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濱海車站(4)

[Kafka1883 (K)]

——村子是空的。

劉宣之在翻遍整個村莊後得出這個結論。

每間屋子都沒有人。也不像是剛走的樣子，劉宣之摸了傢俱上厚厚的積灰，感覺這裡真的
沒有住人很久了。

劉宣之腳步一頓。

「不對，」他心想：「李璇呢？如果說那些村民都是幻覺，那麼李璇呢？他總不該也是假
的吧？」

劉宣之茫然走屋子，他的目光無意間投向車站的方向，卻愣住了。

車站變輕晰了。

劉宣之不由自主深受吸引，往車站的方向走去。在他的野視中，車站建築物的輪廓突然變
得無比鮮明，而四周的一切，無人的道路，兩側的荒地，還有周遭這些房子，全都變得意
象模糊起來……

只有那個車站，一定要到車站那邊去……

劉宣之猛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走上通往車站的道路。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痛覺讓他清醒了些。他心想：「這個車站不對勁。無論如何
，我都不能到那兒去。我要待在這個村子裡，才能找到雙怡和其他失蹤同學的線索。」

但要如何找起，他卻完全沒有頭緒。

劉宣之捻著手中的紅寶石耳骨夾，就在這時，上頭的追蹤器似乎閃過一絲紅光。

劉宣之一愣，拿起耳骨夾細看。他本來以為這枚追蹤器已經沒電了。

耳骨夾沒有再發出光芒，彷彿剛剛的那一閃只是劉宣之的誤看。

他想了想，隨手將耳骨夾別到自己的耳朵上，決定從村子的邊緣開始，把這座村莊徹底摸
熟，徹底檢查每一個屋子，也許會發現什麼線索。

他往村子的外圍走去。

……

霧氣漸聚。

劉宣之眼皮垂著，沿著一排低矮的樓房慢慢走著。

好睏……

劉宣之的眼睛幾乎完全閉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耳朵上耳骨夾的紅寶石開始一閃一閃閃爍著
刺目的紅光。

霧氣之中，影影綽綽，一些人影無聲無息朝劉宣之靠近。

而劉宣之耳朵上的閃爍的紅光，就是最好的焦點。

……

劉宣之睜開眼睛，從趴著的書桌上坐起來。

教室裡吵吵嚷嚷的，周圍的人都在講話。講師站在前方，低頭看著筆電，似乎沒有要管的
意思。

劉宣之愕然，一時有些摸不清現在的是什麼情況。

旁邊有人喊他：「宣之。」

劉宣之抬起頭，剎那間，呆立當場，回不過神來。

李雙怡就坐在他旁邊的課桌上。

女孩子戴著眼鏡，臉上仍是安靜冷淡的樣子，聲音卻溫沉柔和：「你剛剛睡著了？有聽到
老師說的話嗎？」

劉宣之盯著她的臉，慢慢道：「沒有，老師說什麼了？」

李雙怡說：「老師說了期中期末成績計算的方案，給我們五分鐘想想，等一下投票表決。
」

她又講了那幾個方案，劉宣之卻只是盯著她，全然沒聽進去。

他心想：「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不是去年已經修過的選修課嗎？」

又想道：「我不應該在這裡的，我原本……」

劉宣之頓住，原本他應該在哪裡，他卻又說不上來。

待要細想，腦袋卻隱隱作痛。

李雙怡說完，看他表情不好，就沒有再說話打擾他，自己去看書了。劉宣之重新趴回桌上
，假裝補眠，其實默默打量李雙怡。

他們是同班同學，李雙怡向來安靜不多話，但與一般寡言少語的女生不一樣，她一旦在人
前開口說話，那必然是聲音清越嘹亮，沉穩有力，足以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如此好的口才，卻又如此惜字如金。

劉宣之慢慢回想，卻已想不起來是哪時哪日被她吸引的了。

後半堂課劉宣之渾渾噩噩過了，下課時，李雙怡站起來，劉宣之跟著起來，收拾桌面，卻
不小心把什麼東西碰到地上。

那東西掉到他和李雙怡座位的走道間，發出輕脆的聲音。兩人都彎下身要去撿，李雙怡先
一步撿了起來。

劉宣之啊了一聲，有些窘迫。是那枚耳骨夾追蹤器。

李雙怡把東西遞給他：「這裡。」

劉宣之說：「謝謝。」

李雙怡朝他一點頭，一如往常沒有多說什麼，往教室門口走去。

劉宣之捻著那枚耳骨夾，有些恍然。

他隱隱想起來了，當初似乎就是在這個課間，他藉著這個機會，把這枚耳骨夾送給了李雙
怡。

事發突然，情節倉促，當初的他沒來得及表白。

如果重來一次，他卻不想要這麼著急把東西送出去了。

這時，走到門口的李雙怡突兀地停住腳步。

劉宣之盯著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只見李雙怡一點一點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笑了：「怎麼了，不打算送給我了嗎？」

教室裡燈不知何時暗了大半，人也都走光了。

劉宣之心臟幾乎驟停，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眼見李雙怡抬腳往這邊走過來，不禁拔腿就跑
！

他從課桌間的走道穿過去，跑向前門，衝出教室。教學樓裡一片昏暗，牆外天空灰濛濛的
，看起來不似真實世界。

一絲清明滑過劉宣之心中，他還來不及細想，猛然睜眼。

教學樓早已不見。他正躺在冰涼的地上，不停喘氣，渾身被冷汗浸透。

「醒了？」

劉宣之坐起來，沈格非就在跟前看著他。

他朝四周張望。這裡是白石莊的邊緣，霧氣還未完全散去，隱約可以到一些人影正漸漸遠
去。

劉宣之跟著沈格非站起身，低聲問：「那些人是誰？」

沈格非說：「白石莊過去的居民，你太靠近村子的邊緣，他們要阻止你離開。」

劉宣之愕然：「為什麼？」

沈格非往前走：「異空間的邊界本來就不穩定，除非必要，不然少靠近。」

劉宣之忍不住又問：「那他們為什麼又走了？」

沈格非微微一笑，只道：「往這邊走。」

劉宣之注意到方向，說：「我們要去車站？」

沈格非說：「對。」

劉宣之停下腳步，說：「那我不去了。」

沈格非看著他。

劉宣之低下頭，看著剛剛摘下來的耳骨夾：「我要留在這裡找我的同學，我確信她在這裡
。」

沈格非卻問：「你剛剛在幻覺裡看到什麼了？」

劉宣之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他頓了一下，臉色有點不好，「我看到了我們以前
上課的一個場景，我的一個同學，她……她的舉止很不對勁。」

沈格非說：「那是一個警告。」

劉宣之不明白，但心臟卻突突跳，下意識抗拒知道答案。

沈格非說：「她在警告你，不要陷在幻境裡，要快點醒來。」

……

劉宣之跟著沈格非來到濱海車站。

一路上，劉宣之一直沉默著，沈格非也沒有開口說話。

劉宣之一度想問沈格非是怎麼找到他的，但突然又有種感覺，覺得沒必要多問。

他們抵達車站大門。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包括劉宣之見到的那個詭異老伯，或是任何
白石莊的村民。

劉宣之走進車站大廳，他的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然後怔住。

張教授、李璇和徐三彩都在。

張教授看到他，鬆了口氣：「可算是找到了。」

劉宣之走過去，說：「你們一直都在一起？只有我和你們失散了？」

張教授點：「我們來到這個空間後，就發現唯獨你不見了，格非讓我們留在這裡，他去找
你。」

劉宣之看向李璇，「但是我剛才在村子裡遇到李璇了。」

眾人面面相覷。李璇愕然：「你看到我了？」

劉宣之點頭。

張教授說：「你看到的應該是假的。李璇從剛剛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

徐三彩也點頭。

劉宣之吐出一口氣，想著白石莊裡那個李璇的樣子。雖然模樣，聲音，語氣無一不像，但
總脫不去一種淡淡的違和感。

果然是假的。

張教授看向沈格非：「你可以感應到其他學生在哪裡嗎？」

沈格非搖頭：「我的力量超越這個空間所能承受，一不小心使這裡崩解。宣之因為剛剛遇
襲，所才我才能定位到他的位置。」他說著走向售票窗口。

其他人跟了過去。張教授問：「那我們要怎麼辦？」

沈格非說：「買票。」

劉宣之看著沈格非站在售票口前，伸出手指，敲了敲櫃檯：「五張全票。」

窗口後方一陣安靜。劉宣之張大眼睛，清楚看到售票口後方的辦公室空無一人。

幾秒鐘過去，五張車票悄無聲息出現在窗口。

沈格非將車票分給其他四個人。

徐三彩拿著車票，忍不住問道：「沈哥，你究竟是什麼人？」

劉宣之也好奇，看向沈格非。

沈格非笑了笑說：「我就只是一般人而已。」

張教授道：「別問了，你們問不出來的，他對所有人都是這個答案。」

沈格非微微一笑，「我說的是真的。」

徐三彩好奇問：「教授，你跟沈哥認識很久了嗎？」

張教授說：「很久了。」

一行人穿過閘門，走到車站月台上。

他們問沈格非現在要做什麼，沈格非只說：等車。

沈格非和張教授站在月台邊。劉宣之靠過去，不期然聽到一句，「你說，還能找到那些學
生嗎？」

劉宣之屏住呼吸，正想聽沈格非的答案，沈格非卻在這時轉頭看過來。劉宣之有些訕訕，
明明他們的距離還很遠的。

張教授也轉過來，看到劉宣之，笑道：「宣之，怎麼了？」

劉宣之存著心事，終究忍不住靠上前，問：「沈哥，我的同學他們……我們能找到他們嗎
？」

沈格非說：「我不能確定。」

劉宣之心沉了下去，低低哦了一聲。

他也知道這個地方不祥，來到這裡之後，遭遇了種種詭異現象，其實心裡經漸漸做好準備
，只是聽到這個回答，仍然感到胸口一堵。

他默默走回等候椅的李璇和徐三彩旁邊，徐三彩拉了他一下，小聲說：「小宣紙，我想去
上廁所，你能陪我去嗎？」

劉宣之有些奇怪，「已經進了月台，這裡還有廁所嗎？」

徐三彩說：「有的，我剛才有看到。」

劉宣之於是跟著徐三彩起身，陪著她來到月台邊的洗手間。

徐三彩走到女廁的隔間裡，劉宣之在外面的洗手台旁等著。

等了一會兒，男廁裡卻先走出一個人來，劉宣之說：「李璇，你也來上廁所？」

李璇走到洗手台邊洗手，應了一聲：「嗯。」

洗手台的水聲嘩嘩的響著，劉宣之低頭看著他洗手的動作，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月台上應該是沒有洗手間的，車站的洗手間大都設在閘門之外。

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劉宣之想：「是徐三彩要我陪她來的。」

但是……

為什麼他就這麼稀里糊塗的跟來了？在這個詭異未知的車站，他們本不該隨意亂走，至少
應該先向張教授或沈先生說一聲。

水聲忽然停了。

洗手台邊的人抬起頭來，直勾勾看向劉宣之。劉宣之整個人一激靈，這個人根本不是李璇
！

為什麼他剛剛會這麼理所當然的把這個陌生面孔當成李璇？面前這個人跟李璇沒有半點相
似。

劉宣之無暇多想，他突然意識到，徐三彩上廁所似乎上得太久了些。

他衝向女廁的時候，隱約聽到身後嘻嘻笑了一聲：

「要被吃掉了喔。」

「三彩！」

女廁裡，第一隔間裡傳來沖水聲，徐三彩的聲音傳來，「嗯，小宣紙，等我一會，這裡太
暗了，很難——」

話聲突然終止。

隔間的門已經被從裡面打開了一半，卻沒有人出來。劉宣之走過去，猛然把廁所門完全打
開。

馬桶的水還在沖著，但隔間裡空空蕩蕩，徐三彩已經不見蹤影。

劉宣之找遍所有隔間，甚至還找了隔壁的男廁，但徐三彩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洗手台邊已經不見那個陌生人的身影。劉宣之跑回月台邊，張教授、沈格非還有李璇都在
那裡，唯獨不見徐三彩。

劉宣之心一沉。

張教授看到劉宣之氣喘吁吁跑回來，驚訝道：「你剛剛離開了？去哪裡了？」

沈格非卻是眼神一凝。

劉宣之說：「我剛剛陪徐三彩去廁所，她卻在廁所裡消失了！」

張教授頓了一下，然後說：「誰是徐三彩？」

劉宣之張口結舌：「什……麼？」

李璇也走了過來，說：「小宣紙，徐三彩是誰？我們班沒有這個人。」

沈格非皺起眉，說：「不好。」

他走向月台邊，看向鐵道的方向，劉宣之跟在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片風清雲
淡，沒有任何班車要來的意思。

劉宣之急道：「沈哥，你還記得三彩嗎？是一個跟我們一起來的女生——」

沈格非說：「我記得。」

劉宣之定了定神，看向張教授，說：「那他們——」

「車站的效應，」沈格非說：「這座車站開始在吞噬人了。」

他抬起頭，看向劉宣之，「如果我要你做餌，你怕不怕？」

劉宣之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吞了吞口水，回答：「怕，但是我願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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