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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如止水般的瞳眸裡不帶任何質詢、責問的色彩,就只是單純地提出了一個問句。 雖然語調平穩,但如同一柄開啟心底暗門的鑰匙,湧出的洪流如怒濤般席捲身髓,讓人背 脊發冷,呼吸窒礙。 攢緊的手心裡是冒出的滴滴冷汗,甚至浸濕了手中緊抓的薄被,白色被單染上了黯沉的一 點灰。 她就只是看著我,看著像是自豪的藏身之處突然被揭開、被直射進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的小偷的我。 該慶幸的,空間裡只有她,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冷靜下來,緩下不住發抖的手去擦拭已經從 前額滑到鼻尖的冷汗。 手機上的時間僅過三分鐘,但有如過去半小時般漫長。 即便已經深深吸了好幾口氣,但緊鎖的喉頭發出的聲音還是既乾啞又難聽。 「……我這個人可不太會講故事,這個故事又有點長喔。」 「沒關係,我的專長就是聽人講話,你可別忘了我是誰喔。」 看著微微偏過頭來露出淺淺笑容的她,我又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種心底想法被摸清的感覺理應非常排斥,但在此刻內心裡卻只有種莫可奈何的理所當然 。 然後,我緩緩開口── ──在小五那年,一天下午的體育課,有個跟我特別要好的同學跟我在單槓區倒掛著聊天 。 不是從小就熱愛運動,只是因為盪鞦韆被一群低年級的小朋友搶光了。 那時候,他的表情神秘兮兮、欲言又止,並且千叮嚀、萬囑咐說他接下來要講的是千萬不 能跟別人說。 我點點頭,然後他告訴我,他感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隔壁班的女同學。 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喜歡是一種模糊的概念,是如果說出來就會被其他同學起鬨嘲笑的 字眼。 想必是把我當作特別要好的朋友他才願意跟我說,而我也守口如瓶,沒有告訴其他人。 這樣共同的秘密在我們之間維持了一年多,直到他在畢業典禮那天向那個女生告白。 那個女生似乎完全沒有想過一個隔壁班的男生會在畢業典禮突然跟她告白,有些錯愕又難 堪地拒絕了。 男孩回去後難過了很久,畢業當天我們早早邀約的遊樂園哭了大半天,在雲霄飛車上的哭 嚎淒厲又悲慘,我聽了都以為晚上回去會做惡夢,最後過了一個多禮拜,他才終於再開笑 顏。 我以為這次的經驗會讓他記取教訓,誰知道才剛升上國一,他又喜歡上了同班的一個女孩 子。 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次他成功和女生在一起了,但還是在國三那年分手,剛好也是在畢業 典禮前夕。 該慶幸的是當時已經考完了試,雖然又行屍走肉了半個暑假,但好在沒有影響成績,我們 還是上了同一間學校。 我很困惑,既然知道結局令人難過得窒息,那為什麼還要選擇播放一部電影呢? 他告訴我,這就是人生。 即使被我狠狠酸了一頓,他也只是傻傻笑著。 畢竟當時負責安慰他的總是我,他也沒什麼立場好回嘴,只說了一句「你遲早會懂的」, 我嗤之以鼻,冷哼一聲。 這個蠢蛋有個名字,叫做賴宇翔,雖然憨,但是我最好的哥們。 在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他出了場不算嚴重的車禍,至少在手機裡幹幹叫的聲音活力十 足。 電話中滿溢的能量讓我能在隔天才慢悠悠地搭著公車、欣賞沿路風景,帶著暑假外出旅遊 的輕鬆心情來到醫院,順便幫他帶個早餐。 我早上八點出發,八點四十分到醫院,提著一盒薯餅蛋餅和豆漿紅。 不過,中午十一點半才到了他的病房。 雖然說是帶著觀光的輕鬆心態,但醫院除了讓人很容易迷路外,還真不是有趣到可以參觀 三個小時的地方。 過程中,我花了十分鐘迷路,然後再花半分鐘認識了一個女孩。 年紀看起來與我差不多的她穿著合身的白色T-Shirt與一件牛仔藍的吊帶褲,瀏海齊眉, 及肩長髮隨意但整齊地散在身後,帶笑的左眼角下有一點淚痣,瞳眸內盛滿友善溫暖的氣 息。 我們在一條空蕩蕩的地下長廊相遇,發現了彼此後,很有默契地向對方走去。 「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嗎?」 她大概搶先我一刻開口所說的話,與我正準備說出口的話連一個字都沒有差。 「雖然有點遺憾,但妳剛剛問我的問題和我想問妳的一模一樣。」 她先是愣了愣,然後彎起了那雙水靈的眼睛,掩著嘴角噗哧了一聲,隨後開口:「看來我 們可以來場沒有真心話的大冒險了。」 我聳了聳肩露出了個無奈的笑,並且轉身,與指了指不遠處地圖的她並肩而行,閒聊中得 知了她這兩天是因為家人身體上有些小毛病,所以得住幾天院,而她是來這裡照顧他的。 花了十分鐘從地下迷宮般的醫院長廊晃了出去, 我禮貌性地提議送她回她家人的病房, 多花了五分鐘上下。 不過,站在病房外的我們又聊了一個半小時再多一點。 我們從那個被逆向機車撞到的可憐蟲聊到醫院的裝潢,再從醫院裝潢聊到她家裡新養了兩 隻三個月大的小貓,再聊到學校裡的某個老師真的很機車,然後發現我口中的「禿頭」和 她口中「之前的老師」是同一個人。 「那你得叫我學姊囉!我今年可是要升大二了。」 在病房外笑盈盈的她這樣說著,微微偏過頭去,披散的髮尾在空中劃出俏皮的弧度。 然後,她用下巴指了指病房內的時鐘,時間已經走到了十一點二十左右,我才驚覺了自己 並不是來聊天的。 最後,在她含笑的目送下,我乘著電梯到了七樓,看著手機上因為靜音所以沒有注意的好 幾通Line的未接來電,腦海浮現的是宇翔那句「你遲早會懂的」。 進了宇翔的病房後,不只他吊抬起來的腳上是幾層厚厚的石膏,表情更像是抹了好幾層屎 一樣臭,為免節外生枝,我只用「睡過頭了」簡單帶過快餓死了的他的咄咄逼人。 接著,我一邊聽他不斷抱怨冷掉的薯餅有多難吃,一邊回想與剛才那個女生聊天的內容。 問當時彆扭的我是肯定不會承認,不過若是可以把這些當成往事講的現在,那是我第一次 後悔沒有跟一個人留下聯絡方式。 現在的我清楚,當時的我更知道,我很想再與她聊聊天。 結束了這次有些心不在焉的探病,我在宇翔躺在病床上哀怨的目送下踏出了他的病房,甚 至故意到了她所在病房的樓層繞繞,但並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有些掃興地走在前往公車亭的路上,想想宇翔再過兩天就出院了,短時間內是不會再來這 間醫院,我扯起嘴角,洩氣似吐出一口氣。 但這樣的陰霾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我很快地在公車亭看見了她的身影。 坐在公車亭長椅上的她盯著遠處的一棵樹發著呆,而那張面容在不笑的時候帶著一種當時 的我說不出來的氣質,但是與笑著的時候一樣很美。 從眼角餘光發現了我的身影,轉過頭來看著我的她臉上又堆起笑容,那反應像是等了我很 久一樣。 我實在難以想像當時的自己明明心裡高興得要命,卻又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多彆扭 。 「驚喜?」 坐在長椅上的她晃著雙腿,對著走來的我這樣說道。 或許是看穿了我那強裝出來的鎮定,站起身的她頭微微一偏,臉上是有些不懷好意的壞笑 。 原本想開口反駁的我一時之間只是征了征,隨後乾脆順手推舟地說道:「天大的驚喜,大 概是今年遇到最開心的一件事。」 聽見了我的回答的她滿意地點點頭,並且從吊帶褲的口袋中摸出了一支手機,包著天藍色 的保護殼。 「那看來……今年很可能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年?」 帶點玩味的語尾上揚,看著那雙笑成彎月狀的眼眸,我自尊心那微弱的抗拒瞬間被青春期 男性的本能踐踏在地。 掏出口袋中的手機滑到Line的好友頁面遞給了她,我苦笑著說了一聲「您說的是」。 拿回手機後,Line上顯示的大頭貼是隻正看著鏡頭、看起來有些呆萌的狐蒙,而暱稱不是 本名也不是綽號,而是「學姊大人」。 同坐在長椅上的我們隔了一個手掌寬的距離,等公車的這十三分鐘你一言我一語未曾間斷 過,直到公車到站後、悠遊上車前的「再見」。 隨著公車駛動,背離公車站、往醫院內走的她的身影很快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點。 在這時候才發現,以王與人道別時我總是習慣講「掰掰」,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再見」 。 一見鍾情這個過去視為天方夜譚的詞語,在那天之後多了一點讓人遲疑的空間。 雖然對於談感情這件事情很感冒,但我也不是爛俗小說、戲劇裡面的木頭男女主角,總要 在某個關鍵時刻才突然幡然醒悟自己的感情。 從小到大遇過的異性裡面也對幾個人產生過好感,也有被示好的經驗,不過總在考慮現實 層面的問題後作罷。 每每看著身邊失戀後哭斷腸的男男女女,我總以我的理性為傲。 但是,那時候的我才知道,如果能夠理性看待,那只是因為不夠喜歡罷了。 她那雙夜空般雙眸帶給我的悸動,是過去未曾有過的。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先看看有沒有回訊、為了慢回兩分鐘的訊息而感到焦慮,這些在過去 視為可笑行徑的舉動,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像是反諷過去的自己般每天上演。 如果當天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要事的話,訊息可以從床上的早安傳到上床的晚安,連我自己 都搞不清楚到底哪裡有這麼多話好聊,偶爾也任由自己翻著前些時間的訊息傻笑。 ──隔了一個月後的第一次相約見面,是以幫即將升學考的我看志願的名義。 在離我家不遠的一家咖啡廳,早些到了並且入坐的我莫名緊張,即便室內的冷氣很涼,但 手心仍然冒了點汗,總覺得形單影隻的高中生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但當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她出現在我回過身去的視野內時,那種不協調的感覺瞬 間煙消雲散。 她的穿著與醫院的初遇一樣簡便,一件胸口處用白色字體印著大大Love的素黑色T-Shirt ,一件大約膝上五公分的的黑色運動短褲以及黑皮白底的帆布鞋,右肩上掛了一個暗藍色 底的側背包,正面印著的是高中學校的校名。 「要跟我約會所以很緊張嗎?」 入座的她胭脂不施的臉上只綴著她招牌的壞笑,但也足夠讓我愣一瞬的神,只是支支吾吾 地「哦……」了一聲。 「啊,對於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弟弟來說,我是不是有點太美了?」 假裝懊惱地搖搖頭,她皺起了眉頭來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但我已經幾乎沒有打 扮了,你這樣子很為難我耶。」 禁不住那種被單方面愚弄的感覺,我撇起了嘴來「嘖」了一聲想表示不屑,只換來她的哈 哈大笑。 接著,她的右手往側背包裡一探,拿出了兩本厚厚的大學校系志願選填手冊,還有林林總 總好幾個資料夾。 看著有些愣住的我,她抿起嘴角微微一笑,隨後壓起嗓子,學起那個我們談論過、很機車 的公民老師,板起面孔說道:「未來是掌握在你們自己手中的,我也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 了。」 上過那個禿頭的課的都知道,接在這句話後的,總是大概半小時的仁義道德,然後順帶拖 個五分鐘的下課時間。 所以,瞇起了眼睛,我也板起臉孔來說出了這句接在後頭的經典。 「但是身為老師,我覺得還是有責任該跟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講講……」 學完了這句話,我們對看了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聲音大到惹來隔壁桌的側目。 微微吐了吐舌頭壓低下巴道了歉,我們還是歛不住臉上的笑容,翻起了桌上的成堆書冊, 小聲地開始討論關於升學的事。 花了約兩個小時解決了志願的問題,第一志願的目標是一所離家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國 立大學,以我現在的成績得拚一把才考得上。 選擇的原因,因為離家近,因為國立學費便宜──也因為她。 因為,她笑著說了句:「如果你再來當一次學弟感覺會很棒。」 下午兩點的相約,我們點了兩份簡餐、一杯咖啡跟一杯紅茶,坐到了晚上十點打烊才離場 ,一次物盡其用的完美典範。 天色已暗,路上的行人也屈指可數,我們在幕黑的夜色裡徐步前行,邊討論出來後終於能 評論的咖啡廳菜色。 「其實比想像中的差了點,我覺得這個價位的咖哩用大賣場調味包的有點過分喔。」 「妳印度來的咖哩大師?我怎麼吃不出來?」 「唉,瞧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樣子可交不到女朋友喔。」 過程中,大概就是這樣有隨意地聊著,專講些沒什麼營養的話。 但是,光是這樣就有種滿足得不得了的感覺。 看著手背在後面的她有節奏地一踏、一踏往前的背影,心底漾出的感覺既踏實又安心。 走到了她停放機車的街邊,正在想該怎麼為今天的自己扳回一些顏面,來次瀟灑的道別時 ,回過身的她忽然伸出雙手輕輕按在我的胸口。 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卡在胸口與她的手之間,一時間我只是愣在原地。 她沒有出聲,嘴角勾起一抹淺淺弧度,撒在臉上的是與街燈昏黃交織的依稀月光。 微微收起下巴的她看來有些退縮,在那雙皓月般的眼眸裡,閃現過一絲難得的難為情與羞 澀。 「想要試試一點……大人才能做的事嗎?」 ──然後,她這麼說道。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8.88.20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596727514.A.93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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