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致我未了的遺憾

[sapphirairis (sapphira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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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思潁，得年28歲。死因......我忘了。

置身在擠滿乘客的擁擠電梯，四面鏡壁倒映各色不同性別、年齡的面龐。我也在其一。
屬於我的那張臉──與美麗毫無干係的平板面容──因重度近視及工作疲勞而略微下垂的
單眼皮，蒼白而平直的嘴角，勉強才能搆上「乾淨」一詞的普通肌膚。
我對鏡中的自己牽動嘴角，試圖露出一抹微笑。鏡中人嘴角上揚，那上揚的角度與眼尾下
垂的角度正好形成一個諂媚的笑容。

『啊，會被霸凌果然與顏值有關。』我自嘲地想著，赫然發現四周乘客的目光因為我這突
兀的笑容而聚焦。被眾人環視令我困窘，我低下頭迴避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電梯運作的吱嗄聲迴盪在凝結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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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第一次來這裡嗎？」
我將眺望遠方的視線緩緩收回，盡量放慢轉頭速度，掩飾被從身後呼喚的驚惶。
叫我的人是一名男子，略為肥胖的身軀，身高不高，理著短短的平頭。
他揚起稀疏的眉毛，圓睜雙眼，露出討好的笑容，說道：
「第一次死嗎？」

我死了嗎？

太突然的問句，我來不及掩飾自己的驚訝，瞪大眼睛看他。
他搔搔頭，笑著說：
「妳不知道自己死了嗎？那多半是意外死吧。」
乍聽自己已經死亡，有些吃驚，但不知為什麼，我沒有遺憾的情緒。多半是因為，我本來
就不是特別想要活著吧。

「敝姓陳，陳聖恩，聖人的聖，恩典的恩。」
男子伸出一隻手，熟練地自介道。
「我已經死了好幾次了，可以跟妳分享一些心得。怎麼說......都是死去活來那麼多次的
人，我就直說了，我知道我們是同類人。」
嗯，我也知道啊，其貌不揚，無法成為人群的焦點，一開口便讓環境顯得尷尬。
「邊緣人嗎？」我擠出微笑，伸手要握住他停滯半空中的手，卻見他快速收回，我愣了一
下。他趕緊露出純真友善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剛剛分心了。」他說道。

截然不同的態度起人疑竇，但我也懶惰揣想。不就是一個陌生人嗎？對於我這種人來說，
要持續對人類保持興趣，實在是很累的一件事。
『妳打從心裡厭惡自己身為人類這件事情。』
諮商師說過的話浮現腦海。

我已經死了是吧？我來不及辯解了，其實我只是覺得身為人類，實在太累了。
突然關回自己的內心世界，實在不是有禮貌的行為。但我已經死了不是嗎？都已經死了，
還要顧及社交禮儀，實在太累人了。況且，他不也說了，我們是同類人。既然是同類人，
又何必再為難彼此？

我回過頭，不再與他搭話，繼續看著隊伍的盡頭，那棟寫著「輪華樓」的水泥大廈。
「我看見的是我小學的圖書館。」陳聖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四年級的時候，班上的老大把我逼到牆邊，威脅我要把我推下去。我嚇壞了，出現過度
換氣的症狀，這才引來老師，打發他們。」
放棄為人的矜持，對一個陌生人坦承經歷，是人死後的特質嗎？
內心暗自吐槽，卻不免被他的話語吸引。我回頭看著他。

「妳出現在這裡，代表妳與人間......還是妳喜歡說是陽世？代表妳還有事情沒有了結。
」
「什麼事情？」我問。
「報恩，」陳聖恩又揚起眉毛，依舊是不甚討喜的笑容：「或者報仇。」

我這一生，能有什麼恩仇？這一生，何其乏善可陳，不被期待的降生，不被惋惜的離世。
不就僅此而已，能留下什麼未了的恩仇？

「妳難道不好奇，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我是自殺。應該說，從在圖書館迫近死亡那一天起，我就沒有真正活過。」陳聖恩聲音
從肩後傳來，有些悠遠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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