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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阿月輕聲向阿火師問道。 方才阿財與阿火師商談了半晌,除了代替顏老大再次聊表謝意之外,其次便是要探詢阿火 師於大員的落腳地;豈料阿火師歷盡千驚萬險渡海來到大員,一非為了依親,二非為了立 業,只是含含糊糊說了句「師承所命」便未再多說,一家人甚至沒有落腳之處。 阿財大致了解情況之後,立刻喜上眉梢地表示,顏老大已有交代,若是阿火師一家尚無落 腳之處,務須帶往顏家宅院好生安置;阿火師約略沉吟了半晌,最終點頭答應。 顏家大宅與碼頭相距不遠,不消半刻鐘的路程眾人便已抵達;只見大宅白牆綠瓦,三畝見 方,門庭遼闊,青石地磚沿街鋪開,四通八達好不氣派。 「大家請稍候,我先去叫門。」 眾人來到大宅門口,阿財便先行上階叩門,阿火師三人立於階前,忽感東面一片灌木林地 習習送來微風清涼,直吹得人精神抖擻、神清氣爽;阿火師往風來處略加觀望,直覺那片 灌木林地的風水地理自成一格,似乎頗不一般。 「喔,是阿財回來了,」一位頭髮花白,年近耳順的老僕出來應門,望了望門外眾人後問 道:「老爺呢?怎麼沒跟你一齊回來?」 「王管家,老大還有一些買賣需要親自找紅毛番商談,他要我告訴您,午飯他就不回來吃 了,今晚他要宴請船員,要麻煩您備好晚宴。」 「我知道了,那他們是?」 「他們是老大的貴客,這位是阿火師,」阿財稍稍側身,將阿火師介紹給王管家「請王管 家替他們在宅院內安排住處;若不是阿火師,今天日昇號便要葬身黑水溝了。」 「嚇,竟然有這種事情!」 「王管家您好,在下劉思火,這兩位是我的女兒阿月和我的徒弟阿吉,我們恐怕要在顏府 叨擾一陣了。」 「阿火師不必客氣,既然您與老爺還有眾兄弟有恩,咱自然要以禮相待,請跟咱來!」 雙方相互作揖行禮之後,便往顏家宅院走去。 「阿姐……」 「怎麼了?」 「妳看那邊……」阿吉右手指向灌木林的方向「那位夫人從剛剛就一直站在那邊看我們。 」 「手不要亂比,這樣子很沒禮貌。」 阿月沒有理會阿吉,只想趕緊跟上大人們的腳步,連忙牽起阿吉徑直往顏宅走去。 「妳有沒有看到夫人後面的那兩個大漢?一個耳朵好大好像水瓢,另一個眼睛大到好像快 脫窗,好有趣!」阿吉卻是饒富興味,仍自顧自地瞎說一通。 「你不要黑白亂講,你再胡鬧阿姐就罰你去面壁。」阿月生怕阿吉輕浮的言行去得罪到旁 人,連忙喝斥一聲。 「好啦,不說就不說。」 臨入門前,阿月仍禁不住好奇往灌木林處匆匆一瞥,然而沒有見著阿吉口中所謂的夫人與 大漢,卻有幾點螢光若有似無地於林前盤桓。 王管家整備了三間臥房並差遣下人掃灑整理,待到安頓完畢,不覺也到了午膳時間;王管 家在阿火師的臥房裡擺置一桌簡便但精心烹製的飯菜供三人用膳,隨後告訴阿火師,如果 午後有任何安排,自己都能夠幫忙。 「師父,我覺得我今天真的好累,好像怎麼睡都睡不飽。我覺得我等一下吃完午飯之後可 以直接去睡午覺,一直睡到晚飯時間再起來吃晚飯;我聽說今天晚上有晚宴,有很多山珍 海味可以吃,吃完晚宴之後再接著睡,明天一定精神百倍。」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師父是在養豬的。」阿火師右手夾起一塊紅燒板豆腐,斜眼盯著把 整張臉都埋在大碗公裡瘋狂扒飯的阿吉說道。 阿火師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想起小時候師父對自己的千般苛刻、萬般砥礪,就是為了自己 能夠在武功和道術上打下深厚的基礎,能夠儘快傳承劉氏一門的使命;然而自己對這個一 門單傳的弟子阿吉卻是百般寬容,發不上狠勁,雖稱不上疼愛,但卻從來不曾責罰過阿吉 半分。 「你還敢說,昨夜自己爬起來夢遊都不知道,我一直叫你,你都不理我!」阿月故作慍怒 道。 「阿姐,昨夜的事情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阿吉從大碗公裡抬起黏滿米粒的臉,咀 嚼著滿嘴菜肉含糊說道。 「好了,阿月,待會吃飽之後,妳和阿吉留下來把身軀清洗乾淨,然後再休息一下;我待 會到顏宅外頭繞繞,稍微熟悉一下環境。」 用完午飯,阿火師獨自一人步出顏宅,那片灌木林飄散的特殊氣息始終縈繞在他心頭盤桓 不去,他決定利用午飯後的片刻時間一探究竟。 人猶在林外,便已覺受到如棉花般柔軟的清涼感包覆周身,全身疲憊感頓時一消;再往林 內走進幾丈,可見東北方草丘微微隆起,向西展望,可見湛藍海水於鯤鯓外綻放一朵朵耀 眼浪花。 「如何?這裡的景緻不錯吧?」 阿火師心中一驚,就在方才,身心已幾乎和周遭環境融為一體時,身後竟傳來女子聲音, 唐突打破難得的片刻寧靜;阿火師詫異轉身,只見一位身著桔紅色繡花衣裙的女子正笑容 可掬地盈盈佇立於晶瑩春陽之下,阿火師無須第二眼便已認出來者就是上午在碼頭上一瞥 而逝的女子。 「是妳!…哦…失禮了……不知在下是否誤闖了夫人家中產業,還望見諒!」 「阿火師無須道歉,此地尚非妾身的產業。」 咦!她是何人?怎會知曉我的身分? 「恕在下冒昧,敢問夫人如何稱呼?又怎會知曉在下?」 只見女子依然嘴角含笑,語氣謙恭有禮地答道:「汝的事跡今早已在大員傳開,想必現在 人人都已知曉阿火師的威名了;至於妾身…汝只要知道,外子人稱『臨墨先生』便是。」 臨墨先生? 阿火師心裡仍有許多疑惑,但環顧周遭只有他與女子二人獨處林中,未免招惹誤會,此刻 已不便久留。 「夫人見諒,在下還有事要回顏府處理,必須先行告辭,過幾日有機會再和顏頭家一同拜 訪臨墨先生。」 「阿火師且慢。」 阿火師急忙作揖拜別便要離去,才剛轉身踏出一步,便立即被女子喊住。 「妾身有要事相托。」 阿火師回首看向女子,只見女子依舊嘴角含笑,雙眼流露一股難以拒絕的懇切。 「敢問夫人,有何事需要在下相助?」 阿火師也感到十分意外,方才自己分明還想快點離開,但是現在不僅不想走,還想認真接 下女子的囑託。 「妾身需要汝幫忙在這塊地蓋房。」 「蓋房?在下可不懂土木工事啊!」 「無須煩惱,日後自然有人出錢出力,汝只要負責幫妾身監造即可。」 「夫人為何不尋找匠人監造而要找在下?」 「因為…妾身必須藉汝的嘴,才能取這塊地。」 什麼意思? 阿火師感到腦袋一片混亂,對於女子的說法和意圖,由頭至尾完全抓不著頭緒。 「妾身已在林地中央埋物做記,待時機一到,汝便會了然於胸。」 阿火師聽聞女子所言,下意識地望向林地中央,卻見稀稀疏疏幾叢灌木翠綠生長;再回首 時,女子的身影卻在霎那間消失無蹤。 「阿火師!」 一聲大嚇將阿火師由發楞中喚回,阿火師回過身,原來是剛回到顏宅門口的顏垂拱和阿財 二人。 「原來是顏頭家和阿財兄。」 「阿火師你還好嗎?怎麼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這?」阿財擔心地問道。 「沒事,在下只是剛剛吃完午飯,隨意在宅邊走走而已。」 「剛剛吃完午飯?阿火師,現在都要到酉時了,日頭都準備落海了。」 嚇?我竟已出來這麼久了嗎? 「阿火師,我們剛剛看您在林地前出神地站著,您確定一切無恙嗎?」 顏垂拱觀察入微,發現阿火師從方才回應二人的話語之中,似乎語氣仍有些微渙散,立即 關心追問。 「顏頭家放心,在下一切無恙……」阿火師立即納氣屏息、收斂心神,隨後向顏垂拱問道 :「對了,在下想請教,大員這裡可有一位人稱『臨墨先生』的人物?」 「臨墨先生?恕顏某未曾聽聞,是否需要顏某派人探詢?」 「不必、不必,在下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那好,現下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趕緊回宅內赴晚宴吧!」 「好,請。」 「請。」 酒席早已在大院之中備妥,眾人也已就位等待顏垂拱的到來;只見顏垂拱一到主桌,便立 即舉杯向眾人說道: 「諸位兄弟,昨夜的危難,讓咱們失去了阿河這個好兄弟,大家都知道阿河是一個孝子, 他在廈門的老母親,從此也是我顏某人的母親,我顏某人勢必扶養終老。敬阿河,乾!」 「敬阿河,乾!」眾人高舉酒杯,同時齊聲大呼,然後同時一飲而盡。 「還有一件事,昨夜若非幸逢阿火師鼎力相助,咱們已經連同日昇號一起沉在黑水溝底成 為無主孤魂了;阿火師救了商會眾兄弟的性命,他便是我們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從今以後 ,阿火師便是我顏府的上賓,所有人不可輕慢。敬阿火師,乾!」 「敬阿火師,乾!」眾人再次高舉酒杯,再次齊聲大呼,然後再度一飲而盡。 「最後,大家都一齊由鬼門關前撿回一命,今晚設宴,除了慰勞大家長年以來的辛勞,也 希望大家牢記我們在大員的使命,時機將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敬大義,乾!」 「敬大義,乾!」眾人最後高舉酒杯,然後齊聲大呼,隨後一飲而盡。 「眾兄弟辛苦了,開席!」 眾人聽聞顏垂拱宣布開席,紛紛歡天喜地地大快朵頤,各席觥籌交錯之間,划酒拳的歡暢 聲亦同時不絕於耳;顏垂拱簡單吃了幾項菜餚,便拿起酒壺、酒杯循桌敬酒,敬酒既畢, 才剛返回主桌,便看見阿旺走至其身旁,在耳邊輕聲說事。 也不見顏垂拱的臉色有何異變,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動聲色地和阿旺離去。 是夜,月明星稀,顏垂拱先行離去後,眾人不久亦覺酒足飯飽,便散了酒席各自離去;阿 火師與阿月、阿吉回到偏院,簡單向二人叮嚀幾句早點睡下,便各自回房休憩。 阿吉一踏進房門便立刻撲上床榻準備一夜安眠,豈料正要翻過身時,忽然一陣氣勁由頂門 灌入脊梁,再由脊梁直竄雙臂,惹得雙手不由得奮力一撐,巨大的力道令他上身頓時向上 擺正,下身也順勢盤腿而坐;腦袋瓜兒還未理清到底發生何事,雙手卻又自然而然地結起 雙五雷指。 「結印…誦咒?」阿吉嘴裡嘟噥著。 雖然不曉得是哪裡來的靈感,阿吉卻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這麼跟他說著;霎時間,腦海裡 一幕幕畫面閃現,關於中年男聲的囑咐、關於雙五雷指和雷火咒、關於那支異常巨手,關 於昨夜夢裡的一切一切,他終於統統想起來了。 「對囉,我想起來了,每天至少要念一百遍!」語畢,阿吉便閉目凝神,專心持起秘咒。 這邊廂,阿月甫回臥房,目光便被房裡面向後花園的那扇綺窗所吸引,雕花窗櫺糊著純白 窗紙,淺含月影曖曖放光;阿月坐在窗邊,伸手輕推開窗,只見天邊皎潔的月光流瀉無邊 晶瑩直往池面傾注而下,依稀桃花香暗渡,銀乳沁脾人微涼。 顏府後花園裡有一方池塘座落,池塘邊上亭亭矗立著一株桃花樹,桃花樹看似健壯,花朵 卻開得不甚茂密,稀稀疏疏幾蕊花苞懨懨半開,時至三月,這光景算不上尋常。 阿月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景色,遙想故鄉往事卻已恍如隔世,回憶翻湧並非因為夜闌人靜, 只因五顯鎮的老家旁同樣也有著一株桃花樹和一汪淺塘。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每當回憶起阿娘臨終前的殷勤囑託,阿月總免不了心頭一緊,鎖不 住的滾燙淚水便會潸然潰堤;她總是惦記著代替阿娘扶持好劉家,代替阿娘照顧阿吉成人 長大。 想想再過幾年阿吉便要成年,成年之後結婚娶媳的一切製辦費用肯定又是一大筆開銷;阿 月盤算起一家三口往後在大員的經濟營生,左思右想,忽然記起這幾日在船上看見的每一 位船員的衣衫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損,也許自己能夠幫他們縫補衣褲,藉此收取一些微薄的 工錢;又或許,自己從前由阿娘那裡學來的和麵手藝,可以讓她到包子陳那裡打打下手? 這一夜,臉蛋上的淚痕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千頭萬緒月下紛飛,婆娑淚眼迷離閃爍,已 分不清映照眼底的是滿天星斗,抑或是往事離愁。 池面上一彎月牙靜臥,習習涼風迎面摩挲,輕撩池波夜色微漾;阿月倚著窗沿,雙眼亦隨 著池波的晃動逐漸矇矓。 恍恍惚惚間,阿月彷彿聽聞窗外幽幽傳來一聲唏噓,唏噓聲散落夜風之中細若游絲,阿月 只道是微風擺弄花草所發出的窸窣之聲,尚且無心分辨。 約莫兩個呼吸起落,相同的音聲再次鑽透夜氣,如銀針刺穿絹帛後落地輕脆;阿月這時已 無須分辨,方才的動靜明明白白便是一個女子的喟然長嘆,嘆息聲如泣如訴,哽咽低徊, 阿月莫名卻覺胸口一陣酸塞。 阿月輕揉雙目,睜眼定睛欲尋找誰人嘆息,然而眼前所見卻是迷濛一片,森白霧氣瀰漫四 面八方,不僅伸手不見五指,就連雙足亦踩踏不著平地,周身彷彿浮於虛空之中無法借力 。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應該在臥房裡嗎? 阿月環顧四周,內心幾乎確定自己已不在臥房之中,然而對於身處之處卻沒有絲毫頭緒; 正當驚疑之際,嘆息聲於耳旁再次響起,阿月回首往聲音來處急尋,視線所及卻依然蒼茫 無際。 難道…是中邪了? 縱然身陷詭譎,阿月心感詫異卻未見絲毫慌亂,雙手緊握垂掛在胸口的太極八卦項墜,凝 神默念金光神咒。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 神咒只念及三句,阿月忽覺周身被一股莫可名狀的寒意包覆,眼前濃霧緩緩向兩旁消散, 青煙縈繞的不遠處,似有人影若隱若現。 是誰? 意念甫動,眼前視界忽然迅速放大,原以為是身軀被無跡可尋的巨力牽引向前,然而身體 卻感受不到任何夜氣掠過肌膚的觸動,仔細分辨,更似景物縮地來至眼前。 阿月的雙腳終於再次感受到腳踏實地的真切感,方才瀰漫四方的霧靄已在轉瞬間消逝無蹤 ;卻見一輪皓然明月於夜空中盈盈放光,清澈月光流洩直下,灑在一株花朵綻滿枝頭,赤 紅如烈燄焚燒、飽滿如鮮血欲滴的桃樹之上。 桃樹邊一汪淺塘,池塘邊一抹倩影背對獨立,一襲秀髮烏麗及腰,桃紅上襖、雪白下裙直 襯得形影婀娜嬌媚;卻見女子以木桶撈取池水後,步履輕盈來至桃樹之下,再將瓢瓢池水 悉心澆灌於樹下土壤。 阿月斂容屏氣,謹小慎微地向女子走近,此時一池春水吹皺,夜風乍暖還涼迎面吹撫,女 子一身襦裙在月色之下翩然舞動,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阿月驀地察覺,無論自己如 何勉力邁步,卻始終與女子保持十步之遙。 只見女子澆灌既畢,還至本處,望月起舞;兩袖琵琶如蝴蝶翻飛,舞姿輕靈曼妙如天女捧 花獻佛,羅裙迴旋輪轉連綿不絕間,卻聞四維上下虛空迴盪銀鈴女聲娓娓吟唱: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阿月聽聞女子吟唱的詩句,雖不明其義,卻覺胸口酸澀更甚,珠淚莫名滾滾滴落。 只聞詩句吟唱反覆,只見倩影翩若驚鴻。 每一遍吟誦,情感更比前次濃烈;每一次揮袖,舞姿更似驚濤怒浪。 阿月的心神已漸漸與眼前的光景交融,女子流露的哀戚與怨懟,她彷彿都能感同身受;關 於女子曾經歷過的往事前塵,她彷彿也心有餘悸。 不知時間流逝幾何,只見女子的舞步滯塞,隨後一陣踉蹌,身軀便如柳絮款款墜地;女子 懨懨起身,由懷中取出白綾一條懸於桃枝之上,阿月起初還不甚理解女子意欲何為,直至 女子踩踏木桶,將白綾綁上死結,阿月忽然明瞭女子欲吊樹輕生。 不要! 阿月心急如焚,早已忘卻先前無論如何邁步,卻始終相距女子十步之遙,此時不顧一切拔 腿狂奔,終於如願迅速向女子靠近;阿月伸出雙手急欲將女子雙腿擒抱,豈料女子的形體 竟虛無如同殘影,無論阿月如何捉拿皆無法觸摸分毫。 阿月抬頭望向女子臉龐,只見女子長髮披散,覆於髮絲之下的消瘦雙頰約略可見,膚色青 白如冰霜凝結,淒厲眼眸泣血橫流;女子僵硬地轉動脖頸低頭俯視阿月,雙眼一閃而逝的 精芒直盯得阿月心驚肉顫。 便是這剎那間的眼神交會,阿月雙眼一黑,一陣天旋地轉,暈眩難耐,這突如其來的不適 感逼迫她不由得跪倒在地;直到心神再次安定時,卻驚覺呼吸窘迫,驟然睜眼,只見一圈 白綾正殘酷地套於下顎處,而自己正懸掛於桃樹之下。 阿月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何事,只能憑藉本能奮力脫困;奈何無論多麼想操控手腳,手腳卻 始終不聽自己的使喚動作,彷彿意識與身軀已兩相分離、各不相干,與此同時,令人絕望 的窒息感卻是源源不絕滲入心扉,無助如她只能任憑身軀痛苦掙扎,無計可施。 救命!救命!阿爹…救我…… 隨著身軀掙扎擺動加劇,阿月聽見頸骨傳來一陣令人萬念俱灰的斷裂聲,隨後頭頸癱軟下 垂,就在意識完全消逝之前,阿月看見自己身著桃紅上襖,脫力的雙腳在雪白下裙的壟罩 下,於夜風中淒楚顫動;而在雪白的裙襬之旁,竟有個「阿月」站在那裡,陰冷的雙眼不 帶絲毫憐憫,靜靜地看著樹上的自己逐漸冰涼。 ****************** 月下一陣強風穿過門廊,直震得門窗嘎嘎作響,阿火師猛地由睡眠中驚醒,內心盤桓無端 憂慮。 剛才好像聽見阿月的叫喊聲? 阿火師心懷憂思,披上外衣匆匆來至阿月房外,只見阿月房內一盞微弱燭光忽明忽滅,屏 息靜聽卻未聞房內傳出半點聲響;阿火師輕輕推開房門,看見阿月屈身坐在窗邊沉沉睡去 ,擔憂之情暫時消去半分,為免驚醒阿月,便悄悄取了榻上涼被輕輕替阿月披上,臨去時 亦順手闔上半開的綺窗。 四更月涼照天井,花圃內的九重葛與蜀葵於夜色中嫵媚綻放,奼紫嫣紅清晰可見,十尺見 方繁花盛開,正是自成一方世界;阿火師自從清醒之後便睡意全消,此時獨自來到門廊憑 欄而坐,悉心品味何謂「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 時屆丑時三刻,阿火師忽見川堂眾多人影晃動,一列隊伍行進天井,隊伍中以四人為一伍 ,每一伍共同搬運一只巨大木箱;眾人腳步偕同一致,不疾不徐,力求平穩靜謐。 隊伍魚貫走進天井之中,月光映照下,帶領隊伍的人清晰可見,正是晚宴提前離席的顏垂 拱。 「誰在那?」 顏垂拱警覺非常,儘管阿火師寂然半掩於廊柱陰影之下,卻依然察覺到他的存在,立即示 意隊伍停下。 「大頭家莫怪,是在下劉思火。」 「原來是阿火師,」顏垂拱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行「已經是四更天了,阿火師怎麼還沒休 息?是不是阿財有哪裡安排不妥當?」 「不是、不是,阿財和王管家都安排地十分妥當;說來慚愧,可能是在下初來乍到水土不 服,方才才會在睡眠中無故驚醒。」阿火師望了望往後院柴房而去的隊伍說道:「大頭家 辛苦了,這麼晚了,還有公務勞形。」 「哈哈哈哈,雖然被您撞見實屬意外,但顏某對您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只是這事一時半 會也難以說清道明,顏某之後會再找時機和您詳細交代;今夜之事,還望阿火師守口如瓶 。」顏垂拱誠意拳拳,拱手行禮。 「這個自然。」阿火師亦拱手還禮,二人會心一笑。 正要拜別時,忽聞偏院外傳來一陣慌亂匆忙的奔跑聲,隨著奔跑聲越來越近,隱約可聽見 有人不斷問道:「老大在哪?我有急事要找老大!」語氣顯得十分焦急惶恐。 一彈指的時間,奔跑聲已來至偏院,穿過川堂,踏入天井。 「阿旺,你這樣子叫喊,是不是想把全大員的人吵醒,順便把紅毛兵引來我家坐坐?」顏 垂拱語氣明顯蘊藏怒火。 「老大,」阿旺一臉窘迫,氣喘吁吁地說道:「老大對不起,但是…但是碼頭那邊,碼頭 那邊有狀況。」 「什麼狀況?紅毛兵來盤查了?」 「不是……」 「既然不是,還有什麼事需要這樣著急?」 「是…」阿旺欲言又止,環顧左右之後,向顏垂拱與阿火師靠近,低聲說道:「是妖怪… 碼頭那邊有妖怪!」 顏垂拱聽聞阿旺所言,不覺眉頭緊皺,昨夜經歷的種種驚險紛紛湧上心頭,儘管自己在大 員已算一方頭人,但畢竟也只是一介凡夫,在妖邪面前終究無能為力,此刻他和阿旺只能 將目光投射於阿火師身上,將一切希望寄託於阿火師。 「你先別慌,把你知道的都慢慢說來。」阿火師如是說道。 ****************** 丑時二刻,顏垂拱帶領眾兄弟來到碼頭,星夜轉移藏於日昇號底部夾層的秘密物資;物資 甚多,即使出動所有人手,仍需來回多趟才能完全搬運,於是顏垂拱決定由自己帶領大部 隊往返碼頭和顏宅,另外安排阿旺帶領部分水手留在日昇號,負責將物資移動至艙口,以 加快搬運速度。 隊伍離開碼頭不久,阿旺讓剩餘兄弟下去底層船艙工作,自己則帶著菜鳥阿塗一起躲藏在 甲板上望風。 「阿旺兄,紅毛番平常都待在鯤鯓上面的紅毛城,沒有特別的事根本很罕得來內地,也不 會到碼頭來巡邏,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望風啊?」 「我問你,你到大員多久了?」 「我到大員那天剛好是我的十二歲生日,下個月初九我就成年了,算一算也要四年了。」 「四年啦,那我再問你,郭懷一的名字聽過沒有?」 「郭懷一?是誰啊?」 「菜鳥就是菜鳥,來大員都要四年了還什麼都不知道。我告訴你,大約在八、九年前,紅 毛番因為財政困難,巧立各種名目苛捐雜稅,我們漢人農民本來就已經窮得有一餐沒一餐 ,這麼繁重的稅收根本就繳納不起;與此同時,那些紅毛兵更可惡,假藉巡查強入民宅臨 檢,敲詐勒索。那時候,油車行村那裡的大頭家名叫郭懷一,因為不滿紅毛番的種種政策 ,便帶領一眾漢人頭家去和紅毛番陳情。然而,紅毛番在意的只有錢而已,哪管你漢人的 死活,最終只願意停止紅毛兵的巡查,那些壓死人的稅賦卻一項也不肯減免。但是,農民 早就快餓死了,哪裡還有錢可以繳稅呢?反正左右都得死,最後,郭懷一為了咱們漢人在 大員的生死存亡,決定帶領農民起義抗爭,那些農民也擁戴他為大員王。」 「哇!這麼說來,郭懷一是咱們漢人的民族英雄啊!然後呢?」 「然後…就沒然後了。起義之前,郭懷一的親弟弟郭保守聯合其他六位不願參與起義的漢 人頭家,一起去向紅毛番通風報信,惹得起義還未開始,便注定以失敗告終;我們漢人因 為這場起義戰死和餓死的人就有上千人,那些帶頭起義的頭家,各個都被紅毛番凌遲處死 ,死狀有夠悽慘!」 「為什麼?為什麼要出賣自己人?為什麼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可以背叛?」 「都是為了利益啊!你想想,給紅毛番通風報信,除了可以領賞還可以加深紅毛番對自己 的信任,接著再讓紅毛番除掉一半以上的漢人頭家,那些被殺頭的頭家遺留的產業和土地 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嗎?」 「原來為了錢財,人真的會甘願當畜牲。」 「所以我們在這裡望風,防的不是紅毛番,防的是咱們自己的爪耙子。」 竟然是因為這樣! 阿塗聽聞阿旺所說,內心實在震撼不已,失望與憤恨之情竟令自己久久無法言語;為了調 適心情,阿塗倚著船舷,靜靜凝望遠方平靜無波的海面。 「對了,阿旺兄,我們船底下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為了你好,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那個…阿旺兄,你…你……」阿塗的視線望著船下海岸,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唉,菜鳥,聽我一聲勸,知道得越少,可以活得越久;以後你就明白了啦!」 阿旺自己也曾是個菜鳥,自從跟隨顏垂拱做事以來,也接觸過船隊的許多新血,對於菜鳥 的心態自然十分明瞭;此時只當作阿塗是好奇心作祟,自然也懶得搭理他。 「不是、不是,阿旺兄,你看、你快看那邊……」 阿旺轉頭望向阿塗,只見阿塗在月光下的面容滿是困惑,接著由困惑轉為驚疑,最後再由 驚疑轉為恐懼。 阿旺順著阿塗手指的方向望去,隱約見到一頭體型似耕牛般壯碩的野獸,揮動著如芭蕉葉 寬大的雙耳,緊貼著海平面緩緩飛行上岸。 那是啥?牛?會飛? 阿旺緩緩轉頭看向阿塗,只見阿塗嘴巴微張、面容呆滯,手指仍隨著野獸的位移而擺動。 「阿塗,你是不是看到一頭像牛一樣大的禽獸。」 「嗯。」 「那頭牛…是不是在飛?」 「嗯。」 只見那頭野獸上岸之後轉為步行,腳步若奔若行,輕盈快活,漸漸往日昇號靠近。 「阿旺兄,我剛剛看牠的頭形,不像牛,倒是圓得像豬。」 阿旺聽聞阿塗所言,再次低頭尋找那頭野獸的身影;這一低頭,卻發現野獸已無聲無息來 到船下,亦正舉頭往船上仰望。 「喂!」 野獸無預警一聲吼叫,直驚得阿旺和阿塗二人同時屈身蹲於甲板躲藏。 「阿旺兄,那隻禽獸剛剛是不是在叫咱們?」 「什麼叫做『叫咱們』?禽獸怎麼會講話,那是牠的嚎叫聲。」 「喔,原來是嚎叫聲。那,阿旺兄,你以前可有見過這種禽獸?」 「怎麼會沒有,吃得比較肥的牛誰沒見過。」 「喔,原來…原來是吃得肥肥的…還會飛的牛啊……」 兩人蹲在甲板上,遲遲不敢起身張望。 「喂!船上的,」船下忽然傳來人聲呼叫,船上二人頓時全身一顫「我剛剛看到你們了, 不要躲啦!」 阿旺和阿塗尷尬互望,這一眼瞬間彷彿交流了萬語千言,各種複雜與矛盾的情緒於彼此的 雙眼流轉盤旋。 「菜鳥,那個…下面很像有人在叫咱們,你起身看一下。」 「阿旺兄,我這麼菜,認識的人也不多,剛剛聽聲音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不然…還是麻 煩你看一眼吧…」 「喂!你們再不理我,那我就上去囉!」 「阿旺兄…他是不是說…他要上來呀?」 「免驚,咱們舷梯已經收起來了,他要上也上不來。」 「喔,有理…不過……」 阿塗才剛開口,驀然一道黑影伴隨風聲直掠二人頭頂而過;只見一頭四足巨獸揮動雙耳從 天而降,昂然鼎立於二人面前。 「阿旺兄…你剛剛是不是有說祂會飛……」 巨獸高約六尺,面如野豬,嘴露尖牙一對,雙耳寬大如芭蕉葉卻有竹簍包覆,四足如龜爪 短小厚實,周身披覆黑灰如鼠短毛。 「嗯…我有說過……」 「阿旺兄…我也說牠的臉像豬了,對吧?」 「嗯…你說得對……」 「喂!你們兩個很沒禮數,我在下面喊半天,你們都假裝臭耳聾。」巨獸語氣頗為不滿, 朝天豬鼻不停朝二人噴氣。 「阿旺兄…牠真的在說話,沒錯吧?」 「嗯…牠真的在說話……」 「喂!你們兩個一直在那邊窸窸窣窣,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巨獸邊說話邊頓足, 還一邊將臉向二人湊近「我問你們,你們的頭家是不是叫顏垂拱?」 一股野獸獨有的鹹臊氣味直竄入阿旺和阿塗的鼻息之中,久久無法散去。 「是…是啊……」 「喔,那就沒錯了。你,快點去把他叫過來。」 巨獸對著阿旺仰一仰頭,示意阿旺將顏垂拱帶至日昇號;阿旺一臉驚魂未定,無限的疑問 和恐懼在腦中共鳴,一時之間躊躇不定。 「快去啊,恁爸時間不多了!」 「借…借問一下,你找咱們頭家要做啥?」 「囉哩囉嗦,一個下人怎麼那麼多廢話,還不快去!」巨獸怒火中燒,前足憤怒跺地,直 震得甲板乓乓作響。 「好、好,我馬上去、我馬上去!」阿旺嚇得連滾帶爬,立刻用最快的速度爬離甲板、離 開巨獸的視線。 ********************** 「頭家,你可曾見過這隻妖物?」 「未曾見過。」 「一般妖怪見人便要奪人精氣,但是這隻妖怪不僅沒這麼做,甚至還指名道姓要見你,這 其中必有緣故。」 「阿火師,你認為現在應當如何?」 「不如就去會祂一會,聽聽祂想做啥。不知頭家意下如何?」 「好,走。」 「走。」 二人商量底定,阿火師立即回房取出七星劍,顏垂拱利用片刻時間交代阿旺留下監督隊伍 ,隨後便和阿火師一同往碼頭而去;二人一路勉力疾行,不消一盞茶的時間便已到碼頭大 街。 「顏頭家,劉某在此先為您施咒護身,以防突發意外。」 「有勞。」 阿火師右手掐劍指,攤開顏垂拱左掌,於其掌心寫下五個雷字,緊接著凝神催咒: 「五雷三千將,雷兵千百萬, 火光燒四界,邪魔化塵灰, 開天門、閉地戶,留人門、斬鬼路, 奉請六丁六甲、南斗北斗, 吾奉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驅陰雷咒念畢,阿火師以劍指在顏垂拱掌心畫三個圈,隨後將手掌闔上。 「顏頭家,待會若有妖邪欲害您性命,請立即攤開手掌,裡頭的驅陰雷咒可保您平安。」 「我記住了。」 二人欲再動身前往碼頭時,忽見前方一群人影正往二人方向奔來,當雙方相距已至十步之 遙,顏垂拱已分辨出前方奔來的人群正是自己留在日昇號的手下。 「你們怎麼跑過來了?」顏垂拱向當先一人問道。 「老大,原來是你!我們剛剛發現船上甲板有一隻妖怪貌似想對阿塗不利,大家就抄起船 上的魚叉、棍棒將妖怪打下船,現在正在追蹤妖怪的蹤跡。」 「阿塗呢?阿塗可有怎樣?」 「老大,我沒事情……」只見阿塗由人群之中緩緩走向前,一臉愁容。 「確定沒事情嗎?」顏垂拱焦急快步上前,將阿塗前前後後都看了個遍「好、好,沒事就 好、沒事就好。」 「老大,其實那隻妖怪沒有想對我怎樣……」 阿塗的話未說完,腥鹹的海風便由海上撲面吹來,海風的氣味對於走船的人而言,早已如 印記般深深烙印在嗅覺深處;傳聞中,不同的海域和國度也有特屬於當地的海風氣味,嗅 覺靈敏的人甚至可以憑藉海風的氣味,大略判斷出船隻目前所在的位置。 此時此刻,就在海風吹上碼頭大街時,顏垂拱和大部分的水手皆同時將目光移向海岸處, 只因海風之中竟幽幽瀰漫著一股非同尋常,如同野獸身上的鹹臊味。 「喂!顏垂拱,你的手下實在有夠粗殘,不分青紅皂白就請我吃一頓粗飽,好險我皮糙肉 厚又溜得快,不然今夜就要去蘇州賣鴨蛋囉!」 月光嬴弱灑下,隱約可見一頭體型似耕牛般壯碩的野獸,揮動著如芭蕉葉寬大的雙耳,緊 貼著海平面緩緩飛行。 「廢話不多說,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聽仔細,我只唱一次……」 眾人見妖物由海岸徐徐往大街飛來,紛紛提起魚叉、棍棒準備禦敵,然而顏垂拱卻立即伸 手制止眾人,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只見妖物飛至五丈開外便不再靠近,隨後於虛空中來回 盤旋,大聲吟唱: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妖物吟唱起曠古悲涼無限,任憑男子漢錚錚鐵骨,也要聞曲涕泣、五內憂傷;海岸風雨於 吟唱間瞬息變幻,無邊如愁細雨由夜幕飄落大地,一曲《國殤》直唱得月沉星墜,天地也 為之動容。 顏垂拱雙眼蒼茫,任由寒雨混著滾燙淚水滑落雙頰,腦海中,與那位大人有關的總總過往 ,宛若浮光掠影一幕幕閃過;埋藏在心中多年,陪同他一起到達大員的「大義」,也許在 今年終於得以實現。 「避鋒芒兮渡黑水,逐韃虜兮養生息。 通島內兮祭懷一,田屯兵兮犯冥靈。 平國薨兮憤不平,業未半兮中道崩。 琢公反兮降無傷,爵再傳兮歸康熙。」 只聞妖物於一曲《國殤》之後,又吟唱了八句不在《國殤》原文之中的辭文。 眾水手目不識丁,連屈原的名字都未必人人皆知,自然對詩文亦一竅不通;顏垂拱與阿火 師二人倒是從小就跟隨先生聞道修業,雖明白《國殤》文義,但對於後八句辭文,反覆推 敲卻仍然不明其義。 「劉道長,劉氏一脈秉承天命,任重道遠。我就不知好歹多嘴一次:『一瓣情花自西來, 因緣俱足落地開,累世業果今生解,枝葉開散傳萬代。』」 最後四句詞唱完,妖物便快速揮舞雙耳徑直往大海飛去,身影漸飛漸高;大約飛至海陸交 界處時,妖物忽對天空發出一聲淒厲嚎叫,便見其雙耳下垂,身軀由半空之中加速往海面 墜落。 隔日清晨,捕魚歸來的漁民於靠近碼頭的海岸邊,發現一具因退潮而顯現的巨牛骨骼,奇 異的是,這巨牛的頭骨形狀不似牛首,反而更像豬的頭顱。 第二章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4.3.25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45203482.A.F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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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gc: 好看,但是出的速度太慢了!!不過,天上聖母也上場了!! 02/22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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