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肉粽 (上)

[lion0830 (萊恩)]

最近的小柔睡的並不是很好。

記得新婚第一次剛回到先生俊浩家住過幾次，也是安安穩穩的一覺到天亮。

但今年自己帶著剛出生的小寶寶回到先生家裡住的這幾天，卻一直在床上反覆做著惡夢，

醒來後滿身冷汗，在這裡睡眠的每一刻分分鐘鐘都像是無盡的折磨，此時的小柔只希望能
夠趕快過完端午節，草草打包完帶著小寶寶回台北好好休息。

和俊浩結婚後的這幾年，自己總是應著他的要求在每年的端午過節前夕都要來婆婆家住上
一兩晚，和許久沒見的親戚朋友們吃上一頓端午節的豐盛晚餐。

小柔並不介意這點，有時還覺得這種少見的傳統是在自己從小缺少母愛的環境中難以獲得
的，甚至漸漸開始非常珍惜每一年除了過年難得南下回婆家的寶貴時間。

小柔也總是趁著這段時間和親戚朋友還有婆婆們聊聊家中的軼聞趣事，渡過歡樂的端午時
光。

但當每次親戚和婆婆問到自己家裡的情況時，小柔雖然表面是笑笑的，但小柔心裡知道，

自己的破裂的家庭關係和俊浩家的融洽可以說是天差地遠，正也因為如此，自己才如此幸
運有一個這麼疼惜自己的好婆婆。

從小自己的爸爸就酗酒成性，在外頭喝醉到天亮一回家就東摔西打，把家裡的東西都摔碎
過一輪才躺在地上睡著，而媽媽不知道是不是長期下來也被這股無形的壓力影響了，開始
把怒氣都發洩在了那個只有國小三年級的自己身上。

簡單的罰站罰蹲面壁思過就算了，有時候竹竿藤條、皮帶都會毫不留情地往身上伺候，讓
小柔整個小學的夏天都得忍著酷熱穿著長袖長褲上學，忍著同學的訕笑怒罵。

要當個好母親。

必須當個好母親。

小柔時常對自己說。

來自父母的殘暴和打壓，並沒有將小柔變成一個焦躁易怒、滿是暴戾之氣的女人，反之小
柔努力地盡量避免自己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媽媽，盡可能地希望自己能安全地撫養小孩長大
成人。

小寶寶能安然成長，這就是自己的願望。

小柔看著在一旁嬰兒床裡熟睡的兒子小乖，佈滿血絲的雙眼幸福的瞇成了一條縫，然後坐
起身，對著鏡子看著整夜沒睡的自己發呆。

窗外的天空已經透出微藍，再撐一晚，自己就能帶著寶寶脫離這可怕的睡眠地獄。

除了睡不好之外，小柔倒是很滿意自己在婆家的其他生活。

「媽，妳去市場買完菜了啊？」

小柔抱著小乖走下樓梯，看見婆婆正拉開鐵門，手裡拿著大袋小袋的塑膠袋走進，急忙把
小乖放在一旁上前幫婆婆拿菜。

「是啊，難得媳婦生了個胖寶寶，今天要來做些更好吃的！」婆婆精神奕奕地笑著，舉起
手裡的大袋小袋，裡面裝著滿滿的端午食材。

「是不是啊小乖？肚子餓了嗎？」婆婆笑臉盈盈地看著看嬰兒車裡晃動肥嫩雙手的小乖。

「媽，等等我去洗手，今年我就來幫妳的忙吧。不然之前都是俊浩在幫忙妳，我也很不好
意思。」小柔挽起袖子，做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沒關係啦！有生就好了，剛生產完要多休息才對。」婆婆剛準備舉手婉拒小柔的好意，
小柔就笑著走進廚房備料。

「好好好，這樣好的媳婦惹人疼唷。」婆婆笑著點了點頭，也走進廚房。

小柔洗好手，站在流理檯前看著廚房桌面上的食材，這才想起在台北生活的自己已經好幾
年沒有下廚了，難免有點緊張生疏。

「媽，我先來幫忙洗菜吧。」小柔一把拿起桌上的茄子和瓠瓜開始清洗著。

「小柔啊，妳知道端午節為什麼要吃粽子嗎？」婆婆在一旁忙東忙西，看著勤奮洗菜的小
柔說道。

「不就是因為屈原投汨羅江，百姓們避免魚蝦和蛟龍啃食屈原的屍體，才丟入用艾葉包裹
著的米飯來餵食牠們嗎？」小柔抬頭，這個故事從小到大在學校家裡都聽到耳熟能詳了，
怎麼婆婆還要再問一次呢？

「是啊，但是我想說的是關於從我媽媽那一輩流傳下來的含意。」婆婆扶著腰從一旁拉了
張椅子來坐：「以前俊浩都聽我講這個講大的，希望妳別介意啊。」

小柔搖搖頭，把蔬菜放下，開始靜靜的聽著婆婆說著。

為何端午節要家人聚餐，從我爸媽還有更上一代就延傳下來了，在他們那一代的端午節啊
，小時候的我們一早從起床開始就要洗臉刷牙趕緊出門去採或者是買購香草還有菖蒲艾草
去為端午這個驅除疾病的節日做準備。

配戴著香包、在家門口懸掛菖蒲艾草這些都是必須的，但是現在這些習俗已經很少了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是端午最上手的好菜。

「粽子嗎？」小柔興奮地舉手問道。

婆婆包的粽子從小柔結婚前到結婚後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最愛，從小的端午節從來沒有吃
過粽子，也很少自己去買的她第一次在端午節聚餐裡吃了一顆粽子後，才驚為天人，沒有
想到竟然這麼美味。

無論是香甜的糯米南部粽抑或是粒粒分明的北部粽都是婆婆的拿手好菜，而期中的配料也
是豐富多汁，厚實的香菇、彈性飽滿的鹹蛋黃、瘦肥相兼的肉塊混雜著蝦米和鬆綿的糯米
一口吃下實在讓人難以忘懷。

「沒錯，粽子做起來方法不難，簡便易攜帶也好吃，而也有著包中的音義在，在我們那個
時候我媽媽可是除了端午節平常也會做好幾個讓我們帶去學校吃，目的就是希望我們能考
上好高中和大學，但結果好像我們只會包粽子。」婆婆苦笑。

小柔正想起身繼續洗菜，但這時廚房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和小乖哭鬧的聲音。

「看來是妳大伯他們來了。」婆婆笑笑地站起身，洗了洗手：「去好好照顧小乖吧，菜飯
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了。」

小柔點了點頭，趕忙出去和大伯親戚們打了招呼，抱起嬰兒車裡的小乖開始慢慢哄。

「小乖不哭哦，我們上樓去吃飯了好嗎？」小柔輕聲細語道，和親戚們說聲抱歉就走上樓
梯準備餵小乖喝奶水。

而婆婆會這麼疼惜和照顧小乖的原因，之前聽俊浩說過，那時的她們小倆口正處於幸福的
峇里島蜜月旅行，甜蜜的如膠似漆。

平常繁忙的俊浩在生活當中常常要在家裡公司兩頭跑，也顧及到了小柔懷孕呵護體貼的為
她做了許多家事和日常瑣事，讓小柔在家裡被寵的像是個女王似的。

而那時的俊浩趁著公司休長假的時段特地偷偷安排了一個高級的峇里島蜜月旅行，結束了
一天疲累的的旅遊和按摩行程，俊浩帶著小柔走上遊艇，整座海面被夕陽餘暉照的波光粼
粼。

剛新婚的俊浩那時帥氣逼人、穿著西裝襯衫在遊艇上吹風的樣子英姿煥發，小柔在要入夜
的晚風中輕挽著俊浩精實的手臂，兩人沉浸在幸福滿載的粉紅泡泡裡。

「俊浩，你做好當爸爸的準備了嗎？」小柔甜膩的把頭輕靠在俊浩的胸膛，任憑俊浩的呼
吸在她的耳際柔順的起伏。

「傻瓜。」俊浩順了順小柔的頭髮：「有一個這麼稱職的好媽媽．我怎麼會當個不稱職的
爸爸呢？」

小柔低下了頭，看著這幾個月逐漸隆起的肚子：「其實我一直很擔心我會成為像我媽媽這
樣的母親，我不知道會不會繼續重蹈覆轍下去，讓我們的小孩心理受傷。」

俊浩走到小柔面前蹲下，用厚實的手掌輕撫著小柔的肚子，對著裡面的寶寶說道：

「寶寶，妳媽媽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就算她以前也曾經度過了一段非常難過的階段，她還是沒
有被影響，是一個很棒、很優秀的媽媽。」俊浩閉起眼睛：「所以你在裡面要好好待著，
順利健康的長大，這樣才是回報給你媽媽最好的禮物，知道了嗎？」

等到俊浩再次張開眼睛抬頭，小柔早已雙眼泛淚，在熱帶的夜風下顯得更楚楚動人。

但突然間俊浩突然像是想起了甚麼似的，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小柔被俊浩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了，連忙扶起俊浩的額頭問：「怎麼了？」

俊浩的臉龐輪廓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更為心事重重，禁不住小柔的一再詢問，這才將自己
煩惱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我媽她小時候的故事妳有聽說過吧？」

「甚麼故事？」小柔狐疑。

俊浩滿臉沉重，望向表面平靜深處卻是暗流洶湧的海面。

說起了一段自己從小聽到大的母親過往。

我媽小時候，雖然過的不算有錢奢侈的大地主生活，但我媽那個家族在那時候也算是小有
名氣，基本上算是吃的飽穿得暖還有點餘裕可以幫助其他人的小康家庭。

從小的童年生活過的神采飛揚、好不快樂，但這樣子的好光景只到了我媽媽和她姊妹上國

中前的暑假，因為從以前到現在有個不變的家族定律和傳統，那就是無論是男或女，都得
要發奮讀書去考上醫師或者是律師這樣子崇高的地位階級才能算是這個家族光榮的一份子
。

即使沒有當上父母眼中頂尖的職業，至少也要是能夠讓街坊鄰居聽到會豎起大拇指稱讚的
工作，這樣子的重擔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媽媽和其他人的身上，每一天都背著大包小包上
課，從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與課本周旋。

也因為如此，每次只要一有小考或大考，媽媽的父母總會包了一堆肉粽讓她們帶到學校吃
，而她們也相信著肉粽「包中」的幸運，深深著迷在了肉粽的特殊口感和香味裡。

家裡的肉粽吃起來總是和外面賣的差了那幾分香味，這點媽媽深刻的記得，外頭的肉粽有
時太膩、有時太鹹，但家裡媽媽親手包的肉粽卻總是有一股令人吃了難以忘懷的味道。

我媽媽曾經問過父母，但父母總是笑笑的要她趕快讀書。

就這樣壓力逐漸累積，長期下來，我媽媽還受的了，但其他小孩子可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
的改變。

書讀累了，想出去和朋友去溪邊抓蝦。

眼睛看酸了，想跑進山裡好好抓蟲子。

屁股坐痛了，想把衣服玩到全身沾滿泥巴再回家。

以上這些貪玩的小孩，下場結果都是被狠狠抓回家拿竹子和藤條抽一頓，再跪在佛堂前面
懺悔幾個小時。

我媽媽看到其他人被這樣懲罰理所當然地不敢再有更多貪玩的念頭，而是將生活全部埋進
了書堆當中，發誓用功要成為家族裡最聰明的孩子。

其他小孩子懲罰過是懲罰過了，不過那種皮肉痛在那個年紀忘得特別快，很快的長大到了
高中大學後，心野了的兄弟姐妹們索性就離家出走，不再願意回到這個高度限制的牢籠裡
。

其他小孩子都離開了家裡，只剩媽媽一個人繼續埋頭苦讀，把自己壓抑在家庭傳統和長輩
要求的「乖小孩」身分裡，日復一日地讀著書，終於如願以償的考上了醫科。

考上了醫科的同時間裡，其他姊妹們突然渺無音訊，就像是人間蒸發般的消失在了我媽媽
的生命中。

心急如焚的媽媽到處去問人有沒有人看見他們，其他人都說他們在外面亂闖被人抓走了，
也有人說是不小心遇到車禍被撞死的，還有一派說法則是出國去溜達了。

每一個說法都眾說紛紜，連我媽媽的父母都說不出事情的所以然，好像因為這幾個小孩子
不喜歡讀書，沒有遵照家庭規矩的小孩就都算不上家裡的小孩似的，不算就不算，消失去
哪裡鬼混自然父母也不用關心了。

媽媽沮喪了好幾個月，想再繼續到處去問人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姊妹，得到的卻都是模稜兩
可、千篇一律的回答。

自己又能做些甚麼？

媽媽最後還是放棄了。

放棄去找尋任何有關姊妹們的線索，媽媽照著父母的意念去考上了醫師，成為在當時村裡
備受尊寵的對象，每一戶人家的父母都在說著唸著自己的小孩要是長大能和媽媽一樣就好
了。

媽媽考上了醫科備受敬重和愛戴，那些消失的兄弟姐妹則再也無人知曉，無人過問。

偶爾偶爾，媽媽會自己包起以前父母包給她吃的粽子，但那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市場裡
賣的肉粽媽媽一率不買，也是從那時開始媽媽對粽子的味道就開始有了一股苛求的執念，
一定得是她親手包的她才放心。

「我想．．．．．．這或許是種她對消失已久的姊妹的一種緬懷和敬重吧。」俊浩坐在甲
板上，眼神有些感懷。

「這麼說來．．．．．．媽好像每次端午節時都是自己在廚房包肉粽。」小柔這才想起來
這麼一件事，沒想到婆婆對這件事的堅持背後有這麼重大的意義。

「但是．．．．．．怎麼好像有個巧合．．．．．．」小柔看著黑壓壓的海面思考著，總
感覺有根針刺在心裡，不拔出來就不舒服。

「妳是說最近家裡的大嫂和弟媳都相繼出了意外嗎？」俊浩閉起眼睛：「媽媽最近的精神
狀況不是很好，我們這次端午節回去要再好好的照顧一下她，她連自己的兒子老婆的喪禮
都是草草的辦過，真的是老人癡呆了。」

「我大哥和弟弟都和媽媽住一起，如果媽媽有甚麼事情的話，我是最難照顧到的，她有甚
麼狀況和奇怪的舉動妳要多體諒，再加上之前媽都很希望我們能趕快生小孩，幸好這次有
了，這次回去她老人家可開心了。」俊浩輕撫著小柔微微隆起的肚子，臉上盡是寵溺。

「嗯。」小柔點頭，但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後來的後來，蜜月旅行結束，俊浩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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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夜的邊際下著的滂沱，裡頭傳來的是你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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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安安，我是藍雨

這次的文章應景一下端午節

希望各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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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Wkid: 續集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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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imayday3029: 呃...失蹤的人是不是都被媽媽做成肉粽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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