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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閱讀(09 豈曰無家)網頁好讀版:https://0rz.tw/e9deM 校尉左濤,齊民之後。 當年他的先祖跟隨各方反秦勢力,一路直擣關中,就此在長安落戶。只是,不 是每個軍人都是韓信張良之流,又或擁有樊噲英布之勇。左濤的祖父左求為一 介伙頭兵,會為了小兵多拿點食糧破口大罵,也會勾結米商將一袋袋糧食偷盜 出營。 左求是再真實不過的平凡人,營營苟苟,貪圖小利,胸無大志。只一次跟高祖 劉邦同吃一鍋大鍋菜,也能炫耀大半輩子。 比起祖父潦破勢利的形象,左濤更嚮往成為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他盼自己有朝 一日能執掌中旗、運籌帷幄,於萬軍之中指揮若定,大破胡人敵營。左求見勸 不過左濤,索性賣起老臉,求老戰友給孫子在軍中弄個位子——先給伙頭兵當 下手。 初時,左濤很不高興。誰見了他都喊這是老求的孫子,每日裡有淘不盡的米、 洗不完的菜、劈不完的柴火,這不是左濤想要的生活,他只想一刀一槍紮紮實 實在戰場上殺敵立功,而不是一身柴米油鹽的灶房味。 同袍笑他傻。當伙頭兵多好,別人在出操嚴訓,他能躲在樹蔭下納涼遞水。更 何況大漢已經太平四十餘年,縱使匈奴蠻橫,也是在邊疆遠地逞兇,哪有這麼 多仗好打,太平盛世豈不是平民老百姓所渴望的? 左濤聽了很是氣悶,隔日就跟伙頭長要求調職務。這下左求真的慌了,他以為 讓一個男孩到軍中歷練歷練是件好事,但左濤竟是鐵了心想陣前殺敵,他們左 家可就剩左濤這一根獨苗苗,像這般一不小心就把一條命都送掉的勾當,左求 自然不願他去。為此祖孫倆鬧了好大意氣,最後左求丟了一句:「你要想離開 ,就給我好好娶個媳婦,生個兒子。左家有後,我也不管你。」 左求認定,一個男人娶妻生子後自會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哪兒都不想去。豈料 ,左濤娶了妻、生了兒子,仍不忘上戰場的夢。 左濤再次從軍了,遠戍長城外。這一回他不再是伙頭兵,而是由屯兵幹起,漸 漸地,他真的靠自己一刀一槍立下汗馬功勞。當他覺得他能錦衣還鄉時,左濤 這才驚覺,祖父已經溘然長逝,兒子不認得自己,連妻子也早習慣他不在的日 子,忽然多了一個人老待家裡,一時間兩看兩相厭,頗有怨言。似乎沒人認為 他為這國家所奉獻的一切是值得稱許的。 左濤正當壯年,可多年的邊疆生活,風沙刮老了他的面容,粗糙如沙礫。他的 妻子久處長安,是全天下最華美的都城,長年的休養生息讓長安人自有一股雍 容的氣度,以及對待生活方式的要求。這樣的妻子不習慣久歷沙場、糙漢子般 的丈夫回歸,左濤也不習慣這座精緻到像是瓷娃娃的都城,彷彿輕輕一碰就會 碎掉。 很奇怪,當他失去祖父後,他似乎能懂得祖父當年從軍的心情。他的祖父從不 是一個偉大的人,史書上也不會留下他的名字,但就是這樣的人將左濤拉拔長 大。 左濤突然發現,縱然是平凡人也不比英雄差勁,可惜當年的自己太年輕,把人 生想得忒簡單。 就在此時,左濤接到皇帝頒的旨意,命他前往楚地迎接巫女進京。他自恃仍然 年輕體壯,若是以前,他絕不會樂意接這徒勞無益的任務,偏偏長安城已經不 是他所熟悉的家園,如今他只盼能快快離開這座精緻嬌貴的京城,權當喘息也 好。 那不是一次愉快的任務。既沒戰場廝殺的熱血沸騰,也無謀定思動的戰略攻防 ,所護送的只是幾名嬌弱的女子;尤其楚地大巫,總是一副淡漠疏離的模樣, 少與人言。但左濤實不怪她,畢竟一路上所停駐的地點,皆是皇上所指定,左 濤熟讀軍書,心知肚明行經之處皆是當年楚軍敗亡的路線。他甚至可以從侍女 楚歌挑釁氣憤的眼神,看出巫女一行人對自己的不信任。 饒是如此,左濤亦不以為意。任務結束了,巫女已安然入京,他沒想過有天還 會再見楚服。且此行除了國師以外,還需護送皇后一同登泰山行禮。 左濤在沙場上是老練的將士,作為護衛亦是小心謹慎;更何況所帶領的士兵皆 是訓練有素、能征善戰的好男兒,此行只消將國師送入即墨城內即可。 孰料,路程才剛過半,皇后竟提出後續行程想微服訪查的要求。左濤聽了很是 為難,他雖對一干出生入死的下屬有信心,卻不肯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置於危險中。尤其皇后乃萬金之軀,而國師又身負祈雨重責而來,稍有閃失, 後果不堪設想。 豈知皇后娘娘竟以聖旨中一句「體民所苦」作為微服的理由。確實,聖旨中是 有這麼一句,可體民所苦是因膠東祈雨,並非為了懲惡揚善。任憑左濤說破了 嘴,皇后只笑笑不答。他曾聽說皇后性格嬌蠻,如今真見識了,方知傳言不假 。 皇后娘娘既堅持,左濤暗嘆口氣,只得答應下來:「臣這就去準備。」 待左濤離開後,陳阿嬌才開口:「妳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任性?」 自那日驛站傳書後,每隔三差五,楚服便收到來自楚歌的信,信中多是與璧兒 在宮中的生活,從思鄉到趣聞,陳阿嬌能感到楚服的心漸漸定了,不再拒人於 千里之外。四下無人時,她甚至能在楚服面前收起「本宮」的自稱,並樂見楚 服並未拒絕她釋出的善意。 「娘娘既如此安排,必是早有打算。」 昨日,她們剛從縣令章牙的府中離開。章牙原是丞相竇嬰門人,膠東大旱,凡 糧食轉運、開鑿水井、賑災救民,皆是章牙一手承辦,頗受朝廷看重,極得民 心。 章牙早就接到皇令,得知皇后與國師將入膠東,日日派人於各驛站間加急快報 ,好不容易迎來鑾駕,侍候地極為周到。又蒙皇后娘娘垂詢,如何以一縣之力 賑濟膠東災民。章牙一路侃侃而談,語不停歇,瞥眼見皇后娘娘頷首沈思,神 態間頗為滿意。不禁暗暗鬆一口氣。 章牙原要親自護送皇后與國師入即墨城。偏偏皇后堅持不允,好說歹說下,勉 強同意章牙派熟悉膠東環境的屬下,跟著鑾輿一同入城。 「我總想自己看看。」今夜,她們宿於客棧之中。雖是客棧,但離章牙的轄區 不遠,自是打過招呼。是以入店後幾乎不聞人聲,飲食也十分精潔。推開的窗 子外頭隱隱有蟬語鳥鳴,一輪明月高掛夜空,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一間客棧,幾 乎與縣令府邸內的後花園沒什麼兩樣。 「娘娘想看什麼?」 「妳應該也吃出來了吧?」阿嬌指著面前精緻的食饌。鴨絲粥、大骨湯,還有 一碗沁涼解膩的蓮子湯。她的眼底透出笑意,大有考較楚服的意味在。 「粥底需要火候,鴨絲肌理分明,肉質鮮嫩潤滑,還帶著微微的薑味。這不是 一般客棧能做出的菜,是章縣令廚子的手藝。」楚服一邊沈思,邊道:「章縣 令雖然沒跟來,但卻派自家的廚子隨行。他倒是想得很周到。」 「妳真這麼想?」阿嬌的語氣聽不出是失望還是揶揄。 就見楚服淡淡一笑:「上行而下效。娘娘若肯禁止千里運冰的陋習,想來章縣 令也不致派廚子一路侍奉。」楚服說的是實話,在下者往往會揣摩上位者的心 意。正因章牙發現陳皇后懼炎日、喜涼爽,甚至不惜從京師運來一塊塊寒冰, 才會備辦如此周全的宴食。但實話往往令人難堪,就連連城聽了也不由顫了一 顫,差些拿不住手中的茶壺。 連城本以為此番言語會惹來皇后不快,誰知皇后只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就見 她擺手一揮,連城會意,忙將桌上的膳食撤下。接著她竟聽見皇后提了一句不 相干的話:「明日妳留下,陪我一同走可好?」 楚服不禁皺起眉心,本要開口拒絕。但看阿嬌笑盈盈望來,言下之意很明白, 即使是微服出巡,也需有國師同行才有意思。 隔日,左濤打點妥當。遵照皇后娘娘命令,特意讓連城隨著空的鑾駕先走一步 。連城雖然百般不願,但知自己作為皇后的貼身侍女,若是無緣無故留下,反 而會啟人疑竇,只好不情不願答應。明面上大隊車馬雖已開拔離開,但左濤安 排五十餘士兵做車伕、小販、百姓打扮,或前或後暗中跟隨保護。 至於皇后與國師,該如何喬裝則頗費思量。左濤曾想過,以自己的年紀裝作兩 人的父親,是最為妥適的安排。但自己又是什麼身份,膽敢薦先於皇后、國師 之前,是以很快就打消這個念頭。不得已下,只能建請皇后與國師假以姑嫂相 稱,自己則扮為家僕相隨。 一連多日,一行人早趕路晚歇息,路上倒也平順。左濤琢磨著是否趁機敦請皇 后娘娘回鑾,停下這微服私訪舉措。驀地從客棧門口傳來一陣爭執聲響,三兩 人聲你一言我一語地往來不歇,似有越演越烈跡象。左濤眉頭一皺,人不動, 眼神卻朝假扮為小廝的士兵示意。幾個士兵見了,不動聲色挪到樓梯口旁的位 置坐下。 原來皇后與國師就坐在二樓雅間中,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閒雜人等隨意上樓驚 擾。 卻說客棧門口來了一個跛腿乞丐,全身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手中拿著隻破碗 ,邊敲邊唱:「王錢貴、王錢貴,錢為金貴人命賤,人命不過饅頭錢!」 那乞兒越唱越大聲,引來眾人竊竊私語,小二們見不是辦法,或推或擠想將他 趕走,誰知一見眾人圍上,乞兒非但不懼,反而起了性子,張口見人就咬,其 中一個店小二被咬得狠了,虎口都是血,氣憤不過,隨手拿起門邊的掃帚,罵 罵咧咧朝乞兒劈面打去。那乞兒雖然挨打吃痛,竟不躱不閃,口中只管將方才 的唱詞顛來倒去大聲鬧唱。不僅如此,還吆喝眾人一同唱和,幾個浪蕩少年見 乞丐瘋瘋癲癲、小二滿頭大汗,一時興起,也隨著他怪聲怪調唱起來,場面頓 時混亂不堪。 一旁的左濤兀自猜測乞丐口中的王錢貴是何人,瞥眼見方才還和氣招呼的王掌 櫃此刻臉色陰鬱,當下心中了然。 於此同時,一個方臉老漢排開眾人,也不說話,只管拿眼朝四周逡巡一圈,登 時浮言浪語靜下一片,這時他才開口對跛腳乞丐道:「王虎兒,你趕緊走吧。 」 「我不走!」王虎兒瞪著方臉老漢。「憑什麼要我走。」 「二掌櫃,王虎兒這廝不講理,說啥也沒用。大掌櫃已經請差爺過來,等差爺 來了,看他還鬧什麼!」手拿掃帚的店小二忿忿接過話道。 二掌櫃皺眉,原想喝退說話的伙計,聽見王錢貴喚官差逮人,心知此事不能善 了。想想後又勸道:「王虎兒,人死不能復生。你若被捕下獄,得想想王大娘 一個人,還能怎麼活?」 豈知王虎兒兩眼通紅,嘶聲道:「我娘她、我娘她......她老人家已經走了。 」 二掌櫃一愣,不禁惻然。見王錢貴仍是面容猶怒,知他向來鐵石心腸,不由嘆 了一口氣,趁著蹲下身扶起王虎兒的當口,暗暗塞過幾貫錢。 王虎兒怔住,忍不住道:「二掌櫃......」 那二掌櫃突然提高音量,插口蓋過他說話聲音:「王虎兒,念你新喪娘親,心 智迷糊,咱們大掌櫃大人有大量,且不與你計較!」話音剛落,忙又低聲道: 「你快走!莫非你真要做個不孝子,讓王大娘死不得安麼?」 王虎兒一震,抬頭見對街幾個差人匆匆趕來,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他感激二 掌櫃好心,將懷裡的幾貫錢攢穩,拄著柺杖,一跛一拐,慢慢地去了。 卻說左濤見王虎兒離開,旋即留意二樓雅間動靜,不出所料,樓梯口匆匆走下 一名侍女,低聲對左濤道:「左管家,主母吩咐,想請二掌櫃上樓一趟。」 當下左濤頗感為難,他雖同情王虎兒喪母,但此行目的並非懲奸除惡,而是以 保護皇后與國師為優先,想想後便道:「知道了。我先去打聽打聽,容後再稟 。」 二掌櫃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漢,白髮蒼蒼,精神卻還健碩,本不欲多事,口風甚 緊。但左濤久歷戰事,最知如何套出別人的話。笑笑便道:「二掌櫃一片善心 ,救了王虎兒。可惜貴東家不是容易善與的,倘若他發現你給王虎兒一筆錢, 想來他不會對王虎兒善罷甘休。」 二掌櫃眉心深皺,沈吟良久,終於長嘆道:「左管家,老夫知你好意,可兩位 娘子還得靠你護持回鄉探親,這等閒事您還是別管了。」 「難道大掌櫃有三頭六臂,連說也不能說?還是——」左濤故意頓了一頓,才 道:「有什麼人在背後給大掌櫃撐腰?」 左濤使的是激將法。要知道,若大掌櫃行事方正,二掌櫃當斥為無稽之談。可 二掌櫃卻猶豫片刻,才道:「左管家說笑了,哪有什麼不能說的,只真沒什麼 好說的。」 二掌櫃提著水壺,急欲離開。才剛轉身,冷不防就聽左濤道:「莫非王錢貴與 官府勾結,所以王虎兒才申不了冤?」 二掌櫃聞言一驚,手一晃差點沒能把住水壺。忙穩住心神,回過頭來,苦笑著 連連擺手道:「左管家莫再說了。」 XXXX 陳阿嬌喝著茶,杯中的茶溫度適中,她的手卻微微發顫,臉色鐵青。不是因為 害怕,而是一股無處使的怒氣,欲要噴薄而出。 王錢貴、王錢貴,錢為金貴人命賤,人命不過饅頭錢! 左濤已經查清來龍去脈。王虎兒一家老小是活活餓死的。膠東大旱,城裡的富 人早舉家遠避外地,走不得的人終日在旱地上徘徊,刨樹根、刮樹皮,連溝中 的死鼠也能當作美肉吃得津津有味。終於有一天,樹根刨盡、樹皮剝光,再也 沒有東西可吃了,就靠著朝廷的賑濟糧食,一天挨過一天。 原來朝廷派賑的糧食,會分由各郡縣官吏發派。初時,賑濟份額尚稱公允,雖 不能飽食,還能勉強充飢活命。可日子一久,人心貪念一起心腸也化作堅鐵, 時有剋扣糧食、貪贓不法之事,那王錢貴便是其一。 王錢貴經營的客棧恰恰位於前往膠東的糧道上,由於轉運交通十分便利,得以 攬承官府派下的差使。但王錢貴卻暗中扣糧羼砂、以次充好,不僅留作客棧私 用,還將米糧、藥材轉賣富人,遠近鄰里皆知。惟因他與官府交好,且又掌握 分派糧食大權,庶井小民除了一味巴結外,個個是敢怒不敢言。 「這等刁民,眼裡還有王法麼?」聽左濤說畢,陳阿嬌忍著氣道。「莫怪這些 年朝廷一車車運糧,卻總說不夠。不夠、不夠,難道當地官府都不管?」 「不是不管,是不敢管。」左濤回道。 「放肆!」陳阿嬌斥道:「糧吏是墨吏,縣令呢?刺史呢?就沒一個敢換下王 錢貴?」 「二掌櫃說,王錢貴是章牙章縣令的大舅子。」 「那又如何?」 「章牙是竇大將軍的門人。」左濤斂眉低首,輕聲回道。 大將軍竇嬰,乃當今太皇太后堂兄之子,因軍功封魏其侯,曾任太子太傅、丞 相職位。後與太尉田蚡意見相左,大鬧朝堂,皇帝陛下憤而將二人革職。雖然 如此,竇家勢力仍遍布朝野內外,不容小覷。 陳阿嬌輕輕一笑,笑裡意味不明。「原來還是自家人。」她邊說邊看向一旁的 楚服,就見她沈靜端坐,低頭品茗,好似事不關己模樣,見她如此,不知為何 ,心中陡然一陣煩躁。再想起王虎兒唱的「錢為金貴人命賤,人命不過饅頭錢 !」竇家的人竟罔顧國法人命,臉上禁不住有些熱辣辣的。「倘若竇大將軍得 知此事,定會將章牙治罪。」陳阿嬌冷冷道:「左濤,傳本宮的令,將章牙、 王錢貴拿下。」 「這......」左濤面現遲疑:「恕臣直言,娘娘雖是遵照聖意體察民情,但無 管束地方權力。如要問罪地方官員,也該由聖上指派御史查明真相,再依法處 置。請娘娘恕罪,左濤實難從命。」 「你——!我大漢朝竟有你這樣耿直的臣子,當真是好!」 聽左濤不由分說一句話頂了回來,陳阿嬌怒極反笑,連聲說好。聽在左濤耳裡 自然不是滋味,一張臉漲得通紅。但他素性直率,是非對錯不容模糊。即便王 錢貴罪有應得,也當依律而行,否則又與王錢貴大開章牙便利之門有什麼兩樣 ? 眼看陳阿嬌就要動怒,一直沒開口的楚服,突然道:「左管家,天色已晚,你 也早些休息。趕了一天的路,想來嫂嫂累了。」 左一聲左管家、右一聲嫂嫂,陳阿嬌與左濤聽了不禁一怔。怪的是,原是極僵 的氣氛,也因這句親切如家常的話語沖淡些劍拔弩張的局面。陳阿嬌待要爭論 ,突然感到手中一涼,低頭就見楚服伸過柔荑,覆在她端著茶杯的手上。就如 平常姑嫂般,友好親近。 陳阿嬌猶有不甘,手腕略略使力想掙脫開來,楚服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楚服 的手很冷,在夏夜裡像一道清泉,涼徹心扉,不知不覺間,竟漸漸撫平陳阿嬌 的怒氣。 待左濤離開後,陳阿嬌終於問:「妳為何攔住我?」我都肯拿堂叔的門人開刀 ,妳又有甚可擔心? 「娘娘看也看過了,能不能給我五天時間?」 「五天?」陳阿嬌微微沈吟,不明白楚服的意思。「五天之後,當有分曉?」 「五天之後,章牙必死。」 陳阿嬌眉心一皺,何以楚服這般自信,篤定章牙會死? 誰知楚服從容一笑,道:「多謝娘娘驛站傳書,讓楚歌送來璧兒的消息。」 一句不相干的話,陳阿嬌沈思一會突然領悟當中的意思。這是楚服因她通融, 借驛站傳遞家書的報答。 只是,就連左濤口口聲聲都是依循國法處辦章牙,區區一個巫女,又有什麼辦 法? 是以陳阿嬌只報以輕輕一笑,僅道:「妳有心了。」 是吶,有心。即使是那般微不足道的言語,畢竟也是一番溫適安慰。 驀地,她想起阿徹。出城多日,她與楚服、左濤跪迎一道道來自皇帝陛下的聖 旨,與儀注有關、與官員接送有關,屏氣凝神,專注莊嚴,當中卻無屬於阿徹 的溫柔片語。彷彿自兩人長大後,曾經遞上的手帕關懷,也漸漸褪了顏色,兩 人之間只剩下國事以對。 一有心,一無意。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或許,正因天子家天下,故天子無家,國母亦無家。 ---- 長信繁花細分金,雨過廣陵氣象新。 太歲當生雖有數,乃破十方運五行。 時雨將至,廣陵傘開。 -- 說書人Yang FB: http://fb.me/croatiayangfans 出版作品 《大荒遺冊・卷一:三秀》、《止戈外傳:問天》、《相逢有時》 《止戈》、《天火》、《無鬼咖啡館》...等數十部小說。 誠品書店:https://reurl.cc/a5QVN3 讀墨電子書:https://readmoo.com/publisher/109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194.153.23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lesbian/M.1624964646.A.74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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