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AlisaRein: 斷章取義，移花接木 影射最有殺傷力 04/13 05:16
推 SidChen: 我記得長期做口述的許雪姬教授有不少相關的文章 04/13 09:08
→ SidChen: 訪談方式的設計很重要，尤其是引導式詢問非常要不得 04/13 09:14
→ SidChen: 最好以開放式為主，另外口述一定要配合其它史料佐證 04/13 09:16
推 ericsotaipei: 這篇很有意思呀，另某種程度上受訪者推責予訪者… 04/17 17:12
印象中，近期有幾位版友先後提及口述歷史(回憶錄)的可信度問題。
恰巧最近看到一篇論文，我想可提供一個切入點，大家參考看看。
mocfile.moc.gov.tw/files/201504/9f069f26-efd7-466d-8017-292f3d88a1d2.pdf
「大眾傷痕」的「實」與「幻」─ 探索「1950年代白色恐怖『見證』」的版本歧異
林傳凱 台大社會學研究所
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館刊
原文既然是論文，篇幅以bbs來說恐怕太長，這裡只摘出我覺得有趣的段落。
若有疑慮，請自己下載原文閱讀。
-----摘要開始-----
黃振聲，苗栗汶水人，農家子弟，戰後進入新竹縣議會擔任助理。判決書上，僅以寥寥
數語，記載其案情：1948─49年間，黃振聲經曾永賢介紹，參與「匪黨」，判十年有期
徒刑。
2008年，黃接受「臺灣民間真相與和解促進會」留下第一篇口述稿。
一年後(按，2009年)，黃又接受我(按，指作者林傳凱)的訪問，留下另一篇口述，呈現
情節迥異的狀況。
先看2008年，黃振聲說：
: 有一個日本早稻田畢業的，他來作議事組主任，我是議事組的職員，他大概二十六、
: 七歲，我那個時候是二十一、二歲，很年輕。聽說他在日本早稻田參加日本共產黨，
: 那時候我當然不知道，他當然不會講自己是共產黨。
: 他會講現在的局勢怎麼樣、會慢慢的分析給我們聽... 我們就糊里糊塗聽了，他一年
: 半就走掉了。
: 民國三十七年（1948），我們已經在議會服務四年多... 就被扣起來了，
: 我覺得奇怪了，我有甚麼犯法的？
訪談中，當事者使用了常見的幾種策略──描述智識不夠、不懂政治、糊里糊塗，這也
出現在黃的敘事。同時，如其他勾勒自身為「冤假錯案」的口述，黃在通篇稿件中，也
將被捕的緣由，描繪成「僅認識一名共產黨員，聽他說了一些話」，同時「當時不知他
是共黨」，卻因此誣為「參加叛亂組織」，牽連入獄。
但一年後的訪談，黃振聲卻重構了被捕前的經歷。他說：
: 我不是因為二二八，才想要參加組織。我，因為看到那些議員的作風、政府的作風，
: 越看越不大對勁，才慢慢受到曾永賢(按，即上文中那個早稻田畢業的人)的影響。他
: 拿了《觀察》、《展望》，都是上海來的雜誌。他最後拿一本《資本論》給我看。
: 我大概是民國三十七年初，就參加組織了。他叫我參加這個共產黨，我就說好啊，我
: 也有宣誓過。參加的時候，我有寫「自傳」，到了「宣誓」的時候，就是只有我跟曾
: 永賢，他沒有用別的名稱，就直接說是參加中國共產黨，也沒有說什麼「讀書會」，
: 就是直接參加。
黃振聲也談到自己在組織的分工、實踐：
: 我在他身邊做秘書的工作，就是專門刻鋼板，比方上面送來《光明報(按，中共在台
: 之官方刊物)》，看光明報裡面精采的，就叫我刻成文章。還有一些毛澤東的〈論當
: 前的任務〉、〈論當前的局勢〉，他拿一張來給我，我就照刻。
: 那時候，議會裡頭設備有、紙也有，完全是卡政府的油。
相比之下，新版本最大的差異，是黃談到思想啟蒙時，不再以「童蒙」自稱，他強調自
己不是涉入建構「冤假錯案」敘事時常聲稱的「讀書會」，也就是純屬思想探索而已。
反之，他強調參與的就是中國共產黨，進行秘密的地下工作，油印抗爭所需的文獻。
2009年，黃先生在該次訪談坦言「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亂講，沒有說真話」。
黃先生說2008年的訪談，來訪的學生很誠懇，也把訪談大綱給他過目。但他看訪綱上，
大多詢問「是否被秘密偵訊、刑求」、「牢獄的處境」等問題，就覺得此次訪問，無必
要談及地下組織，說了恐怕也「不被理解」。
而訪談中，學生的態度，更常流露對黃先生當年「冤屈」的真摯疼惜。黃先生說：「學
生都很誠懇、感心，可是不瞭解當年的事情。」實際上，黃到過世前，都對共產中國抱
持強烈好感。90年代後中國的經濟起飛，更讓黃先生感受「當年的選擇是正確的」。
相似的情況，也可見於另一位徐先生的訪談。
(初次訪談)徐先生同樣稱自己智識不足，沒資格參與政治。但半年後的訪談，他則表露
自己參與地下組織，詳述當年的經歷。訪談結束後，我問他，為何兩次訪談，有如此大
轉變？他這樣說：
: 其實，我第一次接受訪問時，心想，我年紀也大了，也活夠了，不怕國民黨再對我怎
: 麼樣。而且現在中國也強起來了，我感覺很榮幸，(加入共產黨)這該是光榮的事情。
: 我打算甚麼都說出來。但是，第一次來訪問我的年輕人，很有禮貌，他一見到我，卻
: 突然站起來，對我鞠一個躬，說：「長輩，我要先跟您致敬您受過這麼大的冤屈，卻
: 還是願意勇敢的說出真相，真的很了不起。」
: 這年輕人說一說，自己還哽咽起來。
: 這下，換我尷尬了。你說我很偉大、受冤屈，我卻要跟你說我「求仁得仁」，「我是
: 地下黨」。這樣，我要怎麼說下去呢？
: 我就照他的意思說了。
----摘要結束----
個人感想
1. 口述歷史的訪談者態度或是言詞很重要，如果心態本身就偏了，存著蓄意攻擊或偏袒
某些政治團體/某種史觀，自然不會得到確實的結果。
稍微岔一下話，有個fb插畫工作室，叫做蠢羊與奇怪生物。大概一個月前，該工作室公開
徵求希望能訪談戒嚴時期當過警察的人，徵求文非常露骨的暗示(幾乎明講了)，他想聽到
譬如刑求或是栽贓之類的故事。
實在好奇，這種預設立場訪談會得到怎樣水準的結果。
2. 這段
: 你說我很偉大、受冤屈，我卻要跟你說我「求仁得仁」，「我是地下黨」。
: 這樣，我要怎麼說下去呢？
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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