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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的太陽依舊過度熱情地照拂大地,使得街邊上沒熄火的老車像頭年邁的驢氣喘吁 吁,好在一眾的主子裡有人在意。  「國豪,你的車頂不頂得住啊,還是我們先去全家坐一下?」剛提著一袋補給品回來的 廣霖說。  「不用啦,我出門前才加過水。」國豪嘴上這樣說,手指卻不安地敲打著方向盤。  「都快下午了,是要讓我們等多久。」筱美埋怨著,一邊拿衛生紙壓掉額上的汗珠,語 氣裡隱隱不悅。  「應該快到了吧,我再Line他一次。」廣霖安撫女友的情緒,畢竟這趟出遊他可是主揪 。  熱氣逐漸蒸騰成火氣,沒有廣播當背景音,車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沒關係啦,我們下午去海邊走走,晚上再找間餐廳吃飯。」身為車主人的國豪幫忙打 圓場,可後照鏡裡的小美沒有領情。  「誒小奇,你打電話給王虎啦!」越過筱美,廣霖命令似地直接點名。  「哦……喔。」望著窗外恍神的小奇咯噔一下,慌慌張張地從口袋裡撈出手機。  沒等到通話接通,一台改裝過的機車在駕駛座旁停了下來。  「幹,你是騎腳踏車喔,也太慢了吧。」國豪降下車窗,無惡意的問候兩句。  「走啊!我就跟在你們後面。」王虎催動油門示意。  國豪還在思考,後座的廣霖已經先發話了:「上車啦,大家等很久了耶。」  王虎看看廣霖,又瞥向一旁臭臉的筱美,聳聳肩朝阿豪癟了癟嘴,沒打算抗議。等到他 坐上副駕,按下廣播的開關,這一趟旅途好像才正式開始。  挾帶溢出車窗的流行樂,他們一路馳騁在濱海公路上。沿途波光粼粼的大海,平靜而深 不可測。  國豪單手掌握方向盤,吹著沒發出聲音的口哨,一會摸摸下巴,一下撓撓後腦。一小時 多過去,廣霖的賠禮清單應該列得差不多了,另一頭小奇塞著耳機沉浸在手遊世界裡,八 成還在抽老婆吧。  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此刻能替他趕走倦意的,也只有在一旁拿蝴蝶刀甩來甩去的王虎了 。  擅自調低音量,國豪說:「你在練那個喔?」  「嗯──」王虎兩三下收起刀片,說:「最近看到一個厲害的Yutuber。」說完,又讓 刀身在指間飛舞。  「應該沒開鋒吧?」國豪不自覺被那隻銀光閃爍的蝴蝶吸引。  倒是王虎漫不經心地回答:「沒開鋒的也有在賣,不過我是直接拿家裡的──」  「蛤?」國豪的一聲驚呼,車子跟著往上彈跳,像是不小心輾過什麼。  「!」國豪立馬把頭擺正,腳掌卻沒有離開油門,車內的其他人也彷彿時間暫停,還是 小美第一個回過神來。  她很快地瞄了一眼,說:「不是動物,也不是人,可能是個窟窿吧。」  「呼──」國豪這才鬆了口氣,車速也漸趨平緩。  或者該說,是不得不慢下來。  無論是輕放還是重踩,老車都像瀕死前虛跨著幾個大步,要不了多久就會動彈不得。  「車子有問題?」副駕的王虎發現了。  尚有餘怒的小美一聽,衝著廣霖就是一頓罵:「就叫你開車出來……」  國豪耳根發燙,好像被罵的人其實是他,好在小奇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前面好像有一間店耶。」  緊鄰著公路旁的邊坡,一棟白色招牌的鐵皮屋立在那裡。藉著餘速,國豪至少平安把車 停下。  隔著玻璃窗,王虎看著紅漆掉得差不多的招牌念:「嗚棲媽什麼什麼行?」  希望是車行吧。國豪心想,寄望著店外堆放的舊輪胎跟油桶能實現他的願望。  「去看看吧。」廣霖說。  不需要敲門,破舊的店家根本沒有門,在任意堆放的車體零件中,他們找到了個比較像 是入口的黑洞。  烏漆墨黑的,活像是一張嘴。  「有沒有人?老闆在嗎?」國豪扯開喉嚨喊,實則是不想再多踏進去一步。  四周堆放的雜物亂成一團,把本就不寬裕的空間擠得寸步難行,再加上空氣中瀰漫的油 味、酒味跟腥臭味……  小美乾嘔一聲,先逃了出去。  見許久沒人回應,廣霖捏著鼻子正打算叫大家出去──咔的一聲,沾染污漬的燈泡亮起 ,大家都嚇了一跳……原來角落的木桌旁坐了個人。  油膩的亂髮間,一雙佈滿血絲跟褐黃的眼睛正看著他們。  「怎樣……車壞了喔?」男人渾身像沒洗過澡般滿是污漬,一開口就讓人聽出醉意。  「對啊,請問這附近有車行嗎?」國豪忍不住換了口氣。  男人輕笑出聲,用一口東缺西漏的黃牙說:「哼車行喔……你們可能要推三公里才有住 人啦,不過會不會修車就不知道了。」  他艱難地站起來,一跛一跛向外走去。其他人都跟著出去,唯獨落在最後的小奇又仔細 掃了一眼。  這間店,不光有支解過的車體,還有成堆的舊衣舊鞋,不過最醒目的莫過於木桌上的酒 瓶跟沾上污漬的女性內衣了……  「喂!」  小奇心臟一緊,頭也不敢回,好在認出是王虎的聲音,他說:「走啦,捨不得喔。」  「……嗯。」小奇本想跟王虎說,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公路旁,幾個人圍在引擎蓋前方,彷彿在手術房商討病情似的,只有筱美察覺到男人放 肆的眼光,一個人靠在車屁股休息。  「他會修嗎?」小奇默默走到她身邊低語。  「誰知道。」筱美愛理不理。  小奇識相地閉嘴,卻發覺後輪像是沾到了像瀝青般的東西。  「我看先換個輪胎,之後再檢查一下火星塞啦。」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視線看向 車尾,「還是你們想一起推車,我也隨便。」  看他們無法決定,不想多費唇舌的男人索性挖起耳朵。  一行人只得聚在車尾討論。  「我看就給他弄啦,多少錢我再出就好。」廣霖一向用錢解決問題。  「不是,這我的車,當然我自己負責。」國豪硬著頭皮說。  「不然就推一下嘛,三公里而已。」王虎提議。  「不要,這麼熱耶!」筱美立刻反對。  「早知道我就騎車。」王虎覺得不爽。  「還不是你自己愛遲到──」小美也不甘示弱。  眼看爭吵一觸即發,廣霖加重語氣打斷兩人:「好了!就給他修吧,不行再叫人來拖。 」他看著國豪,後者馬上心領神會。  「就這樣吧,你們看旁邊就是海灘,不然我們先去涼一下。」國豪勾著王虎的肩膀,看 王虎還有些不悅,他又再次慫恿著:「走啦,走啦。」  好不容易連哄帶騙,一行人總算朝海灘進發。快到時,廣霖說忘記拿喝的,一個人折了 回去。  氣呼呼的筱美一到海灘,就撐開傘滑手機。王虎也不甩她,脫掉上衣往海水走去,有意 無意地拉開距離,國豪看了看,就拉著半推半就的小奇跟了上去。  三人隨意踏浪,講講幹話,然後互相潑水打鬧,直到第一個犧牲者出現……小奇被王虎 推了一把,跌進水裡,連內褲都濕得不能再濕。  接下來就像在抓交替,抱持著不能只有我濕掉的信念,小奇又拽又拉地把國豪也拖下水 ,兩隻落湯雞不懷好意地盯著保持乾燥的王虎,趁他跑上岸前,合力把他扔進更深的海裡 。  全身濕透後,他們玩得更開了。一波一波的浪也無法阻止他們前進,一直到超過腰部的 深度。  三人一排背向大海,隨著抓不準節拍的海浪跟著跳動。抓得準的就隨著浪峰達到新高點 ,抓不準的就被一巴掌拍進滾動的海底,笑一笑又重新歸隊。  另一邊,喝著啤酒,提著一袋吃喝的廣霖姍姍來遲。  他蹲在筱美的旁邊,大口喝下幾口啤酒,忽地問了一句:「國豪呢?」  筱美困惑地抬起頭看他,又轉向大海,視線來回梭巡,才指著王虎他們,愣愣地說:「 剛剛還在一起玩的啊。」  「沒這麼衰吧。」廣霖暗罵一聲,把啤酒摔在沙灘上,上前大喊道:「喂!國豪人勒? 」  兩個人彷彿充耳未聞,依舊持續著他們的跳躍。  深怕已經出事的廣霖一路大跑到海岸線,縮短距離後揮舞著手臂大吼,這才讓王虎他們 注意到身邊少了個人。  兩人貌似從狂歡中清醒,他們當即朝著不同方向大喊:「陳國豪!陳國豪!」  平穩拍打的海浪聲,吞沒了他們焦急的吼叫。  陳國豪像是無預警般被大海吞噬,無能為力的倖存者只能從海上歸來。  廣霖皺著眉頭正打算報警,卻聽見後頭的筱美大叫。  「在那裡──在那裡!」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她的指尖看向遠方,遙遠的海平面上似乎就站著一個神似國豪的人。  「怎麼會跑到那麼遠啊?」小奇沒打算得到回答。  「把東西拿一拿,去看看再說。」廣霖開口。  眾人沿著海岸線一直走,直到脫離沙灘踏上漆黑的礁石,才赫然發現一條由礁石延伸的 筆直小道。  難怪國豪看上去就像站在海平面上,隆起的礁石幾乎跟海面平行。  「走吧。」王虎想都沒想。  國豪就在前方,他招著手像隻把手反過來的招財貓。  幾人排成一條線,一個挨著一個,越走越遠,越遠就離岸邊越遠。明明剛才看上去沒那 麼遠,國豪卻像站在機場的平面手扶梯,跟著他們等速向後移動。  「誒,叫他回來啦!」被海水打到腳踝的筱美有些後怕,不知不覺間,兩側都已是仿如 深淵的大海。  但就是沒人理她,連最寵女友的廣霖都沒說話,筱美只好硬著頭皮,抓緊他的後背繼續 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筱美終於受不了了。  她猛地拽住廣霖,索性哭著大喊:「我不要走了啦!」  眾人這才驚醒過來。  「喂!回來啦!筱美會怕──」  王虎也下意識地想要掉頭,可國豪卻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們把手放下。  「回去啦,看到我們回頭,他就會跟上了。」廣霖一貫地頤指氣使。  眾人在窄道上原地迴轉,卻在那一瞬間聽到國豪的聲音。  「誒!上來啊,這裡有一座小島!」  國豪的聲音聽上去很近,王虎作為第一個人又把身體轉了回去。果然國豪就在不遠處, 連著礁石的是一座小島,四周的海水也淺上許多。  「走啦,快到了耶。」  王虎帶頭,一行人總算離開海面。國豪就站在那裡,一點也沒有不一樣。  他笑笑地挖苦幾人:「你們也太膽小了吧,走那麼久。」  「我那是體貼好不好?」王虎揍了國豪的手臂一拳。  「哼!」這下筱美是真的生氣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灘上,氣剛才大家都不理她。廣霖朝眾人苦笑,認分地蹲在筱美旁安撫 她。  「走啦,你想留在這當電燈泡?」王虎拉著小奇,跟國豪往小島深處探險。  這座島從遠方看上去很小,實際走進來卻也算是別有洞天。難能可貴的是小島上竟完全 沒有道路,更別說是一點人煙,興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島上的植物都很茂盛,儼然是一座 世外桃源。  「我不會是發現新大陸了吧?」國豪打趣地說。  「有可能喔,那應該叫陳國豪發現新大陸?」王虎哈哈大笑。  跟在後面的小奇卻沒這個興致,他說:「誒,你的腳受傷了喔?」  「對啊,剛才被浪打遠的時候就扭到了。」國豪側著臉,漫不經心地回答。  下一秒,腳下一軟,像是踩到窟窿,整個人摔了一跤。  「唉唷!」  「靠,你沒事吧?」扶起來以前,王虎先大笑三聲,才把手搭給國豪,「先說好我可沒 興趣背男的。」  「我才不用你背咧,小奇會背我啦。」國豪藉王虎的力站起來。    兩個人還在鬥嘴,小奇卻蹲了下去。  他嘀咕著:「這裡是不是有個洞啊?」  另兩人面面相覷,王虎拿出他的蝴蝶刀,把表面鬆散的土給撥開。  一股腥臭隨之而來,裡面是些破爛衣服,全都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王虎隨意挑起一件, 上面還帶著片片汙漬。  「是血,是乾掉的血。」他冷靜地下結論,一邊又挑出好幾件不同的碎衣。  有男有女,有新有舊,有大有小……  小奇感到一陣噁心,他說:「難道是幫我們修車的男人幹的?他家有好多舊衣服……」  回想起來距離三公里才有住人,還是那個男人親口說出來的。這裡地處隱密,如果不是 住在附近,又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剛才你怎麼不說?」王虎責怪道。  「我哪知……」小奇一時話堵。  「好了啦,先跟廣霖他們會和再說。」國豪說。  他們回到沙灘。筱美的鼻頭紅紅的顯然才剛哭過,廣霖的臉紅通通的,地上又多了幾罐 空啤酒。  「怎麼樣,有好玩的嗎?」他說。  國豪幾人臉色一沉,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廣霖呼著酒氣,強作清醒,他說:「我先報警,等警察來了再說。」  其他人看著他撥通又放下,放下又撥通,卻始終沒有開口。  好半晌,他迎向眾人的目光,搖搖頭說:「沒有訊號。」  「怎麼會這樣……」筱美又是泫然欲泣。  「怕什麼,我們人這麼多。」王虎不是叫假的。  「原路回去,上岸就報警。」廣霖很快下達命令,小奇卻在一旁驚呼:「路不見了,那 條路明明就在這裡。」  眾人又是心頭一驚,往海岸線上展開搜尋。石徑果然是不見了……  「你們剛剛有移動嗎?」國豪問。  廣霖搖搖頭,不曉得是不知道,還是沒有移動。筱美更是亂了方寸,眼淚一滴一滴滾下 來,問也是白問。  「說不定是漲潮。」國豪自圓其說,「要不我們把岸邊都搜一下,看看島上有什麼。」  「嗯……」向來出主意的廣霖無力反駁。  「小奇你跟他們走,我們一左一右等等在碰頭。」國豪說。  小奇點點頭,一行人拆開來走。  走著走著,好像走了許久。  王虎怒罵道:「靠,他們是不是根本沒動啊,這座島看起來也沒多大啊!」  「可能是廣霖醉了吧,而且我的腳也走不快。」國豪隨口幫他們開脫。  好不容易,五人在沙灘上會合。  誰知道隱忍的王虎沒發作,倒是廣霖一見面就指著他們的鼻頭罵:「誒你們是不會走快 一點喔,這座島又沒多大。」  「操!是誰不走快點啊?」王虎也不打算忍氣吞聲。  兩人掄起拳頭,眼看就要打在一起,還是國豪跟筱美死命地將兩人拉開。  遠遠的,彷彿事不關己的小奇說:「這裡有條船耶!」  這才把怒氣上頭的兩人給分開。  船是木造的,不新不舊,連槳都有兩對。  「怎樣?能划回去嗎?」國豪跟船不熟,只得徵求廣霖的意見。  「岸邊都還能看見,只要這船沒壞就行。」廣霖給予肯定。  「好。」大家有了共識。  國豪跟王虎先上船,確認船隻沒有漏水後,才陸續接三人上船。由於船身不大,筱美只 好站在船中央抓著國豪跟王虎的肩膀,把座位讓給餘下要划船的兩人。  風不大,海面很平,再加上剛才的一頓吵,此刻只有船槳划開水面的破水聲。  目所能及的岸邊,卻不是三兩下能划到的。尤其是在遠離小島之後,岸邊依然沒有放大 的跡象,更是摧殘著眾人的心智。  他們壟罩在沉默下一直划,一直划……  然而,筱美的驚呼打破了平靜。  「有鯊魚!」  眾人下意識地收攏手臂,不遠處果真有一墨色的背鰭迅速潛下海面。  精通魚翅的廣霖說:「這麼大的背鰭,少說也有三米,不過這一帶大白鯊不多,其他的 只要不被他當成食物就不需要擔心。」  話剛說完,一道巨大的黑影掠過船底。  筱美尖叫起來,隨著船身激烈的晃動差點就要跌入海底,還是國豪伸手穩住她的身形, 才阻止了悲劇。  「我們不會是已經被當成獵物了吧?」他說。  「誰吃誰還不知道!」王虎緊盯水下,趁著黑影又經過時,猛地拿船槳奮力一捅──  奇怪的手感傳來,瞬間讓王虎囂張的氣焰消失無蹤。  緊接著,後頭傳來小奇的聲音:「船……船進水了!」  眾人在小奇的吼叫聲中,才注意到筱美腳下的船板正在進水,而且還越進越快,彷彿底 下有隻無形的野獸正把利爪插進縫隙,一左一右地撕開船板。  「一定是剛才的撞擊,再加上我們幾個的重量。」小奇完全愣住了。  「怎麼辦……怎麼辦?」腿軟的筱美崩潰式地半蹲下來暴哭。  「划啊──還等什麼!」廣霖大吼。  另外三人像是收到指令,拚死命地划,不管剛才划得有多快,現在都比剛才快上三倍。  船頭一度向小奇那邊歪去,廣霖不止一次地朝他大罵:「划快一點,船頭都歪了你知不 知道!」  划得快,水進得也快。  水一下就淹過腳踝,廣霖的聲音變得呆滯,他說:「我不能死在這裡,我們要減輕重量 ,把一些沒用的東西丟掉!對!把沒用的東西都丟掉!」  可船上哪裡有沒用的東西,就連那一袋的吃喝都沒來得及帶上船。  船頭的兩人也不管他,就是一個勁地埋頭苦划,就像在燃燒生命般地逃跑。  嘩嘩嘩的水聲,廣霖好像又說了幾次,船身也晃動過幾次,然後只剩下大口喘氣跟唏哩 嘩啦的划水聲。  幾乎就要抵達岸邊,好不容易直起身來的筱美說:「我們怎麼又回來了?」  瘋狂划水的幾人這才停下手來,抬頭的片刻,那座無人小島竟又出現在眼前。  興許是那幾次的撞擊?或是小奇划得太慢害方向歪去?  眾人在自己心中找到答案,國豪只說:「別管了,先上岸吧。」  比起遙遠的殺人魔,現在就有條想吃人的鯊魚在側。  幾人連跑帶跳,又游又爬,來不及換氣,海水權當開水喝,這才總算是趴在海灘上撿回 一條命。  體力最好的王虎頭一個緩過氣來,手裡居然還抓著槳,他直起身子,忽然問:「廣霖呢 ?」  國豪當下朝四周張望,聞言的筱美更是著急地想回到海上──可手卻讓小奇抓住了。  「放開我,邱子奇!」她叫道。  小奇沒鬆開手,站起來,漠然地說:「廣霖跌進海裡了。」  「你胡說!」氣極的筱美瘋狂地甩著手,眼看無法甩開,就抓著小奇劇烈搖晃:「你胡 說!你胡說!」  「是真的!」小奇突然大吼:「他想推我下去,結果船身太晃,自己跌下去的。」  「啪」的一聲,好響的一個耳光。  「廣霖才不是那種人,他不會做出那種事!」筱美哭了,不願相信地哭了,片刻間,她 狠狠地睜著赤紅的眼睛,說:「是你!一定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小奇沒有反駁,只是鬆開筱美的手,一旁的國豪也不知怎麼排解。  「都別吵了!」安靜許久的王虎突然出聲:「你們過來看──」他嚴肅的語氣,倒是讓 筱美的眼淚收斂不少。  四個人圍成一小圈,王虎拿的船槳就在中央。槳板上沾染的不是血也不是肉,而是瀝青 般的稠狀液體。  「有什麼鯊魚,是這樣的?」王虎看看幾人,回想起來的小奇愕然道:「國豪的車子, 輪胎上也有一樣的東西。」  「所以他還能上岸?」  國豪剛說出口,幾人都是一陣惡寒,下意識看向撲來的白色浪花,沒準下一次就變成黑 色的了。  「我們去拿那袋吃的,然後躲在島上等人來找我們吧。」王虎握緊船槳說。  不管那東西能不能上岸,他都不想再待在這附近了。  餘下三人用眼神同意,沒人再提起海上的事情。他們拎起食物,只想遠離表面平靜的海 。  太陽逐漸西沉,一來一回也快到日落時分。  朝島中央走去的幾人,被眼前倏然出現的平房給打住。  「我們剛剛逛的時候,有這間嗎?」阿虎問了個無人知曉的問題。  圓形的外觀,用石料跟木材混合搭建,沒有窗戶唯有一扇雙開式的木門,附著著青苔跟 海風侵蝕過的痕跡,這肯定不是剛剛蓋的……  國豪跟王虎當頭,四人亦步亦趨地往前。他們倆分別抓住兩邊的門環,確認過眼神……  「三、二……一──」  木門敞開的時候,好像什麼也沒有,慢了半拍一股彷彿會鑲進鼻腔的腥臭漫延出來。  「好臭。」  首當其衝的王虎朝一旁作嘔,後面的小奇好像在開門的時候被嚇得摔倒。  待眼睛適應晦暗,視線下挪的一剎那,筱美大叫:「是廣霖!」  她大步向前,卻在門前被國豪攔下。  「廣霖在這裡,那表示有可能……」國豪不敢肯定,會意過來的筱美顫抖地向後退去, 視線在平房裡打轉。  「操!有種出來啊!」手握船槳的王虎衝了進去,國豪趕緊跟上。  趁著王虎跟空氣對峙,國豪確認著廣霖的呼吸跟心跳。  「烏棲拉……」  王虎沒來由的一句,嚇了國豪一跳。他抬起頭看,赫然發覺平房內都像被刀刻著奇異的 文字,三個一組,無數重複。  國豪趕緊說:「別亂唸了,我們出去。」拉著王虎,他朝筱美搖了搖頭。  筱美捂著嘴,想哭卻不敢哭出聲來。小奇想安慰她,卻被她一手揮開。  「我們回去海灘吧,那東西搞不好已經上岸了。」國豪思忖著說:「只要退潮我們就可 以從石徑離開,更何況待在海灘也比較有被救援的機會。」  無人附和,他們都嚇壞了,只能沉浸在各自的恐懼中跟國豪走。尤其是王虎,自平房出 來後,他就像中邪般,嘴裡唸唸叨叨的,來來去去也就同樣的那三個字……  半路上,國豪終究是忍不住了。他停下腳步,打斷眾人獨自的思緒。  「阿虎,你從剛才就在唸什麼?」國豪質問他:「平房裡的字難道你認得?」  算不上功課優秀,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那絕不是什麼英日韓的現代字體……真要說,還更 像是古代的象形文字。  「不知道,我好像在哪裡看過。」王虎定了定神,思緒脫出迴圈,好像意外接到對的位 置,他猛一想起說:「是那個男人的招牌,停車的時候我有看到。」  「那又怎樣?」國豪問。  「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門鎖起來。」  「?」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在眾人心中寫下巨大的問號。  像是獨自發現秘辛的王虎,激動解釋:「你們沒發現,那間平房根本沒有窗戶?門外的 兩個圓環不像是應該鎖上的嗎?」  他的眼神中帶著期盼,期盼有任何一人會質疑他,好讓他繼續解釋。  「可是裡面只有廣霖啊。」筱美說。  「沒錯!」捶打自己掌心的王虎說:「就是因為廣霖在裡面才要鎖起來──你們想想一 開始國豪壓到的東西,他一定是想辦法換到那個像活屍的男人身上,不然我們怎麼會叫那 麼久他才有反應,然後是那隻徹底爛掉的鯊魚……接著是廣霖。」  「可是……」小奇還有疑問。  「沒什麼可是的!」王虎說:「你不覺得平房跟鐵皮屋的味道一樣嗎?正常人哪可能在 那種環境下過活!」  「……」  轟然揭開的謎底,讓幾人不知到底是對是錯。  「你有什麼辦法嗎?」國豪問。  王虎舉起手上的船槳,說:「那棟平房估計是有什麼蹊蹺,只要我們用這個把門栓起來 ,光靠廣霖的身體,八成連門都撞不開。」  思考未果,不想再等待的國豪說:「好,那我們一起去。」  「不行。」王虎斷然道:「那東西轉換身體好像會花點時間,四個人走太慢了,我跟小 奇跑過去,鎖上就回來。」他把蝴蝶刀交給國豪,讓國豪護著筱美。  小奇本想要推辭,可對到筱美的目光時,又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兩個人快步奔跑在小島上,不知怎麼的,小奇總感覺王虎慢了他半個步伐,換作平常, 他早就被遠遠甩開。  也許他也會怕吧?  黑夜將至,詭異的平房兀自聳立。  小奇跟王虎小心翼翼地朝門口靠近,僅存的光線裡,依稀還能看見那一雙腳……  「你把門拉上,我把槳穿過去。」王虎說。  小奇不想久留,乾脆聽話照做。  豈料門拉上的一瞬間,背後便被人重重踹了一腳,整個人跌進平房裡去──他慌張地爬 起身來,回過頭卻見王虎把木門闔上。  「幹XX!王虎你到底在幹嘛?」小奇抓狂般地捶打門板,又聽見他把船槳栓上的聲音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你別怕,剛才都是我瞎掰的。」王虎冷冷地說:「誰知道是不是你把廣霖推下去的, 你先待在這裡,我們一回去就立刻找人來救你。」  王虎盤算著,三個人的重量應該可以坐那條小船離開,要是找不到船,游也要游回去。  他低頭滿意地確認船槳,也不管小奇在裡面是哭是罵。不知不覺間,小奇的聲音好像變 得模糊,他壓壓自己的耳朵,又捏住鼻子吹氣,好像忽然發覺了什麼,他猛一回頭──  小奇嚇得貼在牆邊,既不敢靠近廣霖也不敢靠近門邊,平房的工法十分粗糙,石材跟石 材間都有縫隙,從那些透進來的光影中,他可以清楚看見一大片的黑影迅速從地面竄起, 壟罩住整個平房。  他顫抖地摸了摸石縫,在指尖搓揉,又放到鼻子前一聞……  是水,是海水?  砰砰砰砰砰──有什麼東西被捲上了屋頂,又猛地一下重摔下來。  周圍的黑影倏忽間全消失了,只有門縫底下的黑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小奇張嘴無聲地尖叫,睜大眼睛瞪著木門,雙腳一直用力,巴不得把自己塞進石縫,就 在木門打開的瞬間,跨下一陣溫熱。  是國豪,原來是國豪來了。  「小奇,王虎人呢?」他問。  小奇迅速爬到國豪的腳邊,「他想把我鎖在裡面,他用船槳……用船槳……」  「胡說!」筱美打斷他的說詞,「門上根本沒有東西,一定是你遇到危險就把他關在外 面。」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小奇激動地抓住筱美的肩膀,卻被她用力推開。  鄙視的眼神掃過他的褲襠,筱美說:「卑鄙。」  小奇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雙手癱軟下來,他用餘光看向國豪,後者卻像是在閃躲他的 視線。  「我們走吧,阿虎不見了。」國豪說。  他領著兩人再次回到海灘,小船被浪打上岸了。  此刻他們只能期盼那東西遵守著某種規則或喜好,要不然也不會每次發生事情,都是某 人落單……只要寸步不離,不觸犯禁忌,等到退潮他們就能離開。  抱持著僥倖的心理,他們決定輪流守夜,第一個是國豪,再來是筱美,最後才是失魂落 魄的小奇。  是夜。  海浪拍打著沙灘,月光瑩亮地吊掛在漆黑的天上。  一切都好尋常,如果不是少了兩個同伴。  「小奇不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國豪說,他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小船也跟 著消失無蹤。  他在海灘上徘迴,腳傷似乎更嚴重了,一瘸一拐的。  筱美很快清醒,彷彿剛才不過是在假寐。天還未亮,世界是一片灰濛濛的。  「好像在退潮。」國豪又說。  筱美同他到海岸線看,海浪一波一波打來,又一波一波退去,每次後退都以肉眼可辨的 速度遠離,幾隻來不及跟上的小魚被留在沙灘上撲騰著。  她的臉色煞白,海的遠方傳來一聲巨響,宛如惡獸來臨前的咆哮。  「是海嘯……海嘯要來了!」筱美驚慌失措地大喊。  國豪在不遠處招呼著:「石徑出現了,趕快過來!」  他用受傷的腳,邊跑邊跳地往前衝。  筱美用不了多久就跟上,國豪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他們死命地跑,幾分鐘過去,眼看海岸就在不遠。  筱美驚恐地往後面看,遠遠的海面變得慘白,滔天的巨浪就快要轟然而至。  上一秒還佇立著的小島,下一秒已經被海水吞噬。  筱美絕望地看向前方,國豪奔跑的背影變得好慢好慢……她終是忍不住朝國豪的肩膀伸 出了手──  在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海水一點一滴地包覆住自己,直到指尖。  沒有預料中的猛烈撞擊,筱美彷彿飄浮在水中,四周的一切變得靜謐,國豪還在跑,一 瘸一拐地跑,海嘯就像跟他約定好般,跟在他身後一吋。  感到極度困惑的筱美,忘了恐懼,連呼吸都給淡忘。  國豪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直到一個小點,從同一個的方向游來。  期望獲救的筱美伸長手臂,卻在看清的下一刻尖叫出聲。  氣泡炸裂,黑點變得龐然而清晰。他披戴著一張浮爛的人臉,空洞的五官下是竄動的黑 色黏液,背上還插著一鋒利的背鰭,沒有尾鰭游得卻是飛快──在筱美張嘴的瞬間就灌 進她的口腔。  遠不是嗆水可以形容,筱美只覺得周身都要炸裂,視線也如進水般填上黑暗……  沙灘。  國豪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他回過頭,自然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石徑、沒有小島、沒有筱美……  空落落的,只剩下口袋裡的蝴蝶刀。  他看著公路旁的鐵皮屋,捏緊拳頭。  「回來啦,你的車我沒動,不過我想也用不著呵呵呵。」男人的心情很好,他哼著歌整 理看不出有整理過的私人物品。  國豪一聲不吭地朝他逼近,待他轉身的一瞬間──  噗哧。  刀身沒入男人的胸膛,兩人四目相交。  沒有哀號或慘叫,男人只是咧開嘴朝他笑。  「……」見他詭譎的反應,國豪從忿忿的情緒中緩過來,手邊感受不到溫熱,刀尖也彷 彿只是捅穿了皮。  他一下把手抽回來,才發覺上面掉滿大大小小的蛆蟲,嚇得他趕緊把牠們撥開。  「哈哈哈哈。」男人笑得更歡了,他拍拍國豪的肩膀,說:「好好跟牠們相處,以後就 只有牠們陪你了。」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朝沙灘走去。  國豪這才知道害怕,害怕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彷如牢籠的黑暗裡。  他一跛一跛地勉強追了出去,剛離開沒多遠,「鏘」的一聲如同鐐銬的聲響讓他撲倒在 地。  男人似是察覺到他的舉動,轉過身不屑地說:「別忘了在海中的那場交易。」他抽出胸 口的刀,隨意扔給國豪。  再一次面向大海,他走幾步才像是忽然想起:「喔──記得餐桌要掃,都是前輩辛辛苦 苦蓋的。」  無視國豪在背後的哀求怒罵,他平靜地望向大海,嘀咕著:「我早該死了。」攤開手, 任海風將他的身軀吹成沙粒。  海天一色中,僅存國豪懊悔的嚎叫。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3.178.22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30854202.A.B97.html ※ 編輯: AATW (1.163.178.222 臺灣), 09/05/2021 23: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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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tscitycafe: 所以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呢?09/06 20:14
AATW: 住在海邊挑嘴的髒東西(?09/06 22:32
※ 編輯: AATW (1.163.178.222 臺灣), 09/07/2021 16:22:42 ※ 編輯: AATW (1.163.178.222 臺灣), 09/07/2021 17:49:03
beastwolf: 推 02/28 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