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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零點五十六分。   畫靈總在日落後現形,他們在漫有些微氣息的鐵皮屋內找到雨純,是必然的結果。   找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回收到畫裡又是一回事。   由寧纓敲門,其他人則從三個方位包抄,夜裡,一群不過大學生年紀上下的年輕人, 小偷似的,意欲擅闖民宅。   「請問,有人在家嗎?」   寧纓很是禮貌,語氣溫和平靜,只是在這夜裡,任何的聲響特別突兀。   「您好,打擾了。」   馬路上行人稀少,星子眨眼、月色雲翳。   當他敲了第三遍時,風媞忍不住要他喊大聲點。   老人家嘛,總是早早入睡,細小的聲響是難以喚醒的。   「還在睡。」張年義竊笑,他能觀見畫靈與老翁在同一空間中。   「下手重一點啊!年義說他根本沒醒。」風媞跳腳。   寧纓輕輕地瞥來一眼,三人各自躲在角落,指手畫腳,他微微揚眉,又回頭繼續敲著 ,愈敲愈大聲,最後竟用掌力拍起門來。   「醒了!」   三人都見過老翁之凶狠,聞言跳起,慌慌張張繞到後門,全然不管原先計畫如何。   前門從內被踢開,老翁二話不說提起鐵鍬一揮,那柄鐵鍬通體銀白,全用金屬粗糙熔 成,相當沉重。   老翁下了死力氣往前砸,作用力將他全身一帶,幾乎往前撲倒,寧纓側身,老翁收力 不及,將自己絆倒在地,眼看他就要跌個狗吃屎,寧纓卻眼明手快地將他支起。   一系列動作發生時,三人已撬開後門潛入屋內,風媞攤畫軸、念咒言。   鐵皮屋內空間狹窄,畫靈拔腿急跑,然前有寧纓後有風媞三人,又見張年豐拉著彈弓 ,心生畏懼,身形一弓竟破窗而出。   她這一跳,屋裡鍋碗瓢盆翻了一地,老翁大怒,衝過來將年豐年義兩兄弟推倒,又跑 出去急喚畫靈名字。   原本張年豐已經瞄準畫靈,被一推之下彈弓脫手,畫靈不知去向。   兩兄弟爬起來,發現寧纓、風媞也已經不知追往何方。   「超沒用的。」年義摀著鼻子,語帶鼻音道。   「你才沒用。」年豐撿起彈弓,整頓衣衫道。   他們沒想到,真正棘手的正在他們眼前。   老翁發現畫靈逃跑,元凶就在眼前,掄起鐵鍬揮過來,難兄難弟倆左閃右跳,屋內物 事乒乓飛散,讓張年豐忍不住將驚叫轉為怒罵,抄起角落的掃帚抵擋老翁的攻擊。   兄弟二人外型極為相似,皆是斯文清朗、眉宇端正,哥哥比弟弟高了一些,長相更剛 毅些,弟弟則輪廓柔和,雙眼皮較深,初見時總會誤認為二人為雙生兄弟,實則不然。   熟識之人都險會認錯,何況老翁在陰暗的屋內,更是無法看清,於是將二人認作一個 ,又踢又打,張年義被絆倒,抱頭求饒,老翁鐵鍬正要落下,見他如此,便轉而攻向架著 掃把的另一人。   張年豐罵了聲娘,鐵鍬從他髮梢擦過,他無可奈何,只能用掃帚接下攻擊,他和弟弟 都學過多年跆拳,但老翁年事已高,動粗不得,便不能將他打昏,只能消極地防衛。   老翁似是瘋魔,不停出手,張年豐手上的掃帚幾乎折斷,而張年義嘴上並沒閒著,不 停道歉勸阻,幾次之後,老翁終於累了,氣喘吁吁地坐倒在地。   「對不起,老先生,我們沒有惡意。」張年義歉然伸手欲攙,卻被一掌拍開。「我們 不是小偷也不是搶犯。」   張年豐似是不善應付此番場面,斷裂的掃帚一扔,扭頭出後門去。   「那你們來幹什麼!」老翁終於緩過來,往一旁堆滿雜物的床板上一坐,「最近來煩 我的記者,我都把他們趕走了!你們又來幹什麼?」   張年義說不出話,見老翁在此時涼秋將臨,只披了件土色夾克,內裡只著薄透衛生衣 ,狹小房中只一盞剛才被開啟的日光燈,照耀狼藉的小屋內,盡是被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 以及拾荒雜物,不禁怔然。   「老先生,我們會幫忙收拾的。」他垂頭,心中滿是歉意。   「不需要你們收拾!」   「可是……」   「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了!」   「對不起,可是……」張年義還是俯身撿起雜物,「我想告訴您,雨純是我們弄丟的 ,我們只是想要把她找回來而已,這麼晚打擾您,真是對不起。」   語聲甫落,老翁便起身連推帶打的將他逐出後門,重重將門摔上。   張年豐在外面,菸已經抽掉半根,看也不看他。   張年義大嘆口氣,坐在一塊石頭上,有些氣餒。   鐵皮屋位於兩棟公寓之間,在樓房林立的城市內更顯突兀,後方有塊空間不小的空地 ,據說已有不少廠商想將這塊樓房中間的地買下,但老翁說什麼也不願出售。   張年義大抵也能猜出,許是老翁不願離開舊處,固執死守於此吧。這般情況,在許多 獨居長輩之中並不少見。   二人一時無語,張年豐捻熄香菸起身,張年義覺出他意欲去尋畫靈,遂按住他,不多 時,深藍紫的半空便現出了人影。   寧纓橫抱風媞,乘夜色而來,風媞緊抱他頸項,手中緊握一卷畫軸,長髮在空中飛舞 ,白裙颯颯飄揚。   「寧哥!」即使已久久未見,張年義仍十分驚嘆。   這個於風媞家服侍多年的男人,一絲不苟地總是穿著白襯衫,留有一頭長髮,卻修剪 得齊整,一束俐落地綁於後腦,素日並不多言,神情淡然,令人無法猜透。   張年義只知道,他似乎善於某種奇能異術,過去總出其不意的給他們驚喜,甚至驚嚇 。   而此種與地心引力對抗的奇術,便稱作『御天』,是寧纓少數肯透漏的資訊之一。   與風家、張家相似,兩家是因血緣之故,才有異於常人之能,他們對於懷有異能之親 族本已少見多怪,但寧纓的家世血統,他們全然不明,故而更顯神秘。   寧纓自夜空中輕巧落地,周身似有旋風,於足點地時消逝無蹤,他放下風媞,靜靜地 望著衣衫凌亂的兄弟倆。   「抓到了。」風媞眉開眼笑,她本就生得明眸皓齒、唇紅膚白,此一笑讓兄弟倆幾乎 傾倒。   「抓到了?」張年義還無法理解語中之意,只是呆呆地複誦。   他可靠的哥哥以肩相頂,令他險些撲倒,冷眼他的狼狽,張年豐問:「怎麼抓到的? 」   「御天囉。」風媞歡快的拉開畫軸,一樣的簽名與題字,不同的是,熟宣上多了一個 舞動長髮的清服女孩。   此圖為極其精細的工筆畫,線條柔和、色彩鮮亮,畫中女孩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幾 乎及地的柔亮長髮,正喜不自勝的跳躍著,於半空中定格。   過去,這些會動的畫作們收藏於張家的藏畫房,在風家曾祖風聿去世後,便陷入沉睡 ,為避免萬一,張家曾祖張言請風家後人施咒禁錮,並繪製此生最後一張圖──風聿的畫 像,而後封筆,沒有風聿題字的畫作便再無法成形,而擁有奇能的張言為養活自家及風家 大小,轉而務農。   往後,風家與張家便世代交好,兩家遺傳之奇能,便也心照不宣的不與外人道之,遁 於塵世之中,彷彿與常人無異。   兩家曾祖當時結緣,幾乎稱兄道弟,風聿愛畫,而張言擅繪,兩人於風聿生平時間, 聯手創造無數成形畫作,每一幅畫便是一段往事。張年義觸及畫卷時,便能探其一二,只 是過去沒有機會接觸,也無甚興趣罷了。   他自風媞手中接過畫軸,一股茶香蔓延開來,融進他四肢百骸。   一道男音恍恍惚惚彷彿由虛空中傳來,隆隆回音著。   『你那麼嚼,不苦嗎?』   眼前畫面由黑轉白,似水波浮動,而後漣漪褪去,景象逐漸清晰,窗外輕透暖金的日 光斜灑入竹室,   『不苦。』一襲藍長衫的短髮青年倚竹窗而立,淡淡微笑。『你有喜事,苦什麼?』   另一人含笑,也是一身清裝模樣,只是顏色淺了許多,他徐徐由藤椅起身,將溫熱的 茶水注入一雙瓷杯,自簡陋木桌上端到青年面前。   『二少爺,喝茶。』   『小張,你又喊我二少爺。』青年似是嘴中噙物,話聲悶了些。『我已經不是風家那 清高的少爺了。』   『一時給忘了,改口真難啊。』小張傻呵呵直笑,日治後剔除的髮還未長出,極短的 平頭更顯他渾圓頭型。   『也別再給我泡茶了,我可以自己來。』   『是。』   『也別對我低頭了,啊?』   『好。』   青年走向一邊櫥櫃,轉開茶罐,小撮抓起便往嘴裡送,令人望之叫苦。   『二少……阿聿,你說這畫給取什麼名兒好?你讀書多,給你出主意。』他忙改口。   二人不約而同轉向方才完成的一幅圖,靜靜地立於畫架,一旁矮桌還散放著未收拾的 畫筆。   『你長子出生那日雷雨下得極大,又喚名純,就叫雨純吧?』   『真是好聽。』張言上前,連忙用毛筆加在畫上。『等會你又要給我題字了吧?』   青年笑著搖頭,嚼著茶葉,安靜了半晌。   『小張。』   『嗯?』   『你就喊出來吧,這些天沒少看你發瘋,怎麼今日特別收斂?』   『喔……』   張言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望向屋後的內室,那兒正傳來女子嬌柔的輕哄聲,嬰兒被逗 得發笑,兩聲交織,其樂融融。   突然,張言丟下毛筆,仰天長吼──   『我當爹啦──!』   而內室女聲立馬取而代之吼道──   『吵死啦──!』   青年會心一笑,連著張年義也被二人情緒感染,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一股溫潤暖和的幸福感自這段記憶中蔓延開來,如同那股茶香,雖不是什麼極品好茶 ,卻餘韻不絕、暖入心扉。   「他還好嗎?」   風媞好聽的嗓音於結束的往事後接軌,令他恍然醒來。   「撞到頭了吧。」張年豐一本正經。   他彷彿自過去回到現在,渾身暖意消失,夜風拂來的冰涼令他瞬間清醒。   「哥!」他斥道。   「幹嘛?又看到誰的記憶了?你這偷窺狂。」   「對呀,怎麼一下又是疑惑又是大笑的?」風媞歪頭,長髮披散。   他睨了自家哥哥一眼,想解釋自己並非經常窺探他人隱私──第一、因體力消耗巨大 ;第二、因人心難測,心防並非是他可以輕易突破;第三、他也是第一次自物體中獲取如 此清晰的關聯記憶。   嘴張合好半晌,眾人望著他欲言又止、神色怪異,而後突然虎軀一震,飛奔至鐵皮屋 緊閉的門前,又踢又踹,破門而入,眾人面面相覷,思及張年義之能,恍然大悟一同闖入 。   「快叫救護車!」張年義蹲在地上,將渾身蜷曲著的老翁翻為正面。   風媞反應很快,問也沒問,馬上握著手機跑出去,而寧纓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探其脈 搏呼吸。   「心肌梗塞。」他面色凝重,雙掌交疊,刻不容緩做起心肺復甦術。   張家兄弟倆對看一眼,交換了個:「他怎麼知道?」的表情,便默契十足地替寧纓清 空周圍空間,且將唯一的日光燈打開。   救護車在搶救後數分鐘到,很快地將老翁抬上車接手急救,寧纓因為施放心肺復甦術 ,也跟著上車,車子十萬火急的駛離鐵皮小屋。   眾人折騰了大半夜,終於可以解散回家。   張年義則餘悸猶存,當他抱起毫無心跳呼吸的老翁時,彷彿是自己親手殺了他那樣萬 分驚恐,不禁渾身發冷。   他回到家,草草沖個澡便歇下,今日回收的畫卷已被風媞加固封印,畫靈安分地待在 畫中,沒有反抗,他端詳著風媞那獨有的符咒,用防水紙寫著「不准亂跑」的字樣,牢牢 地貼在畫紙後方。   風媞的能力之強,是無庸置疑的,凡是她寫下的文字,只要她誠心求真,便會成真, 幾乎離心想事成只差一步了。這樣的能力,放在惡人身上很是可怕,可放在風媞身上,又 略嫌浪費了些,只因她相當善良守己,幾乎毫無作為──除了她所經營的離合館三樓,專 門替人了卻遺願、改寫過去。   不過,她接下的案子少之又少,因為改寫過去所造成之影響,猶如蝴蝶效應,並非所 有人的命途皆適用,也並非所有人的要求都可行。   張年義未曾問過她何以經營著如此奇業,只是經常替她尋覓需要者,便能知道這是為 何。   只因能了夙願,對於亡者,是莫大的救贖,如此,便不會執著前塵,從此真正安息。   風媞執筆改寫,如古代御史,扭轉過去,令人死後得以魂歸蒿里,是謂,以作書而引 渡也。   待續。   ***** 非常感謝您撥冗收看(鞠躬~~) -- 我知道永逝降臨,並不悲傷  松林間安放著我的願望 下邊有海,遠看像水池  一點點跟著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顧城《墓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6.53.18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444064141.A.C3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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