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海中的人

[tomchun6 (地瓜)]

為了工作的緣故，友人曾待在一個小漁村好一陣子，這是他那時所碰著的怪事。



友人出生城市都會，難得有機會在近海的地方久待，自然不會錯過親近海水的機會。

在漁港的防波堤旁，有塊小小的海灘，不時可見著當地孩童、路過旅人停下戲水。友人當
時酷愛騎著機車衝向海灘，全身泡在海中，欣賞著海平面的夕陽落日。

或許因為浪花帶來的砂，堤防旁的海水並不深，即便下水步行到遠方，海水也只會浸到腰
間的程度。有時風平浪靜，他甚至能站在及膝的海上，望著夕陽映照在平面如鏡的海上。


據他所述，是像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的景象一般，夢幻般的美景。





那日友人一如往常的泡在海水中，望著夕陽，腦袋放空，打算讓浪花拍去工作的各種苦惱
。

當天的的風浪不小，海水不似平常的平靜，不知不覺中，天色微微漸暗。

仗著幾次下水，早已摸熟了堤防與海灘的地形，友人始終沒急著上岸。

待他發覺時，不只海灘上，就連防波堤上也早不見人影。平時就算天色已晚，也常有釣客
在一旁抬槓著，這天罕見的一個人都沒有。這讓他不禁有些緊張，轉頭張望，發現海中也
仍有人影，才稍微放鬆了些。


至少自己不會是最後一個上岸的。


友人一邊繼續半放空著讓海浪拍打在身上，一邊觀察著遠方的那人。對方的位置比他更靠
近外海，就在堤防尾端的地方，似乎沒想移動的樣子。


看不清臉，但總感覺像當地的居民。


稍微有點在意，友人踩著水慢慢靠近他。事後回想，那時那不知哪來的衝動，只讓友人覺
得噁心。

越接近那人，越發現對方嘴巴快速碎念著，不知在喃喃自語什麼，面孔應該是朝著友人的
，但卻始終看不清對方的樣貌。


或許再靠近點...


冷不防的，溫暖的海水中，一陣冷流滑過他的腳。

友人猶豫了下，他對這種冷流有印象。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淺灘的尾端，僅僅能腳尖觸地
的深度。而而那股冷流，也象徵著再往前進，將前進到無法觸底的深海中。


他這才感覺有些古怪。


在防波堤尾端的那人，離友人還有段距離，友人已經快踏不到地了，而那人像是穩穩的立
在那兒，就像踩在淺灘一般。

就友人的認知，再過去已是船道，沒帶浮具的話，他自己是不敢隨意前往的。


是不是要再過去呢？


或許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危險。

友人正猶豫著。





「喂！」


突如其來的呼喚，驚嚇了友人，他轉頭望向一旁的防坡堤上。

出聲呼喚他的，是穿著亮橘色衣服，平時駐守在漁港旁的海巡人員，手上仍提著便當。


「...天要黑...晚上下水危險...早點上岸！」


對方在上頭喊著，友人僅簡單辨別了幾個關鍵字。有種做錯事被抓著的尷尬，不好意思的
點頭轉身上岸。急急忙忙擦乾身子、拍去海砂後，他這才想起海中的那人。

天色更加昏暗，他沒見著海中有任何人影，小小的海灘上，始終沒再見著任何人上岸。

離去時，突然注意著一旁的海灘上，有著一團黑灰，像是燒過什麼。那痕跡，讓他想起鄉
下掃墓，在野外焚燒銀紙的痕跡。

怎麼來的時候都沒發現呢...

友人一陣雞皮疙瘩，急忙騎著車回了住處。





沖了熱澡，拿著一手啤酒，與買了鹹酥雞過來的漁村朋友，在家門外乘涼抬槓著，早已忘
記海邊的事。

酒酣耳熱間，他朋友卻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不知道齁？前幾天海邊那有人自殺」


「真假？在哪裡？」


「就在防波堤那邊，好像跟家人吵架還什麼的...」


「.........」


沒注意到友人的神情怪異，酒友繼續神秘兮兮地說道：聽說那人死意堅決，不知用了什麼
辦法，將雙手都固定綁在了機車把手上，就在那天晚上，油門一催，就沿著長長得防波堤
衝了出去...隔天早上才被從海中打撈上岸。

友人這才恍然大悟。當他上岸時，那個海巡員離開前，一臉困惑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代表
了什麼。


友人一連做了幾天的噩夢。


在夢中，他總是騎著機車，高速的沿著防坡堤向前衝，懊悔的想縮手，驚惶的中卻怎麼也
鬆不開油門，然後就這樣向著漆黑的大海，衝進海中。夢境總在這時結束。


直到在該地的工作結束，回到城市前，友人都沒再靠近那海灘過。至少，不會在黃昏後前
往。


日後他有時仍會想起，那天泡在海中時，望著那堤防底端的人的那畫面。始終模糊的臉孔
，與不斷開闔的嘴巴。



「我完全不想知道，他當時在海中的呢喃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友人向我這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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