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Nosleep-願望樹

[dame2772 (wexima)]

原文網址：
https://www.reddit.com/r/nosleep/comments/99p7gk/the_taking_tree/?st=JLKDCBHY&sh=5cd50574


原文標題：The Taking T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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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最初見到Elias外婆的那天是某個星期日的早晨。潔白的餐盤上，厚實的煎蛋呈
現著美妙的金黃色，馬鈴薯餅的外皮被煎的焦脆無比。
從那被掛上之後就從未換下的聖誕節燈飾，到總是和外婆如影隨形的小柯基Muffins，外
婆家的所有事物一同構築出了一幅完美和諧的畫面。
此刻我應該起身前往教堂了，但內心卻仍掙扎著不願離開。


「為什麼外婆不用去教堂？」我問。


「她已經夠了解那些事情了。」我媽回答，同時正試圖把我塞進她手上的那件夾克，像在
把一條肉塊壓進絞肉機。「但你還有很多事要學。」


外婆站在我媽身後，吐出舌頭對我做出一個鬼臉。而我對這一切感到忿忿不平。


「妳不想看看神嗎？」我問外婆。


「神不住在教堂，小笨蛋。」外婆Elias回應，「祂住在我家後院那棵海棠樹裡，你想會
會祂嗎？」


「想！可以嗎，媽？這樣就不用去教堂了！」


然而我媽的面容清楚的表達了她的不支持，就像那一次她不小心喝到酸掉的牛奶的表情。
「絕不。Elias，拜託不要開這種事情玩笑，你明知道這類話題很敏感的。」


外婆滿不在乎的朝她聳肩，同時暗地朝我眨了眨眼，「那就下次吧，隨時歡迎。」


然後她也再沒有提起這件事，我也隨著時間流逝，將關於她的海棠樹和住在裡面的神的事
情逐漸拋諸腦後。直到我升上高一那年，一切塵封的回憶才再度從腦中喚醒。
那年我媽為了摘除卵巢囊腫住進了醫院，在她康復休養的期間，我便和外婆待在一起。
每天起床，外婆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她那棵海棠樹下，挖掘著根部周遭的土壤。
最初我以為她只是在除草之類的，直到某次我發現她正把一排裝滿了剩菜的特百惠盒子埋入地底。


「那是給神的嗎？」我問，突然回想起幼時她曾向我提起的那些事。


「沒錯，我想謝謝祂對你媽的照顧。」


「所以這像是某種請求？」


她搖頭，「這是那個破爛學校教你的嗎？不，你永遠不能向神要求任何事，你只能為祂已
經做過的事情表示感謝。」


我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將土壤覆蓋回原處。


「祂會把這些吃掉嗎？」我問。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她將手覆上樹幹，同時示意我模仿她的動作，我未加
多慮便跟隨著伸出手，但觸碰到的瞬間卻不禁立即將手抽回。
我感受到樹皮溫暖而柔軟，就像……人類的皮膚。
我的手指仍止不住顫抖，而它脈動的頻率就像某種暗號、低語，太過深奧而溢於言表，在
我的體內來回竄動奔馳。


Elias外婆看著我發出了輕笑，轉身準備回到室內。某種異常的感覺使我不想在這裡多加
停留任何一秒。


很快地，我媽出院了，然而短短的幾天之後，凌人的痛苦再度佔據她的全身，她被迫再次
回到醫院。
沒有任何人向我解釋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一切卻已足夠使我明白事情的嚴重與不樂觀。
我在清晨時分設定了一個鬧鐘，以便提早起床，觀察外婆在樹下做了些什麼。
我悄悄隱藏著直到她離開，打算偷偷查看她留下的供品內有沒有什麼我可以拿走的。


我最先發現的是那些特百惠盒子，內部空空如也，就像被洗碗機徹底清洗過那般乾淨。
我想她一定是在上次提供供品時換過了盒子，於是著手繼續向下挖掘著仍然鬆軟的土壤。
這裡的土很濕潤，但我持續挖著，直到某個東西映入眼簾——金黃色的毛髮。
Muffins被埋進了樹下。


我靜靜地將土壤重新覆蓋，卻止不住擴散全身的寒意，以及從背脊直傳而上的不解和恐懼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單只是我所看見的東西，更多的是那從樹中一陣又一陣席捲而來的脈
動。
樹皮滾燙無比，幾乎要燙傷我的手，但我仍忍著不適將手貼附而上，感受著隱藏其中輕柔
無比的低喃。
並非話語、並非思想，某種滯留之中的東西沿著我連結於上的手臂灌入腦中，佔據了我的
意識。


那一刻我失去了自我。我透過外婆的雙眼看見她正坐在床邊，顫抖著緊抱自己嬌小的身軀
。而同時我也正躺在醫院的床上，在病房的角落看著電視上的肥皂劇。
一瞬之間我成為了數百個不同的人，透過數百副不同的眼眸、數百種不同的思想觀看著世
界的運行，並對即將面臨的數百樣迷茫未來感到恐懼不安。
然後一切消失無蹤，我仍是站在那棵樹前，以一名高一學生的身份，劇烈的喘息著。手指
接觸到樹皮的部分紅腫發燙，隱隱作痛。


恐懼和疑惑侵襲而來，佔據了腦海中的一切，但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外婆再也沒有提起Muffins，未曾解釋牠為何再也不見蹤影，而我也從未發問。
自那之後她總是心情愉悅，不論走到何處都能聽見她在小聲的哼著歌。
幾小時後我們接到了醫院的消息，通知我們關於我媽的病情僅是誤判，而她正在前往返家
的路途。
前所未有的，我竟焦急的盼望能早一刻離開外婆的家。



幾年後，我為了讀大學離開了家鄉。我沒有多餘的力氣望向過去，因為在這裡新穎而忙碌
的生活早已壓得我踹不過氣。
再次見到外婆是我大三那年，那時她正收拾著家裡的物品。她已經太過年老，甚至失去了
獨自打理這一切的能力，因此她決定移居到另一個更適合她的住處。
在那之前我所接收的消息皆是活潑而充滿希望，似乎這將讓她得以在生活中找到一絲喘息
的空間，而她也樂於接受，因此我並沒有對此多做心理準備，然而我沒有料想到的是，事
隔多年的重逢將會如此使我震驚。


她所乘坐的電動輪椅是第一個原因。我們家人並不常談論起外婆的事，因此從來沒人告訴
我她的關節炎嚴重到使她失去了行走、甚至開門的能力。她的面容枯槁而乾燥鬆弛，眼神
空洞失神。
我搜尋了她準備搬入的地方，卻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老人療養院，而是一間收容所。
我媽仍持續談論著外婆將會在裡頭交到多少朋友，而對此，外婆告訴我們對於裡面舉辦的
活動，以及她將會得到的陪伴都讓她感到十分期待。
他們仍在逃避事實，我無法忍受。


「我想我只會懷念我的庭園和海棠樹。」她抬頭環顧著自己曾經生活了數十年的家，「不
過我現在也不能親手打理它們了，所以這樣也好。」


幸運的是，我知道神住在哪裡，而我確信祂將願意出手介入。但我想一些微不足道的供品
並不足以達成目的，當年僅為了治好我媽，外婆便獻出了一條生命。不過無論如何，我都
樂意付出代價。
我越深入思考，便更加相信這計劃將會成功。
這次將不會只是一個簡單的謝禮，而我也不打算吝嗇的給予然後呆呆的在原地祈禱奇蹟發
生。
我想我必須獻上一個活生生的人，這是我所能奉獻最有價值的物品。


事前準備的挖掘花了比我想像中更多的時間。那晚我帶著鏟子到了外婆家，Elias外婆那
時還沒搬走，但我能在黑暗裡行動自如，不發出一點聲響。
等我挖完這個坑洞，我打算去路上找某個剛離開酒吧的醉漢，把他敲昏並丟進洞裡，將他
活埋。
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包括外婆。


如果Muffins還活著，此刻牠一定會對我放聲咆哮，但我甚至沒有在土壤裡找到牠的屍骨。
我持續挖掘著，直到那個坑洞足以容納我的身材，甚至還留有一點空間。
我跳進洞裡確保它足夠寬大，發現這個深度已經高過我的胸口。這樣應該夠了，我想。伸
手抓住其中一枝樹根以便將自己支撐而上，爬出洞外。
然而樹枝如烈焰般滾燙，使我不禁鬆開了手，查看上頭的傷勢，但同時我失去了平衡，即
將摔落。
某種物體倏地從黑暗中竄出，揮動著、緊緊纏繞住我的軀體。
一瞬間腦中僅剩一片空白，眼前無數揮舞的樹根正朝我糾纏而上，但我只來得及思考幾秒
，其中傳來的灼熱便穿透我的身驅。
溫度不斷上升，加劇我的痛楚。我慌亂的爬往另一頭，試圖將自己推出這個坑洞而不觸碰
到那棵海棠樹。但踏出不過兩步，另一陣燒灼的熱意再度席捲而上，抓住我的腳踝往下拉
去。我嘗試著起身，一股驚人的力量卻驅使我俯臥在地。熱意已經平息，但壓著我的重量
仍在不斷增大。


碎石和土屑傾盆而下，猶如一場狂亂的暴風雨。那些樹根正不斷將土堆掃落在我身上，我
竭盡力氣用手肘和膝蓋將身子撐起，製造出一點狹小的空間以免自己窒息而死，但這已經
是最大的極限，我只能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無能為力的任由著祂擺佈，直到夜空中透露出
的最後一點星光也消失於視線中。我被活活掩埋。
外頭持續傳來覆蓋土壤的聲響，只是音量逐漸減弱而音源漸漸遠離。然後，另一個聲音取
而代之，填滿了我所有的思緒——那些我過去曾聽過的低喃和搏動。


一部分的我仍在土壤之下死死撐著身體，苟延殘喘，但我卻無暇理會，因為此刻我也正坐
在某個山丘的頂端，在浩瀚的星空下和一名女子依偎而坐。我正在床上沈睡——數百具不
同的身體皆躺在床上沈睡，發出一陣陣規律平穩的呼吸。飛逝而過的任何一秒，我都化身
成為數百個不同的身分，體會著他們的人生，並被他們爆發出的激烈嘈雜的凌亂思想不斷
的拉扯。
我正陷入深沈絕望，同時卻也沈浸於歡樂，狂喜而狂怒，一切太過真實，使我甚至無法辨
別究竟何者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感受。


無數思想仍不斷襲來，越加快速，直到我那被土壤掩埋的軀體顯的如此渺小，以致我幾乎
忘卻關於那副身驅的一切。那一刻，我成為了這世上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孩童，他們的想
法交織為一曲音流，塞滿了整個空間。我彷彿在不斷轟炸爆裂的意識中誕生，同時也無數
次的凋零死去。
但任何一個想法的來去都毫無重量，因為那些低喃出現於所有地方，永恆不謝，即使面對
其中滿溢的情感仍不為所動。


然而一瞬之間，毫無來由的，所有的感受開始消逝，一個接著一個，然後是數百甚至數千
，從我的腦海中奔馳而出，毫不留戀。
我的意識開始返回，被土壤覆蓋壓迫著的身體、微弱的呼吸及一切痛苦再次變得無比真實。
頃刻間我重返唯一的意識、軀體、人生，而我正使盡一切力氣，嘗試著不讓這個獨特的生命如同我方才經歷過的那樣就此流逝。
我開始前後扭動，試圖移除背上覆蓋著的泥土，直到我終於擁有足夠的空間使用我的雙腳
，利用這份額外的力量將自己撐起，破土而出。
僅存的空氣經過我不斷的吸入越顯混濁，但我能感受到隨著身體逐漸站直，上頭的土壤開
始變為鬆軟。
意識逐漸模糊不清，就在我即將倒下的前一刻，我的手終於將土壤挖開。我貪婪的大口吸
入一口又一口冰涼新鮮的空氣，填滿我的肺部。
竭盡全力地，我將上頭的開口以手挖開擴大，狼狽地爬出地表，接著便全身無力地躺平。
我以為這裡只剩下我自己，直到Elias外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嗯？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我嘗試回應，但虛弱的身軀只容許我把頭微微抬起。她穿著浴袍，坐在輪椅上，充滿皺紋
的雙手端莊的置於大腿，看起來卻如此年老而脆弱。


「看來你的要求沒用，對吧？」


我微微搖了頭。
我以為她會因我做的事發火，但她卻對我露出微笑。


「你媽生病時我做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最後不管如何都會痊癒，所以
我要求神治好她的病。我以爲，只要我放棄了一條生命，就能換取另一條的重生，但這棵
樹永遠不會阻止死亡——而是賦予我們更加珍貴的東西。」


「妳還是會死嗎？」我問，無法克制。


「怎麼，這對你來說很可怕嗎？」她反問。


我沈默不語。若說死亡的感覺，我早已體會過數千萬遍，如同一滴微不足道的雨珠落入浩
瀚海洋，看似消逝於一瞬卻仍保有著自我，維持著世界的完整。


「我想你和我一樣都不這麼認為。」她說，「而這就是祂送給我們的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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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dame2772 (123.204.137.234), 09/03/2018 23:58:45
推 cat91: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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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nowyc: 作者差點殺人了
推 Chloe68: 謝謝翻譯～喜歡
推 catsbank: 雖然滿有哲理的但……狗狗QQ
推 lumosnox: 推 寫得真好
→ lumosnox: 感謝翻譯
推 cat663: 寫得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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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ellowind: 她正把一排裝滿了剩菜的特百惠盒子「埋」入地底。  話
→ fellowind: 說他碰到樹以後的描述讓我想到冰與火的人面樹
已修改，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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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kevininla: 不過如果把自己埋進去可以得到這種體驗其實不錯吧？就
→ kevininla: 算失去生命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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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寫得很棒。
推 suckpopo: 這真的是神，不管你犧牲奉獻啥，神才懶得理你
推 gincod: 可惡   想看醉漢進去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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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作者的文章都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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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dame2772 (123.204.137.234), 09/04/2018 23: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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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ric931333: 推故事 但我腦中一直響起Who wants to walk with Elia
→ eric931333: s…
推 willy: 原文很讚  你的翻譯太厲害了   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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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romys: 翻譯得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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