一米七十多。很多人在那時都開玩笑說好象一宿沒見,我就竄個兒了。更重要的是我那張擠在一起的娃娃臉長開了,我變得不象以前那麼可愛了,卻有種說不出的氣質自然流瀉而出。      那時我有個同學說我不笑的時候有種憂鬱的氣質(“特別假清高,”他補充道)。我笑起來卻挺“凍人的”。我已經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總是和一幫人混在一起,別人叫我們“理大”幫,因為我們中很多人都是某大學的家屬子弟。每天放學,因為順路,我們也喜歡結伴有說有笑地一起走。      慢慢的,我變得開朗起來。在那幫子人裡面,我也挺如魚得水的,大概我天生就是個善交際的人,只是陌生的環境遮蔽了這個天性。與此同時,我與付得文的關係卻一日差過一日。他很痛心疾首地看著我和這些胸無大志的平庸之輩混在一起,隨波逐流,簡直是自甘墮落。我們之間的接觸一日少過一日,漸漸地,我也覺得他高傲的有些不和時宜。      一段少年的友誼,就慢慢付諸流水了。      十二         初一的時候,我們班上學習好的基本都是女生,排在班級前十名裡面的有八個是女生。記得那時老師和家長都愛說什麼“男孩子發育的晚,等男孩開始用努力了,女孩子就不行了。。。” 現在想想這都是些滿有歧視性的言論,不過那時倒大行其道。      不過我們班裡,卻有兩個學習很出色的男生,一個叫長軍,是我們班長,另一個我們叫他阿銳,是我們的學習委員。      長軍家裡是部隊大院的,可能從小就管教有方,說話辦事很象個小大人。他長著濃濃的劍眉,國字臉,一股凜然正氣,頗英俊的。不過我開始注意到他,卻完全因為一個女孩子的緣故。      我們班有個女生,外號叫“快槍”。這外號據說是從小學帶來的,可能跟她的脾氣有關。用北方話講就是有點“缺心眼”。她很努力地想在我們班成個人物,可又總是得罪人。後來有一次,被我們全班評為“最不受歡迎的人”。一般女生要是受到這種打擊,不是趴在課桌上痛哭流涕,就是飛奔出教室外去尋短見。可她老人家真是不同凡響,當時就跳到桌上破口大?,把我們班主任都嚇了一跳。      就是這樣一個女魔頭,居然看上了我們班長長軍。以她的脾氣,當然不會象我那樣安於做地下黨。除了撅嘴拋媚眼之外,還整天寫點什麼打油小詩之類的,放進長軍的文具盒裡。      沒過幾日,全班都知道了“快槍”喜歡上了長軍。快槍自然是無所懼,大概還生怕人家不知道,上自習的時候有事沒事就往長軍身邊湊。每當這時,我們班的那些壞小子吹口哨的吹口哨,鼓掌的鼓掌,沈豔她們女生則笑眯了眼,捂著嘴說著悄悄話。長軍的臉漲的通紅,低著頭,不理快槍。      “臭不要臉。”學習委員阿銳冷冷地罵一句,聲音很大,我估計快槍一定聽得到。可她沒有還嘴。      快槍還是有些怕阿銳的。阿銳在班裡人緣很好,黑白兩道都很吃的開。據說他爸爸在銀行當很大的官,每次我們校長見到阿銳,臉上都帶著討好的笑容,和他聊上兩句。      老師們很喜歡阿銳,因為他學習好,人聰明,長的也精神。可他和我們班上的小痞子的關係也不錯。那些小痞子見了他,都“阿銳阿銳的“叫的很親熱。      可我在心底裡不大喜歡他,具體因為什麼,我倒說不大清楚。許是他對我的忽略和輕蔑。我覺得從某一部分講,我和他很相像。儘管當時我的學習不怎麼樣,長的也一般。可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超過他。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前面說過,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理大幫”的一群人會湊在一起,把幾張課桌拼起來,邊吃邊聊。每當這時,長軍和阿銳也會加入我們。長軍家裡雖是軍隊的,可住的和我們理大一牆之隔,所以也是名正言順的“理大幫”。阿銳呢,大概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共晉午餐的伴兒了。和那些小混混,下了課聊聊還可以,要是終日與他們為伍,阿銳這樣清高的人是不屑的。      那一日,大家正吃的高興,不知道誰把話題扯到快槍身上,說起她給長軍寫的那些小詩,大家頓時哄堂大笑。      長軍的臉又漲紅了,瞪著我們,長長的睫毛在正午的陽光下一眨一眨的。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長軍張的霎是好看。            十三      想來我真是見異思遷的人。之前還是那樣地暗戀著郭磊,如今見不到郭磊了,又開始喜歡上別人了。      不知大家打小是否都是這麼過來的,還是因為我格外淫蕩呢。其實我現在倒覺得這是一種心理健康的表現,說明我們容易從創傷中恢復過來。同志們想想看,打小到大,你共暗戀過多少人,要是每個都尋死覓活,念念不忘,可該如何健康平安地成長起來啊。      遺忘,也許是上蒼給人類的一個禮物,把它交到時間的手中,再轟轟烈烈的事,過了若干年,不過也是流水中淡淡的雲影了。      閒話少說,且說我發現了長軍的美貌,就象發現了一個久已放在我身邊而不知的寶匣。郭磊的光芒,遮蓋了其他人。我驚覺自己居然忽略了身邊這樣一個品貌雙全的帥哥。而我的驚醒,還要拜快槍的刺激所賜。後來我曾想,要不是快槍那麼張揚地喜歡上了長軍,我是否就讓他那麼無聲無息地在我身邊滑過去了。      我說過,我們理大幫的人,因為家裡住的都在一個方向,所以放學大家順路就一起走,有說有笑,很是熱鬧。      以前大家在一起說笑,我也沒什麼心。自從看上長軍以後,我便留了心,走在他的身邊。大家起了爭議,我也站在他的一邊。很自然的,我們越走越近。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但彼此看對方的眼神,就會流露出與別人不同的親近。      現在回想起來,在長軍一方,那是一種純純的友誼。在男孩子克服對女生的恐懼之前,同性之間特有的友誼。在我呢,是一種對哥哥和朋友的喜歡。長軍在軍隊長大,一身正氣。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可是有一點我挺不高興的,就是他對快槍對他的猛烈攻式所採取的曖昧態度。我從不懷疑他是不會喜歡快槍的。可是他除了臉紅,很少採取激烈的方式來回應快槍的騷擾。這讓我很不痛快,尤其是聽別人講他倆的關係時,可我又做不了什麼。      但總的來說,我們的關係還是很好。在回家的路上,等別人都到家了,最後我們倆還有一段短短的路要走。每當這時,我都會一手握著自行車車把,另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他沒騎車,便隨著我一起走。      他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然而和我在一起,他的話也多起來。現在我的腦海裡,還有那兩個少年在黃昏裡搭肩而走的畫面,象記憶裡的一陣清風。      然而,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命運從此拐了個彎。         十四            緣分,真是很奇妙的東西。      一千里,一萬里,跨著山,隔著海,因這緣分,卻終究要相遇。      在我以為,我已經把他忘掉的時候,他出現了在我的面前。            那是我們升上了初二不久,有一天早自習的時候,班主任領進一個人來。      那人高高的個頭,穿著套草綠色的軍衣軍褲。班主任介紹的時候,他低著頭。等老師說完了,他抬起頭來,環視了教室一周。那眼裡桀敖不馴的光,我如今還記得。      正是消失了大半年的郭磊。他剃了個短短的頭,比光頭長一點,好象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一樣。臉似乎白了些,可卻明顯地瘦了。      班主任也沒多說什麼,指著我身後的空位置,跟他說:“你就坐那兒吧。”      我的心當時就“砰砰”地跳起來。看著他沿著過道朝我一步步走來,然後又從我身邊掠過,我簡直要窒息了。      那時有不少孩子喜歡穿軍衣軍褲的,可沒有一個穿的象他那麼精神,包括長軍。      那一整天,我什麼課都沒聽進去,只覺得我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背後燒烤著我,可我卻連頭也不敢回。      課間休息的時候,有的小混混過來跟他打招呼,他也帶搭不理的,很是冷淡。想來我們班的小混混層次太底,跟他過不上話。      郭磊的到來,給我們班上帶來了一絲詭異的氣息。課間休息的時候,再沒了往日的喧嘩打鬧。大家都低聲說著話,或是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連那些平日裡囂張的小混混也變的老實起來。      那幾個風騷的女生也變得羞澀起來,偶爾朝我身後望一眼,很快臉上帶著飛紅地轉過頭去,趴在課桌上,和隔壁的女孩竊竊私語。      午間休息的時候,郭磊也不在教室裡吃飯,一個人出去了。可屋裡依然有種很壓抑的安靜。      “不是說他被抓起來了嗎?”吃午飯時坐在我身邊的永忠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低頭扒著飯盒裡的飯。“你沒聽老師說他是休學半年嗎?”      “嘿嘿。。。”永忠沖我突然笑起來。“曉澗,我看老師把他分到你後面座的時候,你臉都嚇白了。”      “放你娘的屁,”我白他一眼。“我怕他什麼?”      除了長軍,其他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我臉色異常。我正辯駁著說我沒有,坐在一旁的阿銳不冷不熱地道:“許是激動的,也未可知。”      十五         我對阿銳的厭惡已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      不說他對我時不時的冷嘲熱諷和笑容裡的輕蔑,這一切我還都可以忍受。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一切原封不動地送還給他。      令我氣結的事,幾個星期過去之後,他居然是我們班裡唯一可以和郭磊說的上話的人。我不清楚他是怎麼和郭磊勾搭上的,反正每次郭磊見到他都會點頭笑笑。他是那時我們班唯一享受這一待遇的人。      而郭磊,對我這個救命恩人(當然這傢伙不曉得我站在醫院外那副傻樣)置之不理,毫無表情,冷若冰霜。      每天早自習的時候,阿銳就會借學習委員職務之便,趁收作業之機,過來和郭磊聊兩句。當然也不是什麼緊要的話,可阿銳臉上透著那股親熱勁,讓我覺得好難頂。      不就是個小流氓嗎,值得你那麼巴結嗎?我心裡憤憤地想。      正想著,我的同桌周麗捅了捅我:“明天到地質宮去聽公審,你去不去?”      “當然去了。”我看她一眼。“你可得一定去啊,看看當女流氓的下場,現在懸崖勒馬還來的及。”      “去你的。”周麗有些不高興,在我背上捶了一下,往我身後瞧了瞧,壓低聲音道:“你才流氓呢。跟你說,我明天不想去,要是咱們班主任發現了,你就跟她說我昨天就有點感冒了。”      “讓我幫你撒謊啊?”我白她一眼。“我可不幹這種事。有什麼好處?”      “哎呀呀,你真煩人。”周麗看著我。“我不是答應給你買兩周的電視報了嗎?”      “那是哪百年的事了。”我想了想。“要不再加一期新體育吧。”      “你以為我是誰呀?”周麗瞪起眼。“不行。那我求別人說,還不是一樣。”      “好,好,有你的。”我上下打量著她。“反正明天老師問起來,我就說你去相親去了。”         第二天一早出門,就發現天陰陰的。一陣陣秋風刮過來,身上涼嗖嗖的。我想著要不要回家再套件衣服,可看看表,時間已經晚了。      我們讀中學那邊陣,經常有這種公審大會,把一些強姦犯,搶劫殺人犯五花大綁,背後豎著塊大牌子,上面寫著他們的姓名,然後用紅筆劃上鮮紅的大叉叉。      我記得有一次,我在學校的佈告欄裡看過一個強姦犯的照片,小夥子長的特別精神。雖然剃著大光頭,可仍掩不住臉上的俊秀。看著他,我忽然想起了郭磊,下面居然有了反應。我怎麼可以看著強姦犯的照片有了反應,這使我感到自己罪孽深重。這樣想著,那反應更強烈了。      公審大會是在地質宮前面舉行的。那時地質宮前面還沒修花壇廣場,只是一片爛泥地。一排幾十輛卡車在地質宮門前一字排開,每輛車上站著一個插著牌子的犯人,左右各站著一名持槍的員警。高音喇叭震天響,申述著這些犯人的累累罪行。      我本想看看能不能在這些犯人裡找到那個年輕的強姦犯的身影,可惜我們學校站的太遠,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我身邊同學嘻笑打鬧著,根本沒一點來接受教育的樣子。有的好學生,居然還帶了本英語書,到這裡來背單詞。      大會快結束的時候,開始飄起了雨絲。一會兒,車子開動了,一輛接一輛,押赴刑場。同學中的小混混們沖到路邊去看熱鬧。有些街上的小混混,騎著自行車,追趕著刑車,還喊著什麼。      正在這時,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直撲身上臉上。我回頭看時,長軍他們已被人群沖散,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我邊隨著人流往路邊跑去,邊抬眼尋找著長軍他們,因為長軍身上帶了把傘。可幾千人中,哪裡找的到他們。      我正望著,忽聽身後有人在喊我。      我轉過頭,看了一圈,卻沒看到喊我的人。      十六         “葉澗。”那個聲音又在喊我。      我順著喊聲望過去,見有個人站在一棵大樹下,高高的個子,草綠色的軍褲,居然是郭磊。      我邊猶疑著邊慢慢地走過去,心想我是不是聽錯了。      他跟我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我很尷尬地站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雨水打濕了我的頭髮,順著髮絲滾落到我的面夾,我感到自己的臉上燙燙的。偷眼四下望望,樹下還站了不少人,不過好象沒有我認識的,都是外校的。我不禁松了口氣。      雨越下越大,半空還響起了劈雷。我突然想想不對,怎麼能站在樹下呢?常識老師不是說雨天站在樹下最容易被雷劈嗎?      我看看郭磊,見他從口袋裡掏出煙,很嫺熟地點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他的手臂從袖口露出來,上面有一道長長的明顯的疤痕。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這麼大的雨天,附近又沒什麼避雨的地方,等跑到醫大哪兒,還不得澆個透心涼。然後我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要是我和郭磊都被雷劈了,長軍他們聽說了不知會怎麼想?聽說雷專劈姦夫淫婦的。      我們是姦夫淫婦嗎?      我不禁又看看郭磊,見他半仰著頭,吐著煙圈。那青色的煙圈在空中纏繞滾動著,被風吹散了。郭磊俊美消瘦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很快也被風吹散了。      我一時不禁看呆了。      我已經不太記得那天是何時雨停的,我又是怎樣回到家裡的。只記得到了晚上,我便開始發燒,忽冷忽熱的,媽媽說是被雨澆了又被風吹的緣故。      在家休息了一天,我便急急地要去上學,家裡人很詫異我對學校的熱情。      那天我進教室的時候,郭磊已坐在那裡。我一步步從過道走過去,心砰砰跳著,心想他會不會當著全班的面和我打招呼,或是沖我笑笑。      正想著,他抬起頭來,和我的目光相遇,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低下頭去。      雨天的那一幕,好象從沒發生過。後來我想,是不是那天他根本不曾叫過我,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的幻聽幻覺?包括上次在小樹林的遭遇。      我們的關係沒有任何進展,彼此仍處於敬而遠之的狀態。這一切,一直持續到那件事的發生。      十七            我前面說過八中有很多販夫走卒的子弟,見慣暴力,也習慣以暴力解決問題。並不只是一般的小混混,即使平常不到吱聲的人,暴力起來也非常可怕。      象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常常是處於週邊看熱鬧的。想不到,有一日,我也會被圈到旋渦的中心。      事情的過程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不過因為這件事關係的我和郭磊的發展,不得不在這裡贅述一番。      那件事發生在八中的藍球場上。我本不是一個喜歡打籃球的人(我喜歡排球),可那日吃過午飯,因為他們人手不夠,就被同學拉下場。      衝突的具體起因我已經記不住了,大概就是因為一些場上的衝撞,我跟一個叫李雷的外班同學口角了起來。那個李雷我以前就認識,而且看著他也挺老實的。沒想到那次他吵著吵著,一巴掌扇過來。我當是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耳邊轟鳴,險些坐倒在地上。一來是不曾防備他突然動手,二來是他的力氣絕對很大。我還清楚記得當時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媽的這傢伙是不是成天在家裡被他老爹煽耳光啊。      我“嗷”地一聲撲過去,上去就是一個窩心腳,朝他踹去。哪知這小子身形靈活,一下子就躲過去了。然後我倆就撕扯著對方扭打起來。我雖是異常憤怒,拼近全身力氣,還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畢竟他一來比我力氣大,二來打的架比我多的多,比我更有經驗。當我們被聞訊趕來的“理大幫”的同學拉開的時候,我身上已經又挨了幾拳幾腳,而對方只被我刮了兩巴掌。      我被拉開的時候,嘴裡還叫?著,那時真是拼命的心都有了。理大幫的人拽著我,我一眼瞥到長軍正站在一邊,心裡百感交集。一來想著自己這副模樣被他看到。二來是氣他居然能這麼平靜地站在一旁。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啊,看到你的好朋友被打成這副慘樣,你居然無動於衷?你不上去幫我揣他兩腳?      當時我要是手裡有把槍,我會毫不猶豫地上前把李雷幹掉,以解我心頭之恨。      我甩開拉著扯著我的同學,抹抹嘴角的血,沖還在那邊叫囂的李雷冷笑一聲,轉身往教室走。      一路走,心裡一路難過。倒不是因為被人打,而是可恨這時居然沒一個人為我出頭。平常我很瞧不起那些小混混動不動就說:你有種給我等著,我回去勾人來揍死你。可現在我去勾誰呢,我的那幫朋友都在場外,可卻沒一個肯上去給我出頭的。      其實後來平靜下來想想,我的朋友和我一樣,都不是驍勇善戰的人,讓他們為我出頭也是難為了他們。只是少年的熱血,是不顧一切的。那次的事件,讓我很好的體味到了我平日所不屑的“為朋友兩肋插刀”。      走到教學樓的後門,快上臺階的時候,有個高高的身影攔住了我。      “怎麼了?”他問。      當時不知怎的,所有的委屈一下湧上來,淚水奪眶而出。      “跟人打架了?哭什麼?”他拉住我的手。“有本事打就別哭。”      我甩開他的手,滿面淚水地沖進教學樓。進了教室,還好午休時間,只有幾個同學趴在課桌上在睡午覺。我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座位上,心裡難過的要命。一是恨自己的無能,二是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麼欺負過,心裡恨的要命。      又想起剛才那人說的“有本事打就別哭”的話,想想覺得那人好象是郭磊,可又不敢十分確定,因為那會兒只顧著難過和哭了,居然也沒看清是哪個。      趴了一會,漸漸平靜下來,才想起自己渾身都是土,臉上大概還有血跡,馬上就上課,要是這副模樣被老師同學看到了,還不糗死了。      我在洗手間呆了很久,弄乾淨身上的塵土,看到臉上還有一道被指甲劃破的口子,用水拍拍,還鑽心的疼。      正在這時,我聽到走廊裡一陣吵嚷。出去一看,見我們班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外班的學生。我心裡一凜,難道是他還追打到我們班上來不成?      當時握緊雙拳,拼命的心都有了。我走到教室門口,其他人見到我,都自動閃出一條道來。         果見李雷站在我們教室裡,背對著我。見我進來。旁邊有人小聲道:“葉澗來了。”      李雷回過頭來,我嚇了一跳。他的臉整個腫起來,兩個眼眶都是黑的,頭髮被粘在前額上,好象還有血跡。      他沖我努力想笑笑,可又象要哭似的:“葉澗同學,今天是我不對,不該先動手打人,請你原諒我。”      我楞在那裡,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搞什麼。      他朝前走了兩步,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葉澗,你要是還生我的氣,那你就打我出氣吧。”說著,他把頭低下,脖子往前伸著。      我的臉熱的發燙,剛剛要復仇的念頭都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嘴裡喃喃地說:“快上課了,你回去吧。”      “那你原諒我了嗎?”他抬頭滿眼渴望地望著我。      “恩。”我頭也不回地沖到自己的座位上。      十八         沒過多久,整個八中都傳開了郭磊為我出頭的事。      那些小痞子,再也不在我面前耍威風了;而我的朋友們,似乎離我也遠了。有我在,他們就不再談這些打架幹仗的事了,仿佛是生怕我會通報給郭磊。若是不慎講錯了話,很可能會招來一頓胖揍。      處於旋渦中心的我,卻還在懵懵懂懂。我一直想不明白那天郭磊為什麼替我出頭。難道是知道我暗戀他已久?想來暗戀他的人多了,再說我又沒那麼露骨。可憑我們兩次的點頭之交,他也不該這麼仗義啊。難道是許久不打人,手癢癢了。      這是一個我許久都沒解開的迷。在後來的一次機緣巧合的情況下,才讓我明白了他出手相助的真正原因。不過這是後話了。      不管為什麼,人家替你出頭了,總該有些感謝之意。可我又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好象我跟郭磊真的很近乎似的。      好容易等到一次我值日,我讓理大幫的那些人先走,因為我知道那天郭磊有田徑訓練,我想等他回來拿書包的時候才跟他說。      夕陽西下,餘輝照進教室的窗子,把整個教室映的一片金黃。      郭磊走進教室,穿著他那件火紅的跨蘭背心,運動短褲下結實修長的大腿顯得特別性感。他見到我,沖我笑笑:“還沒走啊?”      這是他第一次跟我笑,不象他平時的樣子,非常溫暖的感覺。      我鼓足勇氣道:“那天。。。謝謝你。”      他楞了一下,然後又笑起來,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跟他平日完全是兩個人。“你在等我?跟我道謝?”他笑得彎彎的眼睛看著我。      “沒有。”我慌亂地低下頭。“今天我值日。。。”      “完了嗎?”他問。      “什麼?”我一時沒明白他問什麼。“哦,都掃完了。”      “那咱們回家吧,正好順路。”      “好啊。”我說著,心裡卻在嘀咕他怎麼知道我跟他順路。         太陽落下去了,火紅的晚霞還在天邊。天藍得空曠,高高的,秋風吹過,涼涼爽爽的。      我倆都騎車,沿著南關大路往南騎。兩人都不說話,靜靜的,卻讓我有種特別幸福的感覺。      過了體院,郭磊把一隻胳膊搭在我的肩上,邊並排騎邊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當然記得了。”我沖他笑著。“上次在大鍋底,我被人搶的時候,要不是你,我得挨一頓胖揍。”      他似乎楞了一下,然後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笑了起來,沒再說什麼。      到了理大東門,我跟他說我到了。      他看看我,把手放在我的後腰上,輕輕一推,喊聲:“明天見”。騎著車,向前飛奔而去。      那一幕,後來成了我們倆回家時分手路口的規定動作。今天想起來,還歷歷在目,不禁使人淚下。      十九         回憶總是美好的,也是令人感傷的。      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大清楚我和郭磊是怎樣漸漸地走到一起,然而我卻清晰地記得我們之間共同經歷的許多美好片斷。      昨天翻看以前舊影集的時候,找到一張我那時候的照片。那是在理大校部門口照的,我穿著件銀灰的薄薄的羽絨服,剃著短短的頭,臉上凍得紅紅白白的,霎是可愛。說句不客套,比較自戀的話,郭磊那時為什麼會喜歡我,因為我那時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啊,哈。      說起那件羽絨服,還是很有來歷的。那是我爸爸的一個同事從美國帶回來的。其實那時很多人都穿羽絨服了,只是都是很臃腫的那種。可那件衣服卻不同,短短薄薄的,很精神。有一次晚上上完自習回家的路上,我問郭磊,我的衣服好不好看,他摸了摸衣服,又捏了捏我的耳朵,笑著說:“你真是美麗‘凍人’啊。”      別看郭磊這麼說,我知道他很愛臭美的。他的新衣服並不多,可每件都乾乾淨淨的。跟他熟了,我才發現,這小子居然有潔癖。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潔癖這個詞。但他總是把課桌收拾的很整潔,渾身上下一塵不染,軍綠的書包跟新的一樣。他經常要去訓練,可運動服和運動鞋總是保持的很乾淨。剛和他熟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象他這樣打架鬥毆時候連命都不顧的人,居然是這樣一個細心整齊的人。      那時我上課的時候經常串到後面去,坐到郭磊隔壁的位置,美其名曰:互相幫助。不過剛開始的時候我真是一半抱著幫助他,一半抱著接近他的目的。郭磊是個很聰明的人,只不過前面落了太多的課,代數和英語就有些跟不上了。上自習的時候,我總是很耐心地給他輔導,他也很聽話,一點就透。      有時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倆就跑到學校對面的地質學校裡,找個背風的地方,他就會來支煙。地質學校就在八中馬路對面,我們一般就躲在馬路邊上的小賣部後面,因為那裡不是很容易被人發現,畢竟中學生是禁止吸煙的。有時侯碰到其他小混混也會跑到這裡躲煙抽,見了郭磊,便遠遠地點點頭,繞開了。郭磊每次去買煙的時候,也給我帶點小吃。我那時候最喜歡吃“姜米條”。      那時大冬天的,他也沒穿大衣就出來,上身只穿著那時很時髦的草黃色的將校呢外衣。凍的縮著肩,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嘴裡叼著煙,沖我邪邪地笑著。      我一邊吃姜米條,一邊凍的直跺腳,問他傻笑什麼?      他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來,捏著我被凍得通紅的臉,笑著不說話。      那一刻回想起來卻別樣的溫暖。      我漸漸發現,周圍沒人的時候,他對我很親近,很放鬆。可在同學面前,他就很正經了。      我上課的時候,喜歡握著他的手。因為我倆坐的最後一排,沒有其他人。除非老師走過來,沒有人會發現。可他初初的時候還是很不習慣,他喜歡猛然地用力捏我一下,要不就是把我的胳膊整個拉過去,仿佛這樣還是兩個男孩在玩角力遊戲,而不是那種心心相映的牽手。      不過當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了。象長軍,因為我現在總是找藉口,要等郭磊訓練完和他一起走,所以很少和理大幫的一起回家了。每次我和郭磊一起有說有笑的時候,我總能看到在長軍眼裡掠過一絲受傷的神情。當然我不是想就此證明長軍也是GAY, 我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和別人走的很近,那種嫉妒難受的心理總是難免的。說實話,看長軍難受,我也挺不好過的。儘管長軍對我可能只是朋友之愛,可我也不想傷害他。所以在他面前,我總是特別克制自己。      另一個人就完全不同了,此人便是阿銳。說真的,到現在我也沒搞懂阿銳對郭磊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是象我一樣的愛慕之情?還是一種對他的崇拜?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我覺得少年的感情,很難說是哪一種。連那時我自己的感情我都懵懵懂懂的,哪能那麼清楚地分析別人呢。可那時阿銳是反應最大的一個。自從我坐到郭磊身邊之後,他就再也不借早自習之機來和郭磊聊幾句了。當然碰到郭磊,他還會點頭微笑。只是對我,一律冷臉奉陪。我們三個人心裡各有一本帳,大家都清楚,可表面上誰都不說。只是我沒想到他會用那麼陰險的招術來暗算我,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      我和郭磊關係的迅速升溫,當然也逃脫不了那些暗戀他的女生們的火眼金睛。很快地,我就收到了我平生第一封情書。               二十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那封情書的第一句:“同學之情,便如一杯清醇的美酒。”      那是我在課間操回來,從課桌裡往外拿課本的時候發現的。信紙被很用心地疊成漂亮的圖案。我慢慢拆開,只看了第一段,就知道這是一封情書。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我匆忙看了一眼落款。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這個女孩叫葛雯,是我們班上的好學生,還是我的小學同學呢。      那一節課是嚴老師的英語課,整個一節課我都心神不寧的。我在猜葛雯吃了什麼藥了,春情勃發。這封信要是我們班平日裡就看上去很風騷的那幾個女生寫的,我一點都不會奇怪。可是葛雯啊,那可是一心只知用功的好學生啊,看來真是人不可貌像啊。說實話,我和葛雯的關係還是挺好的,小學的時候我們還有兩年是同桌呢。那時可是兩小無猜啊。可她從沒當我的面表現出來什麼啊。      正胡思亂想著,被嚴老師提起來,問我主動時態和被動時態的區別。我楞楞地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嚴老師叫我坐下,眼裡帶著失望的神情。我覺得嚴老師很喜歡我,儘管我那時的學習成績並不優秀。要是旁人答不上來,依她的脾氣早就連諷刺帶挖苦了,我們班不少女生都被她訓哭過。可她卻輕輕放我一馬,走到葛雯跟前道:“葛雯,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只見葛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準確流利地回答了問題。嚴老師很滿意地擺擺手讓她坐下,然後道:“上課的時候應該注意力集中,不要成天胡思亂想。”說著,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這個冤啊,心想還不都是她惹的。又想起信上開頭那句:同學之情,便如一杯清醇的美酒。 心想這還不定她從哪個賀年卡上抄的呢,狗屁不通。想著,又偷偷笑起來。旁邊的郭磊,不知我發生了什麼問題,輕輕地捅捅我:“你怎麼拉?”      一下了課,我拉著郭磊就往外跑。郭磊問我去哪,我說去地質學校。他說我還不想抽煙呢。我說有事跟你說。      到了小賣部後面,我把信從兜裡掏出來,沖他笑道:“情書哎。”      郭磊也笑了,嘴裡卻說:“我當什麼呢?”      “哎,誰跟你一樣,是個花花公子。”我不滿地看看他。“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啊。我讀給你聽啊。”      “別,別,”郭磊擺著手。“人家寫給你的,你自己看吧,我去旁邊抽顆煙。”      “砌,”我沖他撇撇嘴。“不讀拉倒,我自己看。”      這封情書我越往下讀我越糊塗,不,我越迷惑,越覺得她不是給我寫的。等到讀到什麼:“看到你在運動場上奔跑的身影”時,我已經知道這是又一封給郭磊的情書。很不幸地,放錯在我的課桌裡。      我很尷尬地沖在一旁抽煙的郭磊招招手。“搞錯了,是給你的。”      他看著我笑:“別騙我了,我說過我不想看。”      “騙你是你哥哥。”我說。      “你活的不耐煩了。”他沖上來半是嚫怪半是戲弄地在我脖子上輕輕地來了一凜子,拿過信,讀起來。      一會,他抬起頭來,沖我笑笑,沒說話。然後把信撕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回去的路上我問他怎麼辦,他反問說什麼怎麼辦?我說你回不回信啊,還是我替你約出來談談?我說這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有些酸溜溜的。      “回你個頭。”進校門的時候,他猛地用力攬過我的脖頸。他的臉離著我的臉很近,我覺得他似乎稍一再用力就能把我捏死。他表情怪怪地盯著我笑著,也不說話。      我被他這樣箍著脖頸很不舒服,幾乎要靠在他懷裡才能走路。可我看著他笑得彎彎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黝黑的眼珠,有些呆了,也忘了掙扎。想來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地看著他,幾乎臉貼著臉了。      快到教學樓門口他才鬆開我,進了門還囑咐我:“剛才的事別跟其他人說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葛雯的信還是他攬我的事,顧做老實地點點頭,然後把剛才在門外抓的一把雪一下塞到他的後脖梗裡,飛也似的朝教室方向跑去。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整個教學樓裡都回蕩著他氣急敗壞的喊聲。      二十一         郭磊的良苦用心,我是在很久之後才慢慢懂得的。他是一個很懂得為別人著想的人。沒錯,他那時是個打架不要命的小痞子,可是對他好的人,他從不輕易傷害的。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那種對別人的體諒。      然而正是他的這種寬容和體諒,才使他不願狠下心來拒絕別人,尤其是他有著很深感情的人,這也是我們後來感情糾葛如此之久的重要原因。      那是後話,慢慢再聊。      且說我的課桌裡能變出情書,還能變出別的東西來。      那天也是課間操回來。那時我們的課間操因為外面太冷,就改成跑步了。幾百上千個學生繞著操場邊跑邊跺腳,倒象來了千軍萬馬,弄的整個操場上煙塵滾滾的。      郭磊因為每天訓練,所以課間操可以免去。那天他又要去抽煙,就用姜米條誘惑我,讓我陪他一起去。      我倆從地院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跑操完畢,在教室裡在聽我們班主任訓話。她見我倆進來,白了我倆一眼。等她訓示完畢,問大家還有什麼事,學習委員阿銳忽然舉起手來。      阿銳是我們班主任的心肝寶貝,比自己的兒子還疼。她問阿銳什麼事,阿銳說他的語文筆記本不見了。班主任問他是不是落在家裡了,他說課間操之前他還看了呢?      那時很快就要期末考試了,大家都想可能是那些平時不用功的小混混偷去了想對付考試用。班主任很嚴厲地看著大家:“誰拿了阿銳同學的筆記本,馬上拿出來還給阿銳。”      教室裡靜悄悄的,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沒人吱聲。      “我就不信筆記本還能長腿了,”班主任很是氣憤。“大家自己搜自己的書包,搜不到我就一個個搜。”      我當時看阿銳丟了筆記,心裡正在幸災樂禍,心想你也有倒楣的時候,活該。聽老師讓搜,就裝摸做樣地把手伸進書包,摸了摸。      這一摸不要緊,摸出一個硬硬的筆記本。我的筆記本都是軟皮的。我從書包裡抽出來一看,上面正寫著阿銳的名字。      我當時頭都大了,舉著筆記本站起來說:“老師,筆記本在我這,不知道誰把它塞到我的書包裡了。”      我們班主任雖說不大得意我,但也覺得我平日裡老實巴交的,不像是做這種小偷小摸的,就問全班:“今天誰沒去上課間操?”      結果全班只倆個人:我和郭磊。這時我見阿銳轉過身來,用不可置信地眼光看著我,一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可現在我是有嘴說不清了。   這時身邊的郭磊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老師,課間操的時候,體育老師讓我幫他去搬器械,葉澗一直跟我在一起了的。不然你可以去問問體育老師。”      班主任沒好氣地瞪著我倆:“要上課了,你倆先坐下吧,這件事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這件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後來我問郭磊,他不怕我們班主任真去問體育老師啊?他說體育老師跟我們班主任最不對付,她才不會去自找沒趣呢。再說憑他跟體育老師的關係,打個招呼就行了。      我上下打量著他道:“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撒謊都不打草稿啊。”      郭磊用冰涼的手用力捏捏我的脖子,笑笑不吱聲。      從那以後我才發現雖然我平時很能說,關鍵時候就沒詞,根本比不上郭磊。      這次事件也讓我從心底裡和阿銳結下了梁子。我幾次跟郭磊說這一定是阿銳搞的鬼,郭磊居然態度曖昧地說那也不一定。      這讓我心裡非常不爽。         二十二         轉眼到了期末考試。我的成績穩中有升,比上學期進步不少。其實這都要得益與和郭磊在一起。因為在他面前我總要做出好學生的樣子,成績太差說不過去。再說我不想被阿銳比下去,雖說我暫時還超不過他,可也不能落的太遠。      郭磊也在我的帶領下,居然沒有一個紅燈。這對他來說相當不容易了,尤其是他的英語和代數基礎那麼差,在沒打小抄的情況下能全部及格,實在很了不起。後來我一直想,憑郭磊的聰明,早晚會有一番作為的。      開家長會那天,我美滋滋地等著我媽回來表揚我一番。可等我媽一進門,我發現她眼睛都紅了,好象哭過一樣。我心想不至於吧,兒子這麼小小的進步你就哭成這樣,將來我要是考到了北大清華,那還得了啊?      我媽倒是特興奮,一坐下來就跟我說:“今天我看你郭阿姨了。”      “哪個郭阿姨啊?”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是你小時候住在咱們家對面的郭阿姨。”媽媽笑著。“她還是你幼稚園阿姨呢?你忘了,就是那個特別喜歡你的,總叫你‘白小兒’的阿姨。”      我好象模模糊糊有點印象。“你說的是那個高高個子,還來咱家給你理過發的郭阿姨嗎?”      媽媽笑起來:“你還記得她到咱家來給我理髮?”      “是啊。”我說。“那時還有一個小哥哥跟她一起來。每次都帶我出去玩打仗的遊戲,我當然記得了。他叫什麼來著。。。。對了,叫郭二。”我說著笑起來。“他怎麼會叫郭二。”      “那是小名。”媽媽也笑著。“你郭阿姨家就她一個女兒,所以郭阿姨就跟你李叔叔商量,第一個孩子隨父姓,第二個兒子隨母姓。你還記得郭二有個哥哥叫李大嗎?”      我一口水差點嗆出來:“郭阿姨家的小孩怎名字都這麼土啊?我倒不記得他哥哥的名字了,不過我倒恍惚記得他有個哥哥,好象大我們好多。對了,你在哪裡碰到的郭阿姨啊?”      “在你們班的家長會上啊。”媽媽疑惑地看著我。“郭阿姨說郭二跟你關係很好啊,我還埋怨你怎麼不跟我早說呢?”      “郭二?”我瞪大眼睛。“老媽,你不是說郭磊吧?”      二十三         放寒假前的返校日,我又見到了郭磊。一見到他,我就笑眯眯的。他問我笑什麼,我也不說。      等四下裡沒人,我才輕輕地叫了聲:“郭二。”      他一聽,糾住我的脖領子,裝做狠很地道:“你再叫,再叫我就讓你叫不出第三聲。”半晌又沖我壞笑著肉麻地叫道:“白小兒。”      我踹他一腳。“你是不是早認出我來了?”      他笑著端詳著我:“你跟五歲穿開檔褲時沒什麼變化。”      “人說女大十八變。”我沖他淫笑著。“沒想到你倒出落得人模狗樣的,由郭二變郭磊了。。。”      他還沒等我說完,便氣急敗壞地箍住我的脖子,道:“不讓你叫你還叫,今天不給你點利害你是不知小爺的本事。”說罷,腕上一用力,箍的我滿臉通紅,連聲求饒。      他放開我,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道:“我媽讓你到我家去玩。”      我拉著他的手問:“是你媽讓我去,還是你讓我去啊?”      他很不解風情地瞪了我一眼:“那還不一樣。你去不去啊?”      “去,去。”我忍住笑。“郭。。。。。磊。”我故意把那個郭字拖的長長的。      “你又來。”他手上一用力,我又疼的大叫起來。      等他松了手,我揉了揉酸疼的手掌,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地道:“我不想叫你郭磊了,一叫我就想起郭。。。”說到這兒我趕緊打住,看他沒動手之意,才接著道:“你說我該叫你什麼啊?”      “無聊。”他瞪我一眼。“你願意叫什麼叫什麼。反正不叫。。不叫那個就行。”他頓了頓,惡狠狠地接著道:“我以後要是在別人嘴裡聽到那個,你小心你的小命。”            二十四         我就這麼半脅迫半自願地跟小磊去了他家。      路上,我跟郭磊達成了個協定,沒旁人的時候,我就叫他小磊,他就叫我小澗。他樂呵呵地答應了,還不知道我心裡的小九九。      小磊家住在一個很舊的桶子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是公用的。到了他家門口,他在上面的門框上摸了一下,摸出一把鑰匙來,把門打開。      我後來見過許多人做同樣的事,我一直覺得這是很愚蠢的行為。我曾問過小磊不怕鑰匙被小偷摸去,可以直接就進屋了。      他想了想說:大概我們家也沒什麼好偷的。      他家是裡外兩間屋,可能是由原來一大間隔開的,兩間都顯得很小,不過收拾的很乾淨。里間是一張雙人床和一張大桌子,外間是一個上下鋪的單人床,還有兩張自己打的沙發和一個櫃子。      小磊的床是外間的上鋪,特別乾淨,跟他的人一樣,整個兒一潔癖。床頭還貼了幾張球星的照片。      我一屁股坐到小磊的哥哥,也就是那個“李大”的床上,捂著肚子,賴皮賴臉地跟小磊道:“我餓了,你給我弄點吃的吧。”      小磊二話沒說就跑到公用廚房,一會兒就弄回了兩個洗乾淨的小黃瓜和幾個番茄,我倆就大嚼大啃起來。      我拍拍身邊的床板,讓小磊坐過來。小磊坐在我身邊,我就半仰半躺在他的腿上。小磊看著我,我看著他,我覺得他一點也不象在學校裡那個拽拽的小霸王,倒很象小時候那個處處回護著我的小哥哥。      我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才開始明白小磊原來是怎樣的一個當老公的上佳材料。只可惜那時的小磊,已經不屬於我了。      吃過之後,小磊就教我下國際象棋。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國際象棋,而且那時在中國玩的人的確很少。小磊下棋的時候特別認真,他那認真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愛,和他在田徑場上的那股帥氣又有所不同。      後來郭阿姨下班回來,一見到我就親熱地叫我“白小兒”,我臊的滿臉通紅。小磊在一邊做著鬼臉,跟著叫“白小兒”占我便宜。      不過他也沒得意多長時間,郭阿姨一開口就叫他“郭二”。他老大不願意地抱怨道:“不是說好當著外人,你不叫我小名嗎?”      “哎喲,我叫我兒子別人還管的著啊?”郭阿姨看著我。“再說,白小兒也不是外人。”      我趕緊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我覺得‘郭二’挺好聽的,叫著又順嘴。”      氣得小磊直在郭阿姨身後沖我揮拳瞪眼睛。      那天郭阿姨給我做了好幾個菜,小磊幫了不少忙,有兩個菜還是他炒的。這讓我很是訝異,在我們家,我可是從不下廚房的啊。      晚飯只我們三個人,郭阿姨一個勁給我夾菜,還說我懂事,囑咐我要在學習上多幫助小磊。      小磊的哥哥沒回來吃晚飯,說是去女朋友家了。看來有了媳婦忘了娘,是天下的通例。從照片上看,他哥哥也是一個大帥哥,長的高高壯壯的。不過我更喜歡小磊的樣子,我覺得他把照片上他爸爸年輕時的英俊和郭阿姨的漂亮完美地結合在一身了。      不過郭阿姨可是比照片上老了很多,也比我的記憶裡老了。我印象中她短短的頭髮,黑黝黝,現在已夾雜了不少的白髮。我聽媽媽說。郭阿姨在李叔叔去世之後吃了不少苦,帶著兩個孩子,很不容易。李叔叔是在他們家搬走不久之後因一次工傷事故去世的,我媽媽過了很久才聽說了消息,想去找郭阿姨,看望看望她,可惜一直沒能聯絡上。所以在我們班的家長會上的意外相逢,兩人都感慨掉了眼淚。      想當初兩家都是其樂融融地過著日子,再回首,人生已是大不同。那時我聽著媽媽和郭阿姨講這些事,一半懂了,一半還是不大懂。在過了許多年之後,我的人生也有了許多起起伏伏之後,我才慢慢開始真正領會到當時她們的心境。      二十五         那天吃過飯之後,天已經很晚了,郭阿姨囑咐小磊送我回去。      出來之後,才發現月亮很圓很亮,懸在半空,照得大地上一片銀灰。      小磊沒騎車,跟著我的車慢慢地走著。我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摟著他的肩膀,靠在他身上。清冷的風迎面吹過,讓人精神為之一震。      前兩天剛下過雪,路上的積雪白天被曬化了,晚上又凍成冰。小磊專挑那些滑的路面走,用手摟著我的腰,在冰面上打著蹴溜滑。我的自行車在冰面上東倒西歪,嚇的我緊緊地摟著他的肩,把臉和貼在他的脖子邊上。      他一直送我的理大門口。還是象往日一樣,分別的時候他把手放在我的後腰上,輕輕一推。      我忍不住回頭沖他擺擺手,他也笑著跟我擺擺手。我騎出去很遠了,回頭看他還站在路口,見我回頭,又沖我揮揮手。      我已經完全不記得那天的路上我們說過些什麼了,可是那晚的晶瑩剔透的月光,那晚冷冷的清風,卻永久地留在我的記憶裡了。      那是初戀的味道      二十六         昨天在網上看了個資料,說是深圳有男同性戀超過七萬人。我真是嚇了一跳。      不是驚訝數目之多,而是有種廣廈之多,卻無我容身之所的慨歎。      這麼多的人,卻找不到一個我可以愛的人,想想不知可笑還是可歎。         閒話少說,言歸正轉。      過了兩天,小磊來我家找我去滑冰。我雖是在東北長大,卻不會滑冰。以前試過兩次,淨摔跟頭了,也就放棄了。      我有些為難地跟小磊說我不會,再說我也沒冰鞋啊。      “那怕什麼。”他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包教包會,不會下次免費。冰鞋嗎,我認識體工大隊的人,他們那兒有的是鞋,什麼碼的都有。”說完,拉著我就走。      那整個一下午我們都呆在冰面上了。小磊果然很耐心,教我腿部該如何用力,如何掌握重心。      開始我很怕摔交。他就跟我說:“怕摔交哪能學會滑冰,怕挨揍哪能學會打仗。”      我看著他,笑出來,道:“小流氓。”正笑著,一個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      這回輪到他哈哈大笑了。         慢慢地,他在前面牽著我的手,我可以滑出很遠的距離了。      “進步很快嗎,小朋友。”他用手指很輕佻地勾了一下我的下巴。      “還是老弟你教導有方。”我嘴上這麼說著,手裡卻緊緊拉住他,怕他一鬆手我就趴下。      “那當然,我教你比教我兒子還用心。”他知道我有求於他,愈發有恃無恐起來。      我瞪著他,又不好發作,慢慢朝前滑著。半晌認真地問他:“小磊,你說你以後會不會是個很嚴厲的老爸?我覺得你有這種傾向。”      他看看我,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笑著站住,把我拉到他面前。“我也這麼覺得啊。不過正好,人家不都說嚴父慈母嗎。”說罷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你要死。”我撲上去。他沒防備,被我拖著站立不穩,兩個人一下子都摔倒在冰面上,大笑起來。      天快黑的時候,我已經能擺脫他,自己連走帶滑很遠一段距離了。小磊這時就繞著場子開始練速猾了。有路過的家屬子弟和體校運動員認識他的,就拉他去打冰球。他看看我,說改天吧。      有時他滑到我面前,忽然來個急轉彎,嚇得我要死,生怕撞上他,他便在一旁俐落地停住,象個小孩惡做劇得逞般笑起來。      我看著他咬牙切齒。半晌,賴賴地道:“小磊,我滑不動了。”      他便來到我的身後,從後面抱住我,讓我把雙手張開,合上眼睛。然後他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小磊在我耳邊輕輕問:“是不是象飛了一樣?”      我點點頭。那是怎樣的一種速度的快感啊,可以跟做愛相比吧。      我知道很多人會聯想到電影《泰坦尼克》。當我看到男女主角站在船頭的片段時也曾想,不知道小磊是否也看過這部電影?是否也會想起那年冬天呢?      不知道他是否也曾和其它的人分享過那份快樂的感覺呢?      不過我勸有機會的朋友真該去試試,那始終是我記憶裡最美的一種感覺:      想飛。         二十七         從冰面上下來,拖了冰鞋,才發現兩腳都磨出了血泡。小磊說是因為我力氣用的不對。我已經累的走不動了,還好是小磊騎車帶我回去。      我開始讓他跟我回家吃晚飯,他還不肯,有些害羞的。看他這叱詫八中的小痞子露出這般的羞澀表情,簡直要殺死人,可愛死了。      我軟模硬泡,說我媽人很好,肯定很喜歡他云云,他才被我拖進去。      果然我媽見他來了,特別高興,說他長高了,又誇他長的俊氣。他臊的滿臉通紅,坐在那裡手腳都不知放哪好了。還好萬幸我媽沒叫他“郭二”。      那晚我媽做了好多拿手菜,一邊讓他吃,一邊說:“小澗,你看看人家小磊多懂事,多有禮貌,哪象你。你以後要多向人家學習。小澗總是長不大,小孩脾氣,小磊你以後要多幫助他。”      我看我媽一眼,不滿地道:“媽,是相互幫助。”      “對,相互幫助,相互幫助。”媽媽很慈愛地看著我倆。“你們小哥倆以後要相互扶助啊。”         吃完飯我送小磊出去的路上,小磊一直沉默著。半晌,突然道:“你媽真好啊。”      我撲呲笑出聲來。“郭阿姨也很好啊。”      小磊停下來,轉過身,用手攬著我的頭頸,深深地看著我。      不知過了多久,他拍拍我的腦袋,笑笑:“你回去吧,阿姨該擔心了。”         那以後,不是我去他家,就是他來我家。那些日子我的冰技大漲,可以很自如的滑出很遠了。有時候小磊和體院的那幫人打冰球,我就站在場外給他助威。      其實冰球也是種挺危險的運動,場上衝撞很激烈,很容易受傷。不過小磊打的很投入,我發現他真的很爭強好勝。有幾次,雙方都差點打起來。      不過他每次滑過我站的場邊,都會沖我笑笑。雖說是隔著玻璃,我看得很真切,心裡甜絲絲的。         然後就是小學同學聚會。因為我們已經上了初二,有了新的朋友,所以對小學也沒什麼留戀的了。大家在一起不過聊聊各自學校裡發生的事,也沒什麼新意。我倒想說說我和小磊的事,可又實在不敢。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天葛雯也去了,就坐在我身邊。我心想她要是知道我看了她給郭磊的情書,還不知道什麼表情呢。上小學我倆同桌的時候,葛雯總是跟我說她父母重男輕女,經常虐待她。那時我是將信將疑,因為我總以我的父母來想,覺得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呢。許是她做錯了什麼事,受到父母的怪責,便說父母虐待她。      很多年以後我回頭想,才明白那是一個沒有愛的孩子,渴望愛,渴望被保護的一種表達啊。      二十八         小磊已經有好幾天沒來找我了。那時我家已經裝了電話,他家還沒電話,找他很不方便。      我心神不安,做寒假作業的心情也沒了。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我騎車出發去找我的小磊哥哥。      我剛一敲門,小磊就從裡面蹦出來,摟著我轉了好幾圈。“哎呀,你怎麼才來啊,悶死我了。”      我抬頭見他的左眼上蒙著紗布,嚇了一大跳:“小磊,你怎麼了?你沒事吧?你又打架了?”      “沒事。”他輕描淡寫地把我拖進屋。“你怎麼跟我媽似的。”      “去你的。”我拉著他的胳膊。“讓我瞧瞧。傷到眼睛了嗎?”      “恩,我以後的外號就叫‘獨眼龍’了。”他裝模作樣地叉著腰。“你就是我的壓寨夫人了。”      我被他氣笑了。“到底怎麼了?你急死我了。”      他把我推坐在床上。“沒什麼,那天跟他們打冰球,對方的球杆打在我眼眉那個地方。我命大,醫生說再往下一點點恐怕左眼就費了。小意思,縫了七針而已。來來來,咱倆下棋,讓師傅看看你的棋藝有沒有長進。”      “才七針?”我張大了嘴。“小爺,你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地方。我說你以後少幹點這麼讓人提心吊膽的事好不好?”      “那有什麼,”他擄開他的袖口,給我看他手臂上那道長長的疤痕。“這兒縫了二十多針呢,小爺也沒眨一下眼皮。別費話,來,下棋。看我怎麼殺的你落花流水,大叫饒命的。”      “你少吹了。”我撇撇嘴。“等著下輩子吧。”         不過很快我就連輸三盤。我把棋盤一推:“不下了。小磊,咱倆出去玩吧。”      “醫生說沒到七天,不讓出去,怕受了風。要不我怎麼沒去找你呢。”      “那咱們幹什麼啊?”我無脊六受地四下望著。      小磊打了個哈欠,仰倒在被垛上。“我困了,咱們睡覺吧。”說著真的合上了眼睛。      “哎呀,懶豬。”我趴到他身上,搖動著他。“成天就知道睡。”      他不睜眼,還裝做打起了呼嚕。陽關從外面射進來,細微的灰塵在空中飛舞著。光輝映在他俊秀的臉上,我一時不禁看呆了。      他見我沒了動靜,半睜開沒被蒙住的右眼,看了看我。“你看什麼呢?”      “沒,沒什麼。”我臉微微發起燒來,心跳開始加快。“小磊,那裡 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他又合上眼。      “小磊,以後別再打架了。”我向前倚偎在他懷裡,用手輕輕捏著他的手。“聽到了嗎?”      “哦。”他含混地應著,好象就要睡過去了似的。      我的臉貼著他的臉,看著他那俊朗的眉目,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淡淡的,特別好聞的,少年特有的體香。      我一時間有些情迷意亂,見他那薄薄的紅潤的唇,隨著他的呼吸,輕輕地一張一合。      我慢慢地湊過去,輕輕地吻下去。    二十九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沒有考慮什麼後果,只是特別地想吻,就吻下去了。      我的唇輕輕地壓在他的唇上,那濕潤漂亮的唇上。      小磊整個身子動了一下,卻沒睜眼。只是拉著我的手的手,一下握緊了。      我把臉貼著他的臉頰,輕輕磨著,嘴裡喚著小磊。然後我又把唇貼到他的唇上,輕輕地伸出舌尖。我探進他的唇,觸碰到他整齊潔淨的皓齒。      剛開始他的牙關是緊閉的,慢慢地他睜開眼,那迷茫的眼神裡有一團明亮的火在閃耀。      他一下子緊緊地摟住我,張開嘴,將我吸進那個快樂的深淵。      那是一種天堂的感覺。      我覺得再多再美的形容詞,都無法描述我當時的感覺。大概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深深體會吧。      我知道到後面很多人會開始議論小磊到底是直人,BI 或是同志。      可我覺得那一刻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初吻,是小磊的初吻。   三十         想來我在這方面真是一個無師自通的人。      那時根本沒看過什麼黃色錄影,電視上的那些接吻也都是假模假式的。可我們第一次接吻就用了舌吻,真是相當了不起。      那次的吻,那翻江搗海,天搖地動的震盪,讓我倆一下發現了新大陸。      天下還有這麼爽的事情。對小磊來說,可能只比打架的刺激差一點點。      那段時間,我和小磊每次回到家裡,只要沒人,都要大啃一翻,真是過癮啊。      不過也只是接吻而已,沒想到做些其他的什麼,畢竟還只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啊。      後來有一次,在小磊家裡,我倆忘記了鎖門,被他哥哥撞進來,差點抓個正著。幸虧小磊反應的快,一把推開我。饒是這樣,小磊他哥還笑問我倆是不是在玩摔跤。      那次的經驗讓我懂得了“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這條至理名言。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轉眼又是新學期開學了。      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萬物欣欣向榮。      八中除了體育老師跟鄉下老婆離了婚,一本正經的政治教研室主任和新來的音樂老師勾勾搭搭,一個高中男生至使兩個女生同時懷孕而一起被開除外,沒有什麼其它令人激動的特別新聞。         只是我又染上了個壞毛病。我開始喜歡在上課的時候摸小磊的大腿。      我也不記得那個毛病是怎麼開始的了。最初的時候小磊還緊纂著我的手不讓我瞎摸,後來也就聽之任之了。小磊的大腿因為經常運動的緣故,結實有力,摸上去手感特好,讓我欲罷不能。      老師在前面講課,我就在下面亂摸,真的是很刺激。我倆都一本正經地看著黑板,不過小磊的俊臉上時不時掠過被強制壓抑的快感。      有一次我去化學老師的辦公室去上分,(那時我已經榮升化學課代表了),她一邊批改考試卷子,一邊抬眼看著我,說:“別以為你和郭磊上課的時候在後面搞的小動作我看不到。”      我嚇地手中的筆差點掉到地上,心說你都看到什麼了?      我們化學老師是個中年婦女,不過很有趣,她是唯一一個在我面前不假正經的中學老師。她特別喜歡我,看得出來也很喜歡小磊。      她見我不言語,很八卦地問:“你們班是不是有很多人追郭磊啊?”      我心說你讓我怎麼回答啊。難道讓我告訴你,不錯,我還是其中一個呢。      “現在的女生啊,就迷他這樣的。”她轉過身去,跟教研室裡其他的老師道:“這小子以後要是不去演電影啊,真可惜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議論上現在的文藝界如何腐朽靡爛,電視上的女星為何越穿越少。         那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問小磊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過他。他看看我,用手輕拍著我的後腦勺,笑著不語。      然後他腳下突然用力,車子一下竄到前面。他的雙手撒開車把,插在口袋裡。自行車還在筆直地前行著,夕陽下的天邊映襯出一個少年瀟灑飛揚的背影。      二十九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沒有考慮什麼後果,只是特別地想吻,就吻下去了。      我的唇輕輕地壓在他的唇上,那濕潤漂亮的唇上。      小磊整個身子動了一下,卻沒睜眼。只是拉著我的手的手,一下握緊了。      我把臉貼著他的臉頰,輕輕磨著,嘴裡喚著小磊。然後我又把唇貼到他的唇上,輕輕地伸出舌尖。我探進他的唇,觸碰到他整齊潔淨的皓齒。      剛開始他的牙關是緊閉的,慢慢地他睜開眼,那迷茫的眼神裡有一團明亮的火在閃耀。      他一下子緊緊地摟住我,張開嘴,將我吸進那個快樂的深淵。      那是一種天堂的感覺。      我覺得再多再美的形容詞,都無法描述我當時的感覺。大概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深深體會吧。      我知道到後面很多人會開始議論小磊到底是直人,BI 或是同志。      可我覺得那一刻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初吻,是小磊的初吻。         三十         想來我在這方面真是一個無師自通的人。      那時根本沒看過什麼黃色錄影,電視上的那些接吻也都是假模假式的。可我們第一次接吻就用了舌吻,真是相當了不起。      那次的吻,那翻江搗海,天搖地動的震盪,讓我倆一下發現了新大陸。      天下還有這麼爽的事情。對小磊來說,可能只比打架的刺激差一點點。      那段時間,我和小磊每次回到家裡,只要沒人,都要大啃一翻,真是過癮啊。      不過也只是接吻而已,沒想到做些其他的什麼,畢竟還只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啊。      後來有一次,在小磊家裡,我倆忘記了鎖門,被他哥哥撞進來,差點抓個正著。幸虧小磊反應的快,一把推開我。饒是這樣,小磊他哥還笑問我倆是不是在玩摔跤。      那次的經驗讓我懂得了“最安全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這條至理名言。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轉眼又是新學期開學了。      春回大地,草長鶯飛,萬物欣欣向榮。      八中除了體育老師跟鄉下老婆離了婚,一本正經的政治教研室主任和新來的音樂老師勾勾搭搭,一個高中男生至使兩個女生同時懷孕而一起被開除外,沒有什麼其它令人激動的特別新聞。         只是我又染上了個壞毛病。我開始喜歡在上課的時候摸小磊的大腿。      我也不記得那個毛病是怎麼開始的了。最初的時候小磊還緊纂著我的手不讓我瞎摸,後來也就聽之任之了。小磊的大腿因為經常運動的緣故,結實有力,摸上去手感特好,讓我欲罷不能。      老師在前面講課,我就在下面亂摸,真的是很刺激。我倆都一本正經地看著黑板,不過小磊的俊臉上時不時掠過被強制壓抑的快感。      有一次我去化學老師的辦公室去上分,(那時我已經榮升化學課代表了),她一邊批改考試卷子,一邊抬眼看著我,說:“別以為你和郭磊上課的時候在後面搞的小動作我看不到。”      我嚇地手中的筆差點掉到地上,心說你都看到什麼了?      我們化學老師是個中年婦女,不過很有趣,她是唯一一個在我面前不假正經的中學老師。她特別喜歡我,看得出來也很喜歡小磊。      她見我不言語,很八卦地問:“你們班是不是有很多人追郭磊啊?”      我心說你讓我怎麼回答啊。難道讓我告訴你,不錯,我還是其中一個呢。      “現在的女生啊,就迷他這樣的。”她轉過身去,跟教研室裡其他的老師道:“這小子以後要是不去演電影啊,真可惜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議論上現在的文藝界如何腐朽靡爛,電視上的女星為何越穿越少。         那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問小磊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過他。他看看我,用手輕拍著我的後腦勺,笑著不語。      然後他腳下突然用力,車子一下竄到前面。他的雙手撒開車把,插在口袋裡。自行車還在筆直地前行著,夕陽下的天邊映襯出一個少年瀟灑飛揚的背影。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8.104.52.17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y/M.1424834968.A.D1E.html
danny03017: 好長 02/25 11:52
stone1996: 有的地方重複了!? 02/25 14:02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整理的時候是好的。。。 ※ 編輯: jiangzhihao (218.104.52.179), 02/25/2015 14:33:37 ※ 編輯: jiangzhihao (218.104.52.179), 02/25/2015 14:45:52
laider: 我讀了兩段,覺得文筆生動精鍊,讀者彷彿也走了一遭 02/25 15:08
arscerate: 好看>_< 02/25 17:46
arscerate: 我也想要喇~~ 02/25 17:46
wtocactus: 很好看 02/25 22:49
LJer: 非常好看 02/27 04:39
newstarting: 03/02 0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