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Nosleep-我才剛從醫學院畢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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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I just graduated from medical school,
　　　　　　and this is how it burned me out
　　　　　我才剛從醫學院畢業，而這就是它將我燒得如此焦頭爛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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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just graduated from medical school,
  and this is how it burned me out

我才剛從醫學院畢業，而這就是它將我燒得如此焦頭爛額的方式（10）


很顯然有人的死期將至。


我跟在斯克里特醫生和清潔工後方，在走廊上狂奔，直到我的肺要我停下腳步，喘口氣，
繼續向前。

清潔工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人影。或者說，我感覺他仍在我們左右，但並非物質意義上的同
在。總而言之，抵達現場的只有我和斯克里特醫生。在那房間裡，格魯特和法爾哈正扭打
在一塊；後者把前者摁倒在地上，而我認出了格魯特醫生手中抓著一張熟悉的清單。

他們任何一人的體重都比我多了至少一百磅，我意識到自己無力阻止，只能愣愣地看著。

體型與我差不多的斯克里特醫生一把推開我走上前，拔高聲音大叫。「喂！都他媽給我住
手！」

「但他拿走我的……」

「立刻。」


她一說完便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地上的兩位醫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接著法爾哈才放開了格魯特，慢慢起身遠離他，而格
魯特也顫巍巍地爬起。

我挪回差點異位的下巴，跟上腳步離開。

「我還知道你做過什麼事。」一聲呢喃從我後方傳來。

我立刻轉身回去。

只見格魯特醫生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法爾哈醫生。「你根本瘋了，你知道的，
對吧？」

下一刻，法爾哈醫生往他撲去，接下來的幾秒鐘我身邊的一切陷入混亂，等我腦袋意識到
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我已經衝進他倆之間，然後才後知後覺發現到自己及時阻止了法爾哈
醫生的暴行。


「不是我……」我看到法爾哈慘白著一張臉，眼淚滴滴落下，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沒
有殺了他……五年來我一直活在懊悔中……」

我回過頭看向被壓到牆上的格魯特醫生。

他顯然嚇壞了，那臃腫顫抖的身軀，讓我不禁聯想到品食樂步兵穿著刷手服（scrub）被
戳肚皮的畫面。（*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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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illsbury Doughboy：1965年開始擔任品食樂（Pillsbury）公司商標形象的白色生麵
   團小人，據說本名為Poppin' Fresh，還擁有一個三代同堂的美好家庭。
   該公司廣告的經典結尾是用人的手指戳他的肚子。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轉回去面對法爾哈醫生。「你犯規了嗎？」

他的雙眼被淚水沁滿，看得出來他正沉浸在崩潰之中。


這令我超他媽的火大。


「我的問題已經很明確，只有五個字，英文文法甚至不容許我把它更簡化。」我不假思索
地道，這些用字遣詞儼然像是出自某個人。

我想起了那些門後方的世界，好奇有多少的自己與那兒一同被火焰燒成灰燼。

「我打開825房、我……」他呢喃著。

「看到了自己的過去，把自己搞得滿身氨水味，讓我知道你的刷手服差不多該扔了。」我
打斷他，然後換上一個較溫和的語氣繼續道。「聽著，你何不去休息室弄點什麼溫熱好喝
的緩一緩，別他媽的只會自怨自艾。然後，等你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有多麼偉大重要，而
不是成為一個殺人犯的時候，做好了履行義務的準備，再回來這裡，嗯？」

他像個白癡一樣愣愣地盯著我看。


「因為，如果連我都能戰勝自己，那麼任何人都可以。」


這句話從我嘴裡自然而然地溢出，有如水流沖刷而過。
經過我的身心靈帶走殘存汙垢，留下洗滌後的空虛與潔淨。


我轉身離開，看到斯克里特醫生的倒影映在櫥櫃的玻璃上。


她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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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我們之中有六個人熬了過去。法爾哈是其中一個，但卻不包含格魯特。


人們常常會誤以為個體是種穩定而特別的存在，抱著這種錯覺直到命運之輪轉動到下一個
刻度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過去小心翼翼構築的地位和棲所，能輕易被另一個同樣能隨時
被取代的人所取代。

病人、醫生、鬼魂，在聖方濟各來來去去。


而我仍在這裡。

歲月悄然流逝。


一種無形的推力緩慢地在我體內逐年累積。從來沒有一個特定的時刻促使我想成為主任醫
師，也從來沒有任何一絲線索提示我自己對這個職位有想法；直到我意識到腳下的步伐正
邁向何方時，回首來路已然過半。

　────────────────────────────────────

聖方濟各綜合醫院裡的怪事從來沒有停止，而我老早就做出了明智的決定，那就是停止任
何試圖理解它的念頭。

漸漸地，我開始欣賞起人類，欣賞他們的奇妙與獨特，如此一來，這間醫院的古怪之處反
而變得更讓人容易接受。

我仍日復一日地遵守規則。

在向家長獻上最有效率的慰問之後立刻將他們的孩子火化；從不去頂樓；漠然忽視每個神
秘地出現在任何角落的1913房。

我也不會去碰別人的餅乾。
因為我不是怪物。

　────────────────────────────────────

那天，我與斯克里特醫生隔桌對坐。

我看著她打開一封信，一封來自某個由她親自診斷出病因並成功拯救妙手回春的病人的感
謝信，看著她用兩秒的時間瞥了眼內容便扔進一旁垃圾桶。


那封信少說有上百字。


「你知道『薇薇安』這個名字的涵義是生命嗎？」我突然開口問道。

她嗤之以鼻地哼了聲。「『我』就是我自己。（*註）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他們總是想取一些別有用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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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m what I do：馬丁·布伯（Martin Buber）名言，行為定義自我。
   核心思想是人的身份和價值取決於他們所做的事情，而不是他們所擁有的東西、所說
   的話語或所擁有的社會地位等。在此使用較口語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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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一個重大轉變即將到來。它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潮濕空氣一般，盤據著我的思
緒不斷低語呢喃，預示一切都將步向下個階段。


再一次的，我以為我已經準備好了。
再一次的，現實會向我證明，有些教訓永遠學不會。


那一天，我一如往常經過這些年來像顆磁石一樣吸引著我的走廊。一名熟悉的清潔工出現
在我眼前，他幽然的身影似鬼如魅遺世獨立。在過去的日子裡，我偶爾會遇見他，我們幾
乎沒有說過話，他的模樣始終如一看不見歲月的痕跡。

然而，這一次，他的雙眼鎖定了我。

然後，開口。

「該做出決定了。艾利。」

他的聲音輕柔。

我的血液凍結。

不小心漏了幾滴。


我看著他轉身，他的視線引導我望向牆上很偶爾會冒出一扇實體門的位置。

那扇門此刻就在那裡，像被輕輕推開一般虛掩著。一串的數字深深地篆刻在木頭上，它們
扭曲、磨損，彷彿被時間侵蝕了多年依然屹立在那。

「為什麼是『3191』？」陌生的排列使我問出口。

他莞爾一笑，是悲傷的弧度。「這是你回到過去的機會。」

我不自覺嚥了嚥口水。

過去這幾年來，我養成了利用一些小手段威嚇他人好鞏固自信的習慣，但這一刻，我的武
裝變得無比脆弱。

「它通向哪裡？」我顫抖著問。

「密蘇里州的鄉村。」他的聲音宛如一位父親般娓娓說道。「距離最近的德里金大約三十
分鐘車程，一個遠離任何城鎮的地方。」（*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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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蘇里州的德里金鎮（Drisking, Missouri）：源自於2015年由CK Walker發布於
   nosleep的中篇小說《Borrasca》，一座虛構山中的小鎮。
   該作品共有4+20篇，曾在2020年改編成podcast分兩季播出。（*註中註）
  *4+20：Borrasca (I~IV) & Borrasca V (20 chaps).


接著他挑了挑眉角。

「但這並非你最想問的，對吧？」

我閉上眼睛。「它會到哪一天？」

他沒有立刻回應，等我睜開眼再次看向他時才輕輕答道。「2005年8月25日。」

我抹去眼角泛出的一滴淚。「可以再早一些嗎？」

「不能。」他簡潔地說。

「那我會幾乎沒什麼時間可以……」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因人們倉促的行為瞬息萬變。」

我擦乾臉頰上的淚，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說著。「……好。我得回去。」

即便前一刻才剛整理好自己，但隨即又感覺到一切正在失控。

我深呼吸一口氣，彷彿這樣能冷靜下來。「給我點時間，幾天就好。到時候我要去哪裡找
這扇門？」

那名清潔工平靜而堅定地站在原地。


「現在，這裡。」


我瞬間覺得整個胃開始翻攪。「不，不不不，現在不行，我現在沒打算面對那一切。如果
我的人生我的生活要發生變化，我需要更多的準備。我還沒……」

淚水、鼻涕亂七八糟地流得滿臉，我已經徹底失去控制情緒的能力。

他的雙手在身前無聲地合併，手指交握。「你不現在動身，這扇門就會消失。你將永遠不
會再見到它。」


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我還能有什麼選擇？


「……好，」我喃喃自語。「好的，我現在就走。」然後抬起台看向他。「等我回來這裡
的時候，世界會變得不一樣嗎？」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艾莉，你只能用最艱難的方式回來這裡。」

我的胃酸差點就要衝口而出。


「那整整有二十六年！我不能失去這麼多人生！」

「你可以。」他輕歎。「每一天都有人在失去，你並不例外。」

「我……我不懂……」我哭著哽咽了聲，他說的沒錯。「我的身體會跟著倒退嗎？還是我
會維持現在這個模樣，然後比原本早死二十六年？」

「你不會獲得任何額外的壽命，艾莉。」他的聲音平穩而鎮定，充滿耐心地繼續道。「你
再次度過的每一年、每一天，都會從原本的時間裡扣除。」

我強忍著在喉頭徘徊的作嘔感，喘著氣發問。「那、這次會像之前那樣嗎？還是……」


「我能夠改變什麼？」


他再度露出一抹微笑。

這次，那笑容比先前更加欣然，卻仍舊摻揉著一股悲傷。我想，那或許已經成了他存在的
一部分，一道永恆的傷疤。


「你的過去將由你的選擇而改變。根據你做出的決定，世界將有所不同。」

這一次衝擊我全身的不再是胃酸而是腎上腺素。


「艾莉，」他繼續道。「你一直都清楚這話的意義，對吧？」


我向前倒下雙手撐在地上，沸騰的淚水奪眶而出不停落下，哭得毫無形象。「我需要點時
間收拾情緒。」

「你沒有時間，也不需要。現在，你必須走過這扇門或者從此離開。」

他伸手撫上門把，將門慢慢帶上。


我們總喜歡假裝自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面對重大的抉擇，自以為深思熟慮能夠改變我們內
心出於本能的原始念頭。然而事實上，正是那些最為關鍵又短暫的片刻，能讓我們看清最
真實的自己。


於是我跳起來。

然後把自己擠進門裡。


聽著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替我關上了身後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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