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死者的心跳-06

[lineseven (現七)]

原始來源：https://lineseven0710.blogspot.com/2021/11/06.html

那一天之後，采君感覺元俊給人的感覺變了。

她幾乎找不到時間跟元俊獨處，元俊總是比她還要早就出門，放學的時候又留在吉他社練習比賽的曲子，自己也因為游泳隊的訓練無法去找元俊。好不容易抓到機會跟元俊說話時，他卻只是微笑帶過，說著自己沒有事情，只是比賽快到了，想要多花點時間練習。但采君看著元俊日漸深邃的黑眼圈，還是不免為了他的身體擔憂了起來。

終於在快要到校慶比賽前的某個下午，采君總算找到跟元俊獨處的機會，攔下了他。

「元俊，今天我們一起回家好嗎？」采君來到元俊面前，鼓起勇氣對著眼前神情已經非常陌生的元俊說話。

元俊本來正在彈奏著吉他，是一首采君沒有聽過的歌曲，聽起來有些哀傷的曲調。

「咦？但你泳隊不是很忙嗎？又快要比賽了吧？」元俊兩眼無神地說。

「啊……那個呀，其實我最近狀況不是很好，教練答應讓我暫時休息一下，調整一下狀態。」采君微笑地說，但卻只有說了一半的事實。她確實最近表現不是很好，但教練反而是要她多來練習，沒有要讓她放鬆的意思。

「這樣呀……」元俊低頭摸著從舊倉庫拿到的吉他：「但我的曲子還差一點就要完成了……」

「回去啦！」突然後方傳來德彥的聲音：「采君都來邀請你了，你還坐在這邊幹嘛！今天先回去吧！反正你現在也沒靈感不是嗎？」

采君開心地看著德彥，德彥也敲敲跟她比了一個讚的手勢。采君沒想到德彥會出手幫忙，因為最近的元俊，幾乎只跟德彥說話，不然就是悶頭彈著吉他。

元俊摸了摸吉他的木質部位，似乎還是依依不捨，直到德彥看不下去出手把吉他裝進保護套裡後，元俊才死心。

「你們也好久沒一起回去了吧！快回家休息吧！」德彥識趣地幫采君助攻，這讓采君倍感驚喜。

「謝謝。」采君用唇語像德彥道謝後，便久違地跟元俊一起回家。

在夕陽的照映下，兩個人走在平時回家的巷弄中，兩條影子被拉得細長，猶如漆黑的錦蛇在地上爬行。

「感覺已經不記得上次這樣兩個人一回家是什麼時候了。」采君看著地上的影子，有些感嘆地說。

「啊……抱歉。」元俊說。

「不用道歉啦！我只是在回想而已。」采君急忙傻笑打圓場地說：「這一陣子我看你都一直在忙著練習吉他。剛剛聽你談的歌很好聽，是誰的歌呀？」

「誰的歌？」元俊突然停在原地，眼神渙散地看著吉他：「對呀……那是誰的歌呢？但我總覺得我一定要把它彈出來。」

「元俊……？」采君擔心地看著他：「你今天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看你最近精神都不太好，再加上你本來身體的問題，我覺得稍微休息幾天，應該不會影響比賽的。」

元俊想了一下，有氣無力地說：「好像也是，今天先回家休息。」

此時采君指著前方不遠處的麵館：「對了，今天阿姨要晚點回來對吧？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我們去前面麵店吃完晚飯再回家吧。」

只見元俊狀況又變得不太對勁：「那個……采君，我們買回家吃好了，我不太想待在裡面。」

采君一聽，有些錯愕，但也沒有反對：「好呀，那我們就買回去吃。」

兩人走到了麵館前，許多客人正在旁邊等著食物做好，從裡內外的人數來看，這家麵館非常熱門。兩人點好菜後，便也站在人群裡等著出餐。麵館裡的電視本來在看棒球比賽，突然有位客人拿起了遙控器，轉到的新聞頻道。

「近日發生在朝南市某旅館的浴缸分屍案，現在案情有了新的進展。死者生前有『特殊交友圈』的情感糾紛，目前警方不排除往情殺的方面偵辦。負責此案的法醫認為，兇手會對死者的屍體進行褻瀆式的破壞，很大一部分是感情因素所造成。對此死者的母親憤怒的否認一切揣測……」

電視機的聲音在播報新聞的時候被調大聲，吸引了采君的目光，她看著牆上電視裡的新聞，感嘆著最近市區裡的治安。

「總覺得，最近這附近不太安全的感覺……是吧？元俊。」

采君話才看說，她看向元俊，卻發現他似乎不太對勁。元俊雙手抱著身子，全身開始打起了止不住的冷顫，一顆顆的汗珠從他的額頭冒出，浸濕了他的瀏海。采君知道出狀況了，急忙扶著元俊。

「元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藥有帶嗎？」

采君驚慌地讓元俊坐在靠牆的地面上，周圍的客人以及麵館的店員都圍了上來。

「妹妹？他還好嗎？要不要叫救護車？」店員正拿起電話，關切地問。

「不用！」元俊突然很用力地說大喊：「我休息一下就好。」

采君打開了元俊的書包，從裡頭拿出元俊的常備用藥，跟店家要了杯水後，急忙將藥遞到元俊面前。

元俊囫圇吞棗一樣地把藥吃了進去後，沒等采君就一個人開始往外走。采君見狀急忙衝了出去。

「抱歉，采君。我吃不下，先回去了。」元俊拖著吉他，有氣無力地說。

「那我跟你一起，我也不吃了。等我一下。」采君正要去跟店家取消點餐，卻被元俊給阻止。

「沒關係……我一個人回去就好了，我想要自己獨處一下，你待會不用過來找我了。」

「元俊！」采君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緩慢地消失在轉角，只留下采君一人，憂心地站著。

「究竟怎麼了……」采君眼眶有些泛紅，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悲傷。

幾乎是逃回家的元俊，一進家門就跑到了廁所。嘔吐的聲音從廁所蔓延到整個房子，元俊除了剛剛吃下去的藥以外，幾乎沒有東西可以吐，最後吐出來的都只剩下胃酸。

他不停喘息著，鄙視地看著馬桶裡的穢物，幾乎虛脫地按下沖水，雙手扶在洗手台上。當他看向鏡子時，頓時嚇了一跳。鏡子裡的自己竟然變成了夢中殺人少年的樣貌。

「啊……啊……」

元俊的手指緊緊地陷入自己的臉皮，劃出了深深的爪印，彷彿想把自己臉皮撕下來，但卻徒勞無功。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元俊無助地癱倒在廁所地上，整個人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中間不知道昏厥了幾次，等到再次可以思考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吉他的聲響。

那是元俊正在嘗試創作的曲子，準備在校慶比賽的時候拿出來表演。但是這首曲子卻一直沒有完成，因為元俊總覺得結尾差了一點。而此時，廁所門外卻傳了吉他彈奏自己所創作的歌曲聲，元俊仰躺在地上，表情虛弱地看著天花板。此時的他分不清究竟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幻覺了。究竟有沒有真的人站在外頭彈奏吉他，對元俊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想要聽到的，是這首歌的結尾會是怎樣。

終於音樂來到了最高潮的地方，緊接著是悲傷又完美的收尾。元俊虛弱地哼起最後的旋律，突然間，吉他聲消失了，就像是有人給全世界按下了靜音鍵，四周鴉雀無聲。

「元俊！」媽媽的尖叫聲傳遍了整棟房子。

比平常晚下班回家的媽媽，一進家門就看見元俊昏倒在廁所裡面，著急地呼叫救護車前來將元俊送醫。救護車上，救護員不斷在為元俊進行各種可行的搶救，媽媽無助地看著虛脫的元俊，只能不停的抽泣，懇求司機車再開快一點。

元俊帶著氧氣罩，眼神渙散地看著一切都像慢動作一樣發生。此刻的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只是虛弱地哼著那首半夢半醒之間完成的旋律。

--

四周充滿著各種醫療儀器的聲音，采君又一次跟游泳隊請假，來到醫院探視住院的元俊。健保病房的走廊上，有病人家屬聊天聲音，還有護理師們忙進忙出的身影。采君走到元俊跟別人合住的病房門口，一個插著呼吸器的老人就躺在靠近門的病床上，采君小心地繞過他，到後面去找元俊。

元俊的媽媽上半身趴在病床上休息，聽到采君的腳步聲，立刻起身歡迎她。

「你怎麼又來了？游泳隊不是要訓練嗎？」元俊媽媽關心地問。

「我跟教練先請幾天假，還是有點擔心元俊的狀況。」采君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看著對方。

「謝謝你，采君。從小一直陪著元俊。」元俊媽媽突然忍不住難過的情緒開始啜泣，采君急忙安慰著她。

「阿姨，你出去透透氣吧，元俊就讓我先看著，沒事的。有狀況我會立刻打電話給你。」

元俊媽媽感激地擦著眼淚，邊跟采君道謝，邊離開病房，留下采君一人暫時照顧元俊。采君看著元俊如同睡著一樣的面容，心疼地用手撫摸著他的臉。

「元俊……」采君也忍不住落淚：「你快點醒過來，好嗎？」

病房裡，只聽見采君的哭泣聲，以及隔壁病床老人的呼吸器聲音，這樣的場景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正當采君還在揉眼睛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放在病床上的手被人握著，她張眼一看，元俊竟然醒了，還握著她的手。

「元俊！你醒了！」「采君……」

對比采君開心的聲音，元俊的聲音氣若懸絲。

「你可以……幫我把吉他拿來嗎？」

「吉他？」

采君以為自己聽錯，但元俊卻又重複了一遍，確實是想要吉他沒錯。但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而且又是住健保病房，怎麼可能拿吉他過來。

「我先去叫阿姨跟醫生過來。你等我一下。」

正當采君轉身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元俊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你要逃走？為什麼你不幫我拿吉他過來？」元俊整個人的氣場突然改變，變得嚴厲又凶惡，不是采君從小認識的元俊說話的語氣。

「我都知道唷……那個時候，你就眼睜睜看著我溺水，對吧？」元俊的雙眼看似無神，卻又充滿著憤怒，看向采君一直配戴在脖子上的十字項鍊。

采君聽到元俊的話，充滿錯愕地站在原地，腦中開始浮現當年元俊為了幫她撿回項鍊，溺水的畫面。

年幼的采君站在岸邊，看著元俊突然跳進水中，要幫她把被扔進河底的項鍊撿回來。采君來不及叫住元俊，只能見他一步步游向危險之中。隨後，元俊雖然順利地找回項鍊，但卻在游回來的路上，消失在水面之中。

「元俊？」采君不敢相信地看著已經平靜的水面，任憑她怎麼呼喊都再也看不見元俊的身影。

最後，采君也跳進了水裡，為了救出溺水的元俊。她之前沒有機會告訴元俊，其實自己非常擅長游泳，如果自己早一步跳進水裡，或是有先跟元俊說的話，是不是元俊就不會衝動跳進水中，只為了撿起自己的項鍊，而溺水？

采君發現元俊已經失去意識，卡在兩塊石頭中間，那種地形時常有暗流漩渦，把人捲進去。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采君把元俊拖上了岸，然而任憑采君怎麼呼喊，元俊都沒有反應，而他的手還緊緊抓著采君的項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路過的大人發現他們，並緊急將元俊送醫。然而送醫的時間已經被拖延太久了，元俊到醫院前已經幾乎失去生命跡象了。

「因為你，我的『心』不再是自己的了。」元俊用從沒顯露出的陰沉面孔看著害怕的采君說：「這些年來，你每天陪在我身邊，你心中的罪惡感，消失了嗎？」

「不是……你誤會了，元俊。」采君抿嘴說：「我……我不是……」

當采君還想進一步解釋的時候，元俊已經伸手制止了。

「請你離開，我不想再看你。」

元俊冷冰冰的話語，深刻地刺傷了采君的心。采君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紅著眼睛，從病房離開。在離開的路上，元俊的媽媽恰巧也正要回到病房，兩人在走廊上遇見。

「咦？采君，你要回去了？」媽媽疑惑地問，還發現采君眼睛紅紅的。

采君苦笑：「阿姨，那個元俊……他醒來了，我去叫護士過來，我等一下還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元俊醒來了！？」媽媽開心地說，但還是發現采君不太對勁：「你還好嗎？怎麼眼睛那麼紅？」

「哈哈……沒事，可能有點過敏，我先走了。」

只見采君衝忙小跑步地到護理站，通知護士後，便獨自搭電梯離開，留下錯愕的元俊媽媽。雖然不知道采君怎麼了，但聽到元俊醒來的消息，媽媽還是很開心。她急忙回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元俊，確實已經睜開眼睛。

「元俊！」媽媽激動地衝到病床前，抱著元俊：「你醒了，還會不舒服嗎？」

「媽……」元俊冷冷地說：「我要回家。」

媽媽聽了有些著急：「可是檢查還沒有出來，而且你也才剛醒……」

下一秒，元俊突然伸手，把本來插在手上的點滴針管，用扯的全都拔了出來，紅色的血液也跟著傷口流了出來。

被元俊的行為嚇到的媽媽，驚恐地大叫，她從沒見過元俊這樣子過。

元俊的手還流著血，他彷彿一點都不在意地用手扶著下巴，再次看向自己的媽媽。

「現在，我要回家。」

＝＝
現七
Web:https://lineseven0710.blogspot.com/
FB:https://www.facebook.com/lineseven0710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6.184.21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35752057.A.2B7.html
推 jplo: 推
推 dean5622: 推
推 miriam0925: 推
推 jan801123: 推
推 Atia1995: 推
推 yjeu: 期待後續推
推 IBERIC: 推
推 O2000: 悄悄
推 moonisblue: 哎呀
推 beastwolf: 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