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聖女

[abcde2048 (羅柚)]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

通向橙湖尖山山頂的路上，在好漢坡之前，有一條向右拐彎深入密林之中的步道。

有人說那條步道最後會通往一座墳墓，整片光禿的平地只有一座孤墳聳立著。

也有人說步道最後是通向一座小房子，而且房子裡還有一位女子居住。

那名女子相當特別，她被稱作「聖女」，據說只要給她一些她要求的特殊藥草當回報，她
就能幫忙解決各種疑難雜症，舉凡考試順利、挽回感情或是從災厄中轉運，她都無所不能
。

不過沒人知道聖女叫什麼名字，只好都以聖女為名口耳相傳。

藥草都不太好找，甚至常常要從國外或黑市弄來，但聖女每次都有成功拿到藥草，人們每
次許的願望也沒有失手。

兩派人馬對於步道終點究竟是什麼爭辯了十年，討論文也不少，但通常只是變成互相指責
攻擊的筆戰，早就偏離了一開始「討論」的初衷。

但兩派人馬都一致認同一件事情----這條步道一定要晚上才能走，據說有人不信邪，偏偏
要大白天走，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對神秘事物一向很有興趣的呂文堂，其實已經對於這條神秘步道嚮往很久了，只是一直約
不到同伴願意跟他一同在深夜探險，只好藏在心裡，擱置了好一陣子。

好不容易這次終於約成了他的老友賴建寰，呂文堂相當興奮地上網查詢所有能查到的資訊
。網路上文章其實不算少，可是重複性有點高，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資訊，但至少也能加減
對探險有點幫助。有一點資訊總是比什麼準備也沒有就在步道裡亂闖來得好。

***

賴建寰沒有干涉呂文堂做了什麼事前準備，因為他其實原本沒有很想跟他去，他覺得那種
地方他應該自己前往才是。

只是呂文堂一直跟他鼓吹說他要解開這場十年的謎團，步道終點究竟是墳墓還是聖女的家
，說得口沫橫飛，而且說非常多次，說到最後呂文堂不用開口，賴建寰就能背出他的口號
了。

當然，最後打動賴建寰的絕對不是呂文堂的話，而是那場謎團的時間長度。

十年。

這十年之間賴建寰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身形從十年前的精壯，變得如今的瘦削。

雖說如此，但他還算有精神，至少在那天到來之前。

可是已經剩沒多少天了。

答應呂文堂也好，別再掃老友的興。

剛剛呂文堂才傳訊息來，要他晚上九點到他們兩個很常約的一家餐館前面等，呂文堂會親
自開車載他上山。

賴建寰沒有意見，慢慢地整理自己的儀容。

他才30歲左右，蒼白卻已經開始爬上了他的頭髮，彷彿罩上了一層滄桑。

不該是這樣的......

***

賴建寰依約在那間生意不怎麼樣，但他們兩位卻很愛去的小餐館等呂文堂。

他身上沒帶什麼裝備，完全不像是要去走步道的，比較像是要去散步的。

呂文堂倒也很準時，晚上九點整分毫不差地在賴建寰面前停下來。

賴建寰坐在副駕駛座，呂文堂不知道要聽什麼廣播電台，只好乖乖開車。

「嘿嘿，我這次可是功課做足，網路能查得到的資料都背在腦袋裡了，一切包在我身上。
」呂文堂俐落的變換車道，充分發揮小車的機動性。

「行。」賴建寰回得很簡短。

呂文堂或許是有點心急，賴建寰感覺他越開越快，下交流道之後甚至在山路中好幾次都因
為車速過快差點過不了彎。

如果這樣子被天收了，也不用探什麼險了。

山中除了風聲颯颯，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外，再無其他聲響。晚上的橙湖尖山，就是有著一
股令人不安又好奇的氣息，引領著一批批人前仆後繼地進來。

一個右彎過後，呂文堂把車子靠向路邊停下。好漢坡正聳立在呂賴二人眼前，彷彿是條通
向黑暗世界的天梯。

當然他們的目標不是這條好漢坡，他們要走進密林裡，那條神秘的步道。

呂文堂指著一棵長得歪歪斜斜，似乎快要崩倒的大樹，「從這裡進去。」

賴建寰湊近那棵樹看，樹幹被刻了三個字，可惜前兩個字已經糊掉了，只看得出的三個字
是「崗」。

崗字下方有個箭頭指向密林裡，呂文堂拍拍賴建寰的肩頭，「走啦老兄，這棵樹沒啥好看
的啦，有戲的在裡頭啦。」

賴建寰聳聳肩，見呂文堂早已鑽入密林中，只好跟著進去。

密林中被硬生生地踩出一條土路，不停地在上坡。土路非常狹窄，完全無法讓兩人並肩而
行，只能一前一後。

呂文堂在前，賴建寰在後。

這條路每隔一陣子就會見到一塊木牌立於路邊，不過不是紀錄里程的數字，卻是一句句的
可怕話語。

登崗者死。

運屍道路，生人勿近。

兩人登山，一人生還。

呂文堂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他非常興奮地將每塊木牌都拍下來，彷彿回去之後想跟誰好好
炫耀一樣。

「那個什麼『兩人登山，一人生還』根本就是狗屁，一堆人遊記裡說兩人登山，通通生還
咧。」呂文堂鼻子噴氣。

「希望真是如此。」賴建寰道。

「嘿嘿，這條路據說白天有一個超級惡靈駐守，如果白天上山就會驚動到他，偏偏他又很
怕吵，有人打擾他，就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殺掉。可是如果晚上再進來，反而就不會有事，
因為那位惡靈是日行性的。」呂文堂跟賴建寰講解他在網路上查到的資訊，後者只是默默
地聽。

這些故事他都沒有興趣。

「阿寰你看。」呂文堂右轉繞過一棵巨樹，指著樹根附近。

樹根被一堆白骨橫七豎八地插了一圈，三顆骷髏頭被吊在樹上，隨風搖曳而互相撞擊，發
出奇怪的悶響。

「這就是你說的惡靈的傑作嗎？」賴建寰問道。

「應該是喔，據說惡靈曾經殺了108人，這裡只有三顆骷髏頭，我看到時候應該還會有105
顆。」呂文堂又背出網路看到的資訊。

前方的土路是筆直向上，如同步道入口的好漢坡一樣，深入未知的黑暗裡。但是土路邊卻
安放了一顆一顆的骷髏頭，頭蓋骨上還都放有蠟燭。

燭影飄搖，如鬼似魅。

賴建寰長舒了一口氣，卻先呂文堂一步，率先向黑暗中走去。

「欸阿寰，你知道怎麼走喔？」呂文堂急忙趕上去，但他也沒有忘記要數路邊是不是真的
有105顆骷髏頭。

「就......沿著骷髏頭走吧。」賴建寰直覺地回答。

好像也不無道理，畢竟看起來也只有一條路。呂文堂小跑步地追上賴建寰。

13、14、15......

27、28、29......

有些骷髏頭頂的燭火已經熄滅了，但多數都還勉強地撐著。

呂文堂覺得這條骷髏道路走起來特別奇怪，骷髏頭們似乎放出什麼奇怪的氣場，破壞他的
感知系統，讓他感到一下如墮冰窖，一下如入火窟。

賴建寰看起來十分堅毅地前進，讓呂文堂在後面邊數骷髏頭邊追，不過在呂文堂數到80顆
頭時，賴建寰卻忽然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叉路，左邊的路是下坡，沒有骷髏頭跟蠟燭；但右邊的路是繼續上坡，繼續照慣
例地擺放著骷髏頭跟蠟燭。

呂文堂見到他數到80的那一顆頭，幽暗的左眼洞裡垂掛著一張紙條。

他蹲下身來看，只見是非常粗獷狂野的字跡。

「白日......墳墓......聖女......無緣得見......右......」呂文堂努力地念出他看得
懂的字。

看起來又是一個白天不信邪上山的，在登頂之前被惡靈殺死，壯志未酬之下，留下了潦草
的絕筆辭。

賴建寰再度動身，向有骷髏頭蠟燭的右上方叉路走去。

「阿寰，你反應太快了吧，我一說右你就走上去啊？」呂文堂問道。

賴建寰指了指骷髏頭，「照這個走不會錯吧？」

呂文堂忽然覺得自己做的功課只能拿來跟賴建寰講故事，真是純粹要走上去好像也不用查
資料，靠直覺走就好。

102、103、104......

當呂文堂數到第105顆骷髏頭時，一片平地出現在兩人面前。

呂文堂見到一座小房子矗立在平地上，看起來非常老舊，水泥都有點斑駁了，但至少還勉
勉強強可以住。

「阿寰，你看到什麼？」呂文堂把手機拿出來拍，對賴建寰問道。

賴建寰囁嚅了一陣，卻沒開口。

***

賴建寰不像別人，只會見到墳墓或小房子其中一種。

他竟然同時見到墳墓和小房子，只是小房子似乎比較清晰。

「怎麼會這樣？」賴建寰喃喃道。

呂文堂自然不懂賴建寰在想什麼，他拍拍賴建寰，「走啦，去房子裡看看。」

「可是......你這樣冒冒失失地跑去別人家......」賴建寰道。

「我又沒有要跟聖女求什麼，看個幾眼還好吧。」呂文堂往小房子方向走去。

賴建寰見勸不動呂文堂，只好跟他過去。

兩人走近一瞧，才發現小屋的門竟然沒有關上，更正確地是說木門已經傾圮，根本不可能
關得起來。

屋中，一名女子坐在桌前，背對著賴呂兩人。

「聖女在化妝嗎？」呂文堂見到那女子的手似乎在臉的高度塗塗抹抹。

賴建寰想仔細看，但墳墓的疊影卻一直干擾他，讓他沒辦法看得非常清楚女子的動作。

不過這個動作他似乎非常熟悉，多年過去，仍未磨滅。

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前盯著聖女，呂文堂又拿出手機，拍下聖女的背影。

「嘿嘿，十年從來沒人拍過聖女，我將成為第一人咧，打爆墳墓派的臉。」呂文堂嘿嘿笑
著。

***

賴呂二人站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才等到了聖女起身，走向了賴呂二人。

只見聖女薄施脂粉，長髮及腰，長得甚是清麗。呂文堂雖早知聖女是鬼，但他還是不由得
看得痴了。

這不屬於人間會有的美貌，清麗而不冶豔，樸實而不奢華。

賴建寰見到聖女卻是一愣，口中喃喃念著：「一樣、一樣......」

聖女沒有看呂文堂，倒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賴建寰。

她的表情寫滿了困惑，彷彿賴建寰是什麼奇怪的生物一樣。

在她眼裡的賴建寰，是一位身形乾瘦，雙眼無神，鬢髮發白的老頭子。

這個樣子，沒有人信賴建寰只有30歲。

聖女搖搖頭，收回那個奇怪的眼神，用跟看呂文堂的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去看賴建寰。

聖女向屋子深處後退，賴建寰也向屋外退，他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呂文堂卻往屋內
走去。

賴建寰全身開始暈眩，也許已經病重到不允許這樣爬山了。

他顫巍巍地想撐著身體走路，但才走沒幾步，便跌坐在地。

賴建寰跌坐的聲響，讓呂文堂急忙想衝出房子去看看他怎麼了。但當呂文堂要衝出去的剎
那，那片傾圮的木門居然硬生生地關上，把呂文堂關在裡面......

「文.......文堂......」賴建寰忽然發現自己的眼中只剩墳墓，小房子卻不見了......

***

賴建寰撐著身體，盡力地爬向墳墓。

墳墓是座微凸的土丘，墓碑立在土丘的最高點，墳後有幾棵矮矮的松樹，彷彿是守墓人一
般。

賴建寰費了一番功夫才爬到墓碑邊，他再也沒見到房子，那等同於他也見不到呂文堂了。

他嘗試敲打墓碑，看看房子會不會跑出來。

微弱的敲擊對石碑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房子自然沒有出來。

兩人登山，一人生還。

失去老友的痛苦加上病魔的摧殘，令賴建寰難過地倒臥在墓碑邊，無神地看著夜空。

十年前的夜空也是這樣子，十年後居然一點也沒變，可是賴建寰卻變了。

嚴格地說，賴建寰也沒有變。

十年前他也是撐著病體躺在這裡，十年後的現在他也是如此。只是他中間曾經得到了健康
。

賴建寰勉力側身，看著墓碑。

墓碑上沒有刻名字，但卻刻著蘇軾的《江城子》的前半部。賴建寰很清楚，那是他要求刻
的，後半部在墓碑的另一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賴建寰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可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記得她，她卻似乎不記得我了，一個人背負兩個人的回憶，這就是活下來要付的代價嗎
？

孤墳不會回答他，賴建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三十年中有十五年都愛著她，她幾乎就是賴建寰愛情世界中的全部了。

當他發現她似乎已經忘記他了，這對賴建寰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那我來這裡也沒用，乾脆病死算了。賴建寰不禁自暴自棄。

他掙扎地爬到墓碑另外一面，要看下半闋詞。

「你在幹嘛？」賴建寰聽到聖女的聲音。

***

賴建寰手撐墓碑，勉為其難地站起身，聖女果然十年如一日，都沒有變。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他有點後悔當初聽法師的話，十年都沒有上山找她，今日重逢，卻是如此。

「我是.......賴建寰。」賴建寰顫抖地道。

聖女一副在搜尋「賴建寰」是什麼的神情，只見她一下搖頭，一下子又用力地盯著這位病
體纏身的賴建寰。

「賴建寰會有一條項鍊，掛著項鍊不可能會是這種又老又病的模樣。」聖女回道，「除了
賴建寰以外，沒人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賴建寰用沒有撐著墓碑的左手拿下掛在脖子上十年的項鍊。

「怡瑄，項鍊毀了......」只見那條項鍊的片狀飾物已經充滿黑色的裂痕，上頭的字已經
只剩下勉強辨識的能力了。

「賴建寰 蔡怡瑄 持有此鍊 十年康健 2009.12.31」賴建寰把片狀飾物上的字念出來，「
項鍊變成這樣，果然是那堆骷髏頭......難怪我要撐不住了，十年大限也差不多了......
」

聖女非常訝異賴建寰的項鍊會變這樣，「項鍊一沒有威力，你就變回十年前那個模樣了..
....」

聖女，也就是蔡怡瑄，她終於願意相信他是賴建寰了。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我都幫你活十年了，我要你繼續活下去！」蔡怡瑄語氣堅決
，「十年間我收集到很多材料，按照法師當初說的方法，剛剛終於配好了藥，你等我一下
，我給你喝。」

賴建寰正要開口，卻見蔡怡瑄已經不見了，一直站著讓他體力消耗得很快，他只能再度坐
倒在地，看著墓碑刻有下半闋的那一面。

***

十年前。

醫生醫來醫去都不知道病因是什麼，但賴建寰很清楚自己病得越來越重了，死亡已經是不
可避免的事情了。

他一直跟蔡怡瑄說天下好男生很多，而且她也才20歲，正是花樣年華的年紀，他死了之後
就當他是過客，去找新的男生過個新人生吧。

可是蔡怡瑄似乎不這麼想。她深知賴建寰脾氣，決定不問賴建寰意見，直接硬幹。

賴建寰永遠記得2009年的最後一天，蔡怡瑄不知道去哪裡找來一位法師，合力把他抱上法
師的車，說是要去一個地方作法，讓他延年益壽。

賴建寰早已沒有力氣掙扎，只能任蔡怡瑄跟法師擺佈。

他見到法師把車停在好漢坡前，法師背著他，蔡怡瑄跟在後面，一同鑽入一片密林裡。

密林的入口有一棵還算健壯的大樹，一個箭頭指向密林中，樹幹上刻了三個字。

殺人崗。

賴建寰完全搞不清楚，去殺人崗到底要幹嘛？只有三個人，到底要殺誰？

法師捏了賴建寰幾下，口中快速地念了一坨東西，賴建寰就失去了意識。

等到賴建寰再度醒來，他感覺自己仍然一點體力也沒有，一樣全身是病，而且還躺在一座
墳墓邊。

墓碑被立了起來，卻沒有刻任何字。

賴建寰只見到法師蹲在他身邊，一手摸著他的額際，一手擺在他的胸前，又是念著一陣他
都聽不懂的話。

「怡瑄呢？為什麼我會躺在這裡？」賴建寰急忙問法師。

法師沒有回答他，繼續念那串他聽不懂的東西，賴建寰覺得法師越念越快，他的身體也越
來越舒服，似乎離病痛越來越遙遠了。

法師念完了那串東西，鬆開了放在賴建寰身上的手。

「戴上這條項鍊，你能夠在10年期限內，都過得很有精神。」法師幫賴建寰戴上一條銀色
的項鍊，上面有一片片狀飾物。「不要拿下來，如果拿下來或毀壞了，你會有生命危險的
。」

賴建寰坐了起來，「所以怡瑄呢？」

法師頓了一下，指著墳墓，「你的健康是用她的性命換來的，我幫她好好安葬了。」

賴建寰搖頭，「她怎麼可能會甘願用自己的命換我十年健康？而且......人是你殺的吧？
」

法師拿出一張紙，「你女友是自殺死的，你可以看看，我可是清白的。我有跟她說，十年
以後如果要繼續延長你的性命，要怎麼製造延壽的藥。」

賴建寰無語。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法師。

法師續道：「你這十年都不要上來，通往這裡的路上有一段路旁都是骷髏，那些骷髏屬於
山裡的一位超級惡靈，我給你的項鍊碰到那些骷髏會大失法力，等等我會給你一片臨時的
符牌，可以稍微撐一下到山腳下。」法師吞吞口水，「你真的要上來，請你十年之後項鍊
差不多法力盡失之後，真想要延壽的話再上來。」

「十年啊......」賴建寰喃喃道，「我想給怡瑄一首宋詞，希望可以刻在墓碑上。」

法師點頭，「你告訴我哪一首，我會請人刻的。」

***

賴建寰輕撫著墓碑，只見蔡怡瑄又出現了，而且多出了一碗藥，熱氣氤氳蒸騰，卻是臭氣
熏天。

「怡瑄，妳真的是自殺的嗎？」賴建寰這十年間一直很想知道法師有沒有騙人。

蔡怡瑄幽幽地道：「真的，所以我這十年都被困在這片殺人崗，我希望用我的命換你繼續
活著，我要你的好文筆留下來讓大家知道，你絕對不可以就這樣死了，絕對不可以......
」

我已經有一批忠實讀者了，算是達成怡瑄的願望了吧？那我不延壽好像也沒差了吧？

我上山也不是一定要延壽的，我只是想回來看看，若能與怡瑄一同畢命於此，也不壞吧？

賴建寰思忖，他向蔡怡瑄手上那碗藥搖搖頭。

「那碗藥很難做耶，我花了十年努力收集各種奇怪的草藥，最後一個藥方是滿十年之前倒
數20天內的一位來訪的成年男子，這碗只有20天保存期限的藥才是大功告成......」蔡怡
瑄道。

「我靠妳才多活十年，難道......我還要靠我朋友繼續多活十年？我不要......」賴建寰
氣喘吁吁，他知道自己時間所剩不多了，「我希望我對妳永遠都是好印象的，不要灌我藥
......妳要灌我，我就自我了斷，一同在殺人崗陪妳做鬼吧......」

蔡怡瑄其實不怕再繼續孤獨二十年、三十年，但又希望賴建寰對她永遠有好印象，一時間
甚為躊躇。

賴建寰看著墓碑，道：「這闋詞是我親自挑選的，我運氣比蘇東坡好，我今天能見到妳，
還跟妳說到話，我此生無憾了。讓我念給妳聽一次吧。」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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