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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要懂得知足都是拿來安慰自己的啦。」我的腦袋突然冒出這樣的聲音,找不 到相連結的畫面,也想不起前後文,只有恭介那帶點嘲諷的語調。可能是我提到了某段過 去,用了知足為短暫緣份作註腳,結果被吐嘈。 當時的我有回嘴嗎?我想不起來。但正值青春年華又身為人生勝利組的他,還真有那 資格把話說得豪氣,不用怕目標太縹緲,也不用勸自己無慾無求。哪像我,身價早貶了又 貶,再外加這半年的泥沼深陷,完全無法灑脫。 我也想讓一切單純一點啊,回國了,就把櫻花季的回憶好好收藏,留給恭介不羈的笑 容。偏偏時間之河沖刷著沖刷著,欲求非但未見磨蝕,還被當中的酸甜辛澀積累得越來越 多。想放手,又有聲音要我把握機會,要更積極一點,而現在,這一路的跌撞已把我逼至 極限,總覺得不管怎樣往前,恭介的身影仍是海市蜃樓,接近了便從身邊逸脫,以為真實 了卻愈加虛幻。 走出「龍安寺」方丈,步徑將我再次引向池景,由於夜幕的覆墜,水光已無來時的明 艷,替之的是隨雨飄漫的愁鬱,連水面亦被擊得看不清倒影。林後的小舍透了點簷脊,幽 幽暗暗地,像說著人去樓空的故事,我頓時覺得好累,想放棄這無止盡的追逐,往旁瞄向 景介,或許是楓色烘暖了溫度,現在的他比過往更有踏實感,逐去侵漫而來的沁寒,讓人 很想靠倚過去。 「你在等恭介?」回望的景介出了聲。 「沒有,他也不會來了。」 「為什麼?」 「說是我們的旅行,他這多餘的人應該退場。」想到當時的分別場景,心中忍不住又 一陣酸楚。 「是喔。」彷彿接收到我話裡的哀怨,他看了我許久才再試探遞出一句:「那..還有 要逛的?這裡好像快關門了。」 「不知道,哪裡都不想去。」我已失去規劃的能量,就算被扔去什麼貧乏髒臭的角落 也沒差。 「先吃晚餐?」 「不餓,也不曉得附近有什麼店。」 「還是..回去『永觀堂』,你不是想看夜楓?」 「太遠。」在他關切且包容的眼神下,任性被我恣意地放縱。 「好吧。」他悶悶地垂了視線,豎白旗似讓靜默再次把持一切。 看著他喪氣的神情,愧疚不禁從胸口油然而生,我心情不好,他又好到哪裡去,都同 在這泥沼浮沈無助,又有誰比誰強?也罷,「永觀堂」就「永觀堂」,找個地方晃晃看看 ,總好過呆站著,任思緒朝死胡同鑽。「算了,再站下去事情也不會改變,去坐車。」我 轉了身。 不太懂我的人生就是充滿錯誤抉擇,還是老天一如既往愛跟我開玩笑,坐了長長車途 回到「永觀堂」,售票亭前的人龍已彎彎拐拐拉至停車場,而當想著來都來了,隨同隊列 呆站須臾,稀稀落落的雨絲竟轉為急烈。放棄排隊回民宿躺自然是個誘人選擇,但或許是 牛脾氣發作吧,我掏出雨傘,瞪著人龍指向的寺門,想看命運到底要怎樣摧折我。 「你沒帶嗎?」我瞥見景介發愣地望著我。 「我..有啊。」他的話間頓了兩秒,表情僵僵地像轉過什麼心思,旋即又被低頭翻找 的動作掩去。 「那就好。」在放空與胡思亂想的穿插中,我跟著人龍緩緩前移,於腰腿開始發疼之 際,總算走進了光舞世界,寺門裡,雪淨山牆和豔麗葉色形成了強烈對比,將濁暗的意識 灼亮起來。 依著早上行過步跡的誘引,我穿越人潮鑽入池邊望亭,於窗口望見「放生池」的夜晚 模樣。原本在白天顯明的屋閣匿了形跡,連島上小神社都只是塊墨色斑影,楓的顏姿因而 更為醒目。儘管苔岩的綠意被楓紅垂掩,交綴的斑斕卻如蔓延的燈串,心處燦爍,光尾則 為燄舌,燃得赤烈。 望了一陣,巡遊的視線停在池面飛擊的雨點,清冽的聲響騷動著騷動著,有種很令人 懷念的感覺,我怔怔盯著縱亂的雨絲,漸漸地,雨幕就像回應我的思索似,於交劃間解構 、重組,透出櫻花季的「北野天滿宮」。 啊,難怪方才景介用那樣的神情望著我,應該是綿雨也勾出了他的回憶吧,說不定有 那麼一個瞬間,他想抹去自己雨傘的存在,讓我們能再次緊依著,走入傘外的風景。 在知道身份交換的事實後,我總自動將旅程後半的回憶切分,除了挑揀部份作控訴, 其餘的都不願再碰觸。可是當雨絲如此飄飛,被封印的影像已不受控地開始回放,隨行走 於胸前摩挲的身軀,伴同溫度侵貼上來的氣息,那些被刻意淡化的又一一真實起來。 記得也曾在神社的「繪馬所」坐望屋外的陰鬱,「雨天總是會過去的喔。」有個很燦 爛的笑容這樣跟我說,雖一直把這笑容與恭介連結一起,但不得不承認,那其實是景介啊 ,就算心底晦暗著,仍努力聚起殘存的光燦,想給我對愛情的希望。依稀還能聽到他聲音 裡的憧憬,彷彿他總是這樣等著,等著某個人能讓他交付真情,等著我心中能多些他的存 在,就連這次的旅程,他也是抑壓著、守候著,等待一切的風狂雨驟終能過去。 我下意識地轉頭尋覓,還未找到景介的身跡,倒先望見牆上貼掛的海報,海報有幽夜 的深沈,幾簇豔紅的楓葉,居中輝亮的是阿彌陀如來雕像,他側身回眸,一如早上看見的 形樣。故事說他是走下佛壇,等世人一同前行,但那淺淺的笑容,更像是步入了凡俗與世 人同化,他望向過去,體會人生的酸澀,也品味當中的甜蜜。我不由得屈從了他舒暖神情 中的惑力,隨他墜入倒逆過的時間之流,於是神社嗚咽的綿雨在眼前慢慢止息,綻出「金 閣寺」的霞光。 不知為何,因我摔傷而擔憂的臉孔此時不那麼恭介了,攙我前行、和我共望夕陽的人 彷彿也有哪裡不同,那輪廓於光暈中幻變著,與清理傷口的景介混融成同一人。小腿早已 褪疤的地方開始莫名刺癢,像有人沾了清水用輕柔力道在觸抹,他眼神專注細心,偶爾的 抬望便凝結了時間,只讓難以言說的在暗處萌芽。 或許時間之流有著無形的推送力道,意識到時,我已站在亭外,而雨水滴滴答答於傘 面擊點,每一點都像要再喚醒什麼地敲打在心頭。我恍恍地隨人潮前行,視野裡的撩亂楓 紅模糊了虛實界分,胸口發熱著悸動著,又同時被燈光炫亮的雨絲添入哀傷與悵惘。 那會是什麼?像來自遙遠過往的感觸,偏偏雜了景介的身影,宛若僅是這年發生的事 。 失神的腳步被「極樂橋」的佇留人眾阻了下來,雖同是由小神社聚焦的景緻,有拱橋 串接島岩,形成優雅的起落拋弧,但方才距離較近突顯了楓色濃冽,從這兒看去,又轉為 另種開闊風貌。墨黑天幕因院裡華燦染了些黛青,池水則被抹上多彩的光尾,顫晃著,像 回應我揚動的思緒,而被深秋灼吻的紅葉是舞者,他們迎風輕擺,將遲滯的畫面串成故事 。故事裡有「二条城」,有我於失去天守閣的城垣追溯大學時的傷缺,也有在水池對岸的 婚禮。 就是這個了吧,當時一對新人含羞帶盼地從雅舍走入林間,迎向親友祝福,令我不由 得想起自己與前任的無緣。還記得我抬仰向天,不讓眼眶的酸楚溢流,而有股好溫暖好溫 暖的力量握住我的手,他說:「沒關係,我在你身旁。」那泛光的眼神有點像恭介,聲音 裡的安定、彷彿能包容一切的表情,卻又那麼景介,宛如他這半年對我的關切。 原來,他在那麼早之前就成了我心靈的力量,我總認為是恭介在櫻花季的陪伴平撫前 任給我的傷痛,可是若抹去外在的偽裝,又怎能否認給了我支撐的是景介? 楓火映照的池水有著粼粼波光,模糊的倒影勾勒出「平等院」的展翼「鳳凰堂」,我 彷彿回到了那一日,慨嘆世人對同性愛情的壓迫,沮喪自己的未來看不見希望,然心頭的 晦冷逐漸被遞送而來的溫度消融,景介肩依著,輕捏我掌心,要我別忘了還有他在。我們 燃起會心的笑容,就算暗夜長寒,前路困礙,也相攜同行,不再懼怕。 「極樂橋」將行路指向院裡的「御影堂」,此時看去,便像後來拜訪的「東大寺」大 佛殿。隔著欄柵,堂內弧簷綴鈴金燦,有著相似的壇陣莊嚴。而殿前小庭靜美,淨沙銅燈 白天營造了明暗間的反差,此刻卻選擇同歸幽境,僅讓燈芒映顯些許稜線,隱隱地,就彷 若有道孤影,正看著葉彩於碧黃橙赤間流轉,若有所思。 雨幕朦朧,楓舞迷離,暗夜天穹在回憶的催化下,漸漸成了大佛殿後的僻靜空闊,眼 前孤影也跟著清晰了臉顏,他轉過頭,欲言又止,患得患失的表情宛如早預見今日的局面 :「如果,有一天你得在我們兄弟之間作選擇,你會選誰?」 這一瞬間,我身軀突然有點發寒,心頭整個揪了起來,我怎麼忘了自己曾說的話:「 這幾天我們是白過的嗎?當然是你啊。」就像恭介下午所講,陪我走過後面旅程的是景介 ,怎麼物換星移了,我也把當初的允諾丟棄了? 慌忙地轉過頭,本以為景介會如往常一般,在我身後某處站著,怎知視線大略一掃, 卻沒半張相似臉孔,再穿往人群,也只見來去傘影幢幢,這讓我有點心驚,記得進望亭前 他還在啊。我沿著池岸往回找,仔細辨著來去人跡,可是都走到望亭了還是沒結果,怎麼 會這樣? 毫無頭緒的我於石砌鳥居停下腳步,它與楓枝交融一起,緋葉在其身臂探長,讓拱橋 成了紅豔甬道,劃往盡頭島岩的幽微屋殿。這景畫與早上的印象疊合一起,望著望著,「 楓」這首歌的主唱嗓音便在耳邊響起,悵惘地把歌詞裡的遺憾迷茫注入我心頭。該不會景 介又再躲我了,早上以為我厭他至極,下午恭介的到來令他遠避,而現在,又是因為什麼 ? 我徨亂地四處轉繞,房舍的昏暗簷下,出口外的長直參道,連幾條冷僻支路也不忘窺 望,儘管如此,茫茫人群中依舊沒那深邃眼神,手機無人接聽,送出的訊息亦連個已讀都 沒有。懷著頹喪走到寺院末處的「阿彌陀堂」,長階底,彩楓炫揚,本應微明的石燈卻已 寂滅,彷彿守候的力量終於耗盡,放棄了等待,放棄希望,選擇將自己重歸孤身的幽暗。 難道我就這樣失去了景介,在我終於確定他在我心中重量的時候?望著身旁的石雕觀 音,雨水將它潑淋得斑灰,在其顏臉繪上淚痕,那模樣便像承載了世間的哀愁,也替我心 中的悶窒找到出口。我好想大聲吶喊,為自己的遲鈍,自己的傻。 懊惱間,幾絲微弱的貓叫從雨聲穿透而來,我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畢竟來京都除了 於哲學之道見到兩隻,都沒在街頭遇過野貓。側耳細聽,聲響像是由沒打燈的林間傳來, 再努力往裡瞧,還真有坨突兀的黑影。我下意識地走入林子,讓黑影的輪廓隨距離變得清 晰,那的確是隻幼貓瑟縮在樹旁,彷彿與母貓分離似對這場大雨惶恐無助,但一旁的竟是 個人,他屈蹲著,完全不顧雨水由他肩身淋下,正幫小貓打著傘。 這是什麼狀況,我有點無法解析自己看到的景象。不過當愣愕的感覺過去,替之的卻 是另一重的意外,因為那人衣褲好熟悉,而再多走幾步,遠處燈光勾顯的側臉也印證我的 猜測,百尋不著的景介的確避隱在此,專注又帶些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小貓,彷彿有種無聲 的對話。 「你怎麼會在這?」呆看片刻的我出了聲。 景介轉過頭,回望的表情現著錯愕。「因為小貓很可憐。」他將傘支在小貓身旁,站 起來時,像是怕傘被風吹走,又移了幾顆石頭固定著,可是如此一作,本已半身溼漉的他 ,連頭臉都被大雨瞬間打溼。 「你這樣會淋到雨。」我一個箭步把自己的傘挪了過去。 「沒關係,我沒差。」他輕輕推開我。 「怎麼會沒差。」我執拗把傘前遞。 「是真的啊,光哥如果你想去找恭介就去吧,不用因為我而勉強自己,我想要你快樂 ,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他退了一步,臉上笑容淺淺揚著,然雨滴點點飛墜,如泣如訴 ,從他溼髮眼尾滑落的,都是濃濃的酸楚。 ========================= https://imgur.com/PtuMiwW 永觀堂放生池 https://imgur.com/8N97qu3 辨財天鳥居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0.59.180.9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y/M.1599643736.A.68F.html
serenitymice: 推 09/09 17:46
因為要去接小孩下課早點貼文,沒想到還是被你抓到
ZnOnZ: 景介太難過了吧 09/09 17:51
如果被這樣對待的人是我,應該也很難過吧
teke: 就去吧~推 09/09 17:54
咦,新朋友嗎,潛水這麼久 @_@
serenitymice: 淋雨那段好八點......偶像劇喔~ 09/09 17:56
serenitymice: 景介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 09/09 18:15
不是十點偶像劇喔 XD
carlization: 嗚嗚嗚 09/09 18:32
T_T
omimi: 推 09/09 18:46
謝謝
serenitymice: 沒有恭介就提不起遊玩興致,肯定會讓景介覺得自己才 09/09 19:00
可是其實是他誤解了啊,那個時間點只是心情腦袋一團亂
elisPTT: 嗚停在這裡好揪心 09/09 19:02
還好啦,睡個兩晚就有後續了
serenitymice: 是多餘的人QQQQQQQQQQ 09/09 19:02
亂搞的命運之神才是多餘的人
young99: 推 09/09 20:46
謝啦
leehomeyu: 景介太令人心疼了嗚嗚嗚嗚嗚嗚 09/09 20:51
剛好今天傍晚台北又下了一場大雨
byron1127: 當局者迷的笨蛋! 09/09 20:53
居然罵我 XD
serenitymice: 是說鳥居那張照片好美 09/09 21:20
大家都說京都最美的夜楓在永觀堂,的確是,有機會你可以去看看
bpan: 景介QQ 09/09 22:40
你也哭了嗎?
spps80619: 景介應該更怕同情吧 09/09 23:02
所以不能把恭介的話讓他知道,會想歪
jackolchen: 心疼景介 09/09 23:19
大家都好愛他喔
bigface0909: 推推景介 光哥大聲說出你的心聲吧(搥胸 09/10 00:04
不知道耶,肉麻的話一向說不太出口
qwd001qwd: 如果我是景介也會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人QQ好心酸喔 09/10 00:49
好啦,希望後面不會再心酸(只能說希望)
nonotaco: 傲嬌三兄弟(?) 09/10 03:26
什麼時候有第三個兄弟了? ※ 編輯: polesirius (1.171.181.65 臺灣), 09/10/2020 23:45:26
happy50615: 令人鼻酸 09/11 13:01
guestd: 好心酸呀... 09/12 1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