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 家族記事-5 老兵之家、秀巒山、魚

[Enatsuin (皙子)]

大家好，好久不見。

許久沒發文了，後來幾篇反應沒有很好就漸漸把重心轉移去做別的事，其實也是因為前陣
子去考試，希望能夠如願以償當上稅金小偷，可以有更多時間用來寫作。

後來收到了版友的站內信，很感謝，給了我不少力量。
反省一下，我總是只打上家族記事，沒有寫內容大概關於什麼，如果是我大概也不會想點
進來看，所以這次就稍微改變一下策略。

這次一樣分享三個故事，通常我的習慣是把自認為最精彩的故事放在後面，讓大家比較有
意願往下看。其實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都不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是發生在我家長輩的
往往都是事實比小說更離奇，故事最近又補充了不少，找些機會慢慢說完。

以下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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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兵之家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類似的經驗？在一個你生活了數年，自認為熟悉的地方，某天心血來潮
信步漫遊，偶然驚覺僅僅只是一個路口轉向的不同，就發現了你因為生活習慣而從未踏足
過的新世界。

我住在一個非常鄉下的地方，主要繁榮區只集中在幹道沿線、只是做為風景區的過路處，
雖然有著好吃的土產水果，但是知名度不高，大家只記得周邊的幾個鄉鎮，對我們的評語
往往是「噢～原來是在那個OO鄉/XX鎮的隔壁喔」，這樣一個毫無記憶點的偏遠地帶。

這樣的一個窮鄉僻壤，要說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大概除了獨步全省的特產水果，就是跟整
個鄉的建築大不相同、拿到綠建築認證典雅大方的圖書館。拜某個預算案所賜，為了減少
城鄉差距，擴大鄉下孩子閱讀興趣，越是偏僻的地方圖書館蓋得越華美。所以某方面來說
這棟人人稱讚的建築也是反映了我們在統計上，學力有多弱勢，有點諷刺。

我小學中年級時父母到鄰市工作，中午放學後的我就會到圖書館看書。那天跟班上同學一
起，書包往圖書館一丟，開始一群孩子的午後探險。

我的住家離所謂街上非常遠，大概是開車要十幾分鐘的程度，所以我在街區這邊的熟悉度
很低，總是挑著熟悉的路走到固定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

離開圖書館後，我們往衛生所前進，在我一無所知的地方漫無目的地拐了好幾個彎後，我
們停在一幢明顯無人居住的破敗二層房前。

正值白目的年紀，我們就像無數個恐怖故事的屁孩一樣，起鬨著踏進裡面。

破爛的木門可以窺見裡面，自然鎖也是毫無意外的沒有作用，進去之後，我們繃緊神經一
步步走，帶著霉味的空氣，地上厚厚的灰塵，踩過都會留下我們小小的足跡。

牆面上泛黃的紙張貼著無數的獎狀，都是一些敘功、戰爭紀念、抗戰感謝狀等等，每張都
泛黃還有水滴留下的褐印。櫥櫃上擺著因為潮濕而有點糊掉的黑白相片，相片中的男人意
氣風發，跟同袍一起合照，展示著似乎是剛剛從長官手上領到的書狀。

很明顯的這些物品的主人早就已經不在了，也因為後人大概疏於管理，所以最後變成了我
們看見的樣子。我其實當時內心是有點害怕的，因為覺得這邊氣氛不是很讓人開朗，一直
有種說不出的憋屈與苦悶。但是看著這些被遺留的物品，內心對這棟屋子的主人是充滿了
尊敬跟遺憾。

他最後的日子應該很孤獨吧。小學四年級的我當時有點難過。

但習慣了屋內環境之後，一起來探險的同伴開始如同我們常聽說的屁孩故事，破壞屋內的
東西，似乎是覺得很有趣，開始往二樓竄、亂踢地上的物品，把桌上的擺設掃到地上。

我跟同行的一個女生不停叫他們停下，但是得到的是嘲笑。有些小孩在知道破壞某樣東西
不會被人責罵時，就會毫無理由的去弄壞它。

他們把一個白色的圓盤狀保麗龍四處踢，弄得有不少白色碎屑掉下來，積塵四處飛揚，下
午的光線夕曬進屋內，屋子內是一片霧濛濛難以看清。

一個同學大腳一踢，保麗龍盤就這樣的穿出大門，翻了一面。

上面貼著一個對小學生來說不好寫，卻絕對清楚也知道會何時出現的字。

奠。

似乎是在葬禮上用過的東西，意識到這件事的我們，喧鬧的、阻止的都安靜了下來。

「唉……」

我們同時聽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

也顧不得誰先誰後，全部擠向入口跑了出去。

跑出門口後的我心裡一邊道歉，一邊回頭看，在那個無風的炎熱午後，被踢出去的保利龍
盤如幽浮升空，直直地浮起，平平地飄回屋內，像是被誰撿了回去。



2.秀巒山

小學的假日，父母因為不放心我一個人待在家裡，會把我帶去做生意的地方，一方面就近
照顧，一方面也多了小幫手。

當時父母在北埔擺攤，我在擺好攤後就四處逛逛，利用小孩子的身分混進導遊帶的旅行團
裡面，參觀需要預約的景點、聽取古蹟的介紹，把那一段開拓史弄得算是熟悉。

口袋裡帶著媽媽給的零錢(回想起這段最媽佛的是物價，明明才十五年前不到)，餓了渴了
就買點麥芽糖、菜包粽子跟飲料，然後在老街上面或是觀光客會踏足的地方閒晃。

我總是如此，所以父母也很放心。

某天吃完午餐之後，我想到秀巒山上去乘涼，就一個人隨意散步，走過了慈天宮前的石板
路，進到後面的小巷子，往入山的方向。

秀巒山我算是相當熟悉，打滾了年餘也來過好幾趟，跟著登山客到山上的涼亭乘涼休息，
到處觀察動植物，下午算算時間準備回家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山上竟然
沒有人了。

即使是傍晚，通常還是有很多散步的當地老人會出來運動健行，但今天卻一個也找不到，
天空呈現的是颱風將至的那種橙色，剛剛就是因為這種橙色，讓我覺得已經到了該回攤位
的時候，但發現周圍沒人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恐怖感油然而生。

我順著平時下山的路走，但是卻不知為何迷路了，明明是走過許多次地地方，就是沒辦法
找到出口。我轉而往入山的方向，接近熟悉的入山處時，卻竄出兩條大黑狗，伏低身體對
我低鳴。

我很想拔腿就跑，然而想起爸爸平時教導的狗的習性，盯著牠的眼睛緩緩的後退，等到確
定退出視線之後再邁開雙腿狂奔，一路延著另一個方向的柏油路往下。

天色逐漸變暗，但是我莫名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唯一確定能走的地方又被兩條大狗擋住，
不安跟絕望感逐漸佔據我的身體，我幾乎要坐在路邊哭起來了。

我當時沒想到自己遇到了什麼，只擔心這樣天黑了還沒回去會挨罵。

這時柏油路的彼端緩緩走上一對年輕情侶，兩個人都背著後背包，男的還拿了一根登山手
杖，裝備對秀巒山這種健行等級的柏油路線來說，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我看到他們覺得如獲大赦，跟他們說我迷路了，拜託他們帶我到他們入山的馬路上，他們
溫柔的微笑著，像是一對大學生情侶的感覺，爽快的答應了。

離開變得奇怪的山裡，我往背後看，看見兩條黑狗站在上坡路的高端，直勾勾的看著我走
下山，但我不會害怕這兩條狗了，因為我身旁有兩個大人，其中一個還有看起來很硬的登
山手杖呢。

他們入山的地方是我原本要下山的出口，所以我很清楚我該往哪邊回去，不停跟他們道謝
之後我突然好想爸媽，他們揮揮手之後轉過身繼續他們的健行，我則是一路跑回了攤位上
，看了時間之後才驚覺，其實我在山上只過了一個小時，現在也還不是黃昏，是曬了一天
的柏油路正熱到模糊視野的下午。


3.魚

這個故事是我那當船長的爺爺，還在做人家的漁工時前輩跟他講的故事。因為實在太難以
理解，所以在他往後的生涯裡還是時常對孩子提起。

爺爺的前輩年輕時也跟著別的船捕魚，發生這件事情的人，似乎就是當時前輩的朋友。

當時的船隻雖然有了機械動力，但動力其實無法用今天的標準去想像，雖然能在海上移動
，並沒有乘風破浪的能力，海象惡劣時往往只能自求多福。

男子的船隻遇上颱風，船隻的動力系統也壞了，被強勁的風浪一路帶，最後漂流到泰國的
海邊。

他當時不清楚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受了傷而且非常虛弱的他，被到海邊採摘食物的女子發
現了，把他帶回去照顧，雖然想回去，但其實語言不通，船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只能每天
看著海平面發愁，思念故鄉的妻兒。

聽說是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照顧他的這個女人恰巧也是妙齡未婚，其實當時在海邊看到
時，心裡就很喜歡這個漂流過來的異鄉人，在女方的積極之下，最終這個男人也在這邊定
居，並且生了些可愛的孩子。

然而他沒有忘記過故鄉的妻兒，總是想著有天一定要回去，但看著目前身邊的妻子與小孩
，也無法就這樣乾脆的割捨，而且那個年代沒有GPS，他出海後要如何靠自己到達台灣？

主觀客觀都不允許下，他就在這邊住了十多年。

直到有天來自台灣的船隻不知道什麼理由，停泊在這邊的港口。回鄉有望的他非常興奮，
跟台灣的船長攀談，得知他們也是遇到風浪到達這邊，補給之後準備返航。

他回去跟當地的妻子說，想要回到台灣，而且想把她也帶上，但妻子只是搖搖頭，告訴他
她不能離開這個村子。

他以為是她的母親不允許，急急忙忙去找自己的岳母，告訴她能否讓她的女兒與孫子一起
跟他到台灣去，他會公平對待自己的所有妻兒，加倍努力工作等等，但岳母聽也沒聽，直
接回絕了這個要求，並且告訴他他也不准回台灣。

困擾不已的男子不論怎麼都無法說服岳母，眼看返航的時間即將到來，他又無法把這件事
情好好的解決。

「你真的這麼想回去嗎？即使我無法跟你同行。」

妻子主動過來，問著愁眉苦臉的他。

「嗯……我會想念他們……」

妻子的表情豁達又悲傷，抱住他跟他說：

「我會說服我媽媽的，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對於要拋下這名在異鄉對自己呵護無微不至的女子，他心裡滿是虧欠，有什麼事情是不能
答應的呢？

「明晚我媽會幫你餞行，記得桌上那條魚，你要從尾巴開始吃，最後才吃頭。第二件事情
是你要在上船前要用金屬盆子裝清水，放到船上，而且不要離它太遠。」

這男的覺得莫名其妙，他以為是信物或者要回來看她這種要求，但沒想到得到的是這麼無
厘頭的請托。

這兩件事情都不難，他一口答應。

說也奇怪，原本十分反對他回台灣的岳母，竟然真的爽快答應了，還要燒一桌好菜幫他餞
行，祝他順利，他覺得妻子真是厲害，欽佩之餘愧疚感更深了。

當晚餐桌上，真的有一條燒得漂亮的魚，岳母指定要由他獨享這頂尖的美味，他當然恭敬
不如從命，但沒有忘記妻子的叮嚀，從尾巴開始吃，不翻面，一路吃到頭。

席間他眼角餘光有看到，岳母用冰冷的眼光凝視著妻子，但他不了解，明天要離開的他也
沒有立場多了解了。

跟妻子話別之後，他帶著裝著清水的金屬盆上了船，航行途中他突然頭暈目眩，肚子也難
以忍耐地劇痛，好像有什麼巨物在裡面翻攪，他突然非常想吐，正好旁邊有妻子叫他準備
的水盆，他一口就往裡面作嘔——竟然一條活生生的魚，頭朝外地從他的食道被擠出來，
落在水盆裡面，而且還生龍活虎地游動著。

他回想起妻子說的話，想到如果自己像以前一樣隨意的吃那條魚的結果，不禁感到一陣惡
寒。

而我爺爺的前輩，正巧就在那條船上，目睹了他吐出魚的所有過程。

他原本還想著台灣安頓好之後，要想辦法到泰國去探望她，看是要帶她一起走，還是把台
灣的妻兒也帶到泰國。但這事情發生之後，雖然不捨深愛他的泰國妻子，也不敢再重新踏
上那塊他曾經生活了十多年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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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三個故事就到這邊，其實魚這篇是我非常喜歡的故事，但跟我的家人沒有直接的關
係就是。之後分享的會是我爺爺跟父母及我的親身經歷。

如果你喜歡我的敘事或著這些家族經歷，請推文告訴我我的時間跟努力的產出有獲得你的
青睞，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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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228932277: 推
推 fate201: 小\[ﾟ∀。]/香\[ﾟ∀。]/腸\[ﾟ∀。]/
推 ELF004: 第三個好像流傳甚廣?
居然！除了我媽講我真的沒聽過耶！
推 Gsswin: 好看
推 herbert0620: 推
推 lonesomefrog: 推
推 yapdasccryay: 前十!! 喜歡這系列
推 ELF004: 我聽到的版本男子職業不確定是船員  但妻子是泰國人&吃魚
→ ELF004: 要從尾巴吃  然後之後從口中跳出這幾點一致
我爺爺聽到這個故事的時間點大概是民國25年左右，應該算是源頭……
(skyjazz 刪除 cc02040326 的推文: 違反板規10-1)
→ ddbear: 樓上恐怖圖不要點 等著進桶吧
推 lingku0330: 推
推 neil112379: 愛玩這種，自然會有人去收拾
推 ooxx101: 海上很多不可思議故事,魚的故事很特別
推 keny86: 圖自動出現...
推 lovematt112: 把他黑名單就不會自動開圖了
推 tiger66: 不太懂魚故事的意思
男的差點被下咒殺死了
推 tsuzki: 泰國的妻女 不曉得後來如何了…@@
推 missugly: 好久不見先推一下
推 johby: 好看！
推 clone29: 推
推 susanSB: 媽媽的故事一直出不來~
推 zuoliya: 花蓮人推
是秀巒不是秀姑巒拉XDDDD
推 willymay66:
推 cihoo000: 很喜歡你文章的敘事方式，不管奇聞或家族經歷都很棒，期
→ cihoo000: 待未來作品喲～
推 zooi0917: 推 第三個很酷
推 sakiel: 魚的故事裡的婆婆是要下蠱把你爺爺朋友弄死的意思嗎?
聽到是她覺得男的要拋下自己女兒，但也不願女兒離開，就要讓這個男的也回不了台灣
→ sakiel: 我還以為是泰國老婆變成魚跟著他一起走
推 loveshih: 推
推 ch31129: 推 最後一篇好妙
推 piedtw: 最後一篇猜錯了-x-
推 kenjip1p2: 看到家族記事，是經驗不管有沒有把內容打出來我都會看
→ kenjip1p2: ，只是有時比較懶得推文，推一個，希望以後多些這類的
→ kenjip1p2: 故事～
推 avatarfala: 很精彩
推 lenowo: 圖白目XDDD魚好生動啊...
推 shoniea: 推
推 diana7777777: 精彩又詭異的故事，推推推～
推 vipgk2002: 魚的故事我也聽過！但是我聽的是苗族下蠱的故事
苗族下蠱我好像也有聽過，但是我聽到長輩說的苗族下蠱又是另一種咒法
推 tinaminikimo: 推
推 pintolu: 魚篇好可怕
推 narcisuss: 很有趣的故事。
推 twtso15: 推
推 betsy930: 推！也順便把你的前幾篇看了一遍！文筆流暢 敍述生動！
→ betsy930: 期待下一篇！
推 azcooper: 故事一的偏鄉是指東勢??
推 azcooper: 看完故事二猜峨嵋或三灣
※ 編輯: Enatsuin (36.235.127.251), 07/27/2017 00:20:35
推 youchen0526: 推
推 tueituei: 故事二不就是指北埔嗎！？路口那裡就是慈天宮了啊
推 mickey2684: 推！ 魚的故事真的好精彩好特別！一下把你所有故事一
→ mickey2684: 次看完覺得好精彩啊！期待下篇～
推 bowbow1208: 推一個。某樓自以為有趣真呿
推 Playlemon: 敘事流暢會讓內容變得更精彩。推一個！加油。
推 ULiMao: 魚好可怕 然後文章都看過了超好看的~
推 brandneworld: 推
推 SongPing: 文筆流暢、故事精采。
推 shibaku: 文筆好好故事也好精彩>ω<
推 chiangchia: 推
推 dudlysky: 推
推 jaylin14: 推
推 de2p: 推
推 mg810227: 推第三篇魚的故事，很精采，敘事能力很不錯
推 aQaZoe: 很精彩
推 paxiex32: 魚那篇金門也有類似的事情，特別是下南洋的金門人，現在
→ paxiex32: 金門還有雞首魚尾這樣的習俗…
推 headnotbig: 好看推!!!
推 hakkai3: 推~~
推 lovedora723: 推
推 miart: 推文筆流暢～魚的那個好玄啊><
推 rinrin: 推，好好看，文筆也很棒
推 beastwolf: 推
→ lalilala: 全省？
推 spiritia: 推
推 STARKUO: 推
推 seaanchor: 第一篇好難過喔……
→ seaanchor: 不過文筆真的好~
推 KennethC: 好看欸
推 rinrin: 隔了好幾年依舊會特地回來看，你的文筆超好
推 moonisblue: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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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greensdream: 2021推
推 elfindor: 推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