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海龜湯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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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學生公寓附近有一間「海龜湯小吃」，因為它營業到天亮，東西便宜又好吃，因此成為我們這些愛熬夜的大學生的最愛。

 雖然它叫海龜湯小吃，但這其實是我們幫它取的外號，那間店賣的只是滷肉飯、豬血湯這些平價小吃，不可能真的賣海龜湯。

 會有這樣的外號，是因為那間店的老闆會問客人一個海龜湯問題，只要能猜到正確答案，今天吃的餐點就免費。

 問題如下，一名客人走進小吃店點了滷肉飯，吃完回家之後就跳樓自殺了，請問為什麼？

 依照海龜湯的規則，出題者心中一定有個答案，而猜題的人可以問任何問題，但出題者只能用「是」或「不是」來引導方向，也就是說猜題者如果沒猜到關鍵的問題，那可能就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當然，為了免錢的一餐，我們這些學生都卯足了全力在問老闆問題。

 「滷肉飯是人肉做的嗎？」「不是。」

 「那個客人以前吃過人肉嗎？」「不是。」

 「是跟滷肉飯的食材有關係嗎？」「不是。」

 「老闆跟客人之間本來就認識嗎？」「不是。」

 「客人吃完滷肉飯之後，有發瘋嗎？」「不是。」

 「跟店裡的其他客人有關嗎？」「不是。」

 「滷肉飯是關鍵嗎？」「……算是。」

 「算是？所以滷肉飯跟客人自殺有間接關係？」「是。」

 「是因為滷肉飯太難吃才自殺的嗎？」「不是。」

 「難道是因為太好吃才自殺的？」「不是。」

 每次大家問了一大堆，除了「滷肉飯有間接關係」這點之外，就都問不到關鍵的線索了。

 這樣好幾次以後，大家都沒有再認真猜題了，畢竟一餐才幾十元的小吃，其實也沒有省的必要。

 到最後，我們甚至認為老闆心裡其實也沒有答案，他設計這個海龜湯，其實就是為了增加他跟客人的互動而已。

 直到有一天，我跟室友們在房間玩英雄聯盟打到半夜，決定到海龜湯小吃補充體力，順便買些飲料回來再戰。

 而我們到店裡剛坐下沒多久，我就看到了一個意外的客人，品萱。

 品萱是我的同班同學，我們之間的關係還不錯，我知道她住在附近的另一棟學生公寓，不過我第一次在這麼晚的時間看到她出來，她也跟我們一樣熬夜了嗎？

 「嗨，品萱！」

 我對她打招呼，結果品萱完全不理我，她自顧自坐下來，對老闆說：「老闆，我要回答海龜湯。」

 一聽到海龜湯，其他在店裡用餐的學生都有了興致，一起看品萱會怎麼猜，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對勁，品萱竟然完全不理我，平常的她是不會這樣的，而且她剛剛說話的語氣，感覺也跟她平常不一樣。

 現在剛好沒客人了，老闆便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他有些好奇地盯著品萱，說：「是第一次來的客人……沒關係，那麼聽好了，問題是：一名客人走進小吃店點了滷肉飯，吃完回家之後就跳樓自殺了，請問為什麼？」

 儘管我已經背到滾瓜爛熟了，老闆每次還是會把問題完整說一遍，這對他來說似乎是種重要的儀式。

 而品萱也很快猜出第一個問題：「這個海龜湯的問題，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一聽到這個問題，大家都愣住了，這是我們之前沒想過也沒問過的，因為大家都認為海龜湯是虛構的，自然就沒人想到這一題。

 老闆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說：「是。」

 接下來一連串的猜題跟答題，更讓我們目瞪口呆。

 「問題中的小吃店，就是這一間嗎？」「是。」

 「這位客人，是附近大學的女學生嗎？」「是。」

 「時間是在剛好一年前，去年的3月14日嗎？」「是。」

 「那位客人是第一次來嗎？」「是。」

 「客人來店裡時，店裡只有你跟她兩個人嗎？」「是。」

 「那位客人在坐下來點餐後，她表現出的樣子是不是很奇怪，讓你察覺到她可能想自殺？」「是。」

 「你有試著關心她嗎？」「……不……等一下，是。」

 老闆這題似乎不確定該如何回答。

 品萱眨了一下眼睛，繼續問：「你那時是不是免費請她吃了一碗滷肉飯？」

 老闆突然陷入沉默，隔了一段時間才答道：「是。」

 「你這樣做是為了幫她嗎？」

 「是。」

 「好，我知道了。」品萱不再發問，深呼吸一口氣，說：「既然如此，我要說出我的答案了。」

 「一年前的今天，也就是3月14日，那名客人半夜來到這間店，其實她已經打算要自殺了，只是在死前想吃最後一頓飯，她坐下來，老闆就察覺到她的模樣不對勁，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老闆免費請她吃了一碗滷肉飯，他希望這碗飯能讓客人打消自殺的念頭，畢竟死掉的話，就再也吃不到這些食物了……但那名客人吃完飯回家後，卻還是走上了絕路。」

 品萱說完後，抬起頭來雙眼盯著老闆，說：「這是你心裡的答案嗎？」

 「是。」老闆的頭低了下來，我們也都愣住座位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情。

 「但是海龜湯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吧？」品萱又說：「老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答案可能是錯的呢？」

 「什麼？」老闆猛然抬起頭來。

 「那位客人……不，那個學生回家後並沒有死，她活下來了。」

 「怎麼可能？但是我那天明明聽到有警車跟救護車的聲音，隔天新聞報導也說有學生跳樓……」

 「那天跳樓的不是她，是另一個人。」

 儘管也是一條生命，品萱說起來卻很冷靜：「我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海龜湯裡的學生就是我表姐，她去年就畢業了，直到最近聽到海龜湯小吃的傳言，她就一直覺得是在說她，所以叫我來看一下。」

 「是嗎……所以……她真的還活著？」

 「真的，只是她畢業後到國外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老闆的表情像是終於得到解脫，出現在他臉上的不只笑容，還有忍了好久的眼淚。

 「謝謝……謝謝妳來告訴我……」

 看到老闆的眼淚後，我們終於知道老闆為什麼要設計這個海龜湯了。

 一年前的那晚，那名學生離開店裡後，他聽到了警車跟救護車的聲音，又看到了隔天的新聞，便認為那名學生就是跳樓的人。

 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裡的痛，他一直覺得如果他當時能再多做什麼的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

 他把這份懺悔藏在海龜湯的題目裡，而他等的就是這一天，有人能來說出另一種答案，證明他心裡的答案是錯的，他並沒有害死任何人。

 真相大白後，老闆說品萱今晚點的都免費，但她什麼東西都沒點，站起來默默就走了。

 品萱走的時候還是沒跟我講半句話，好像完全不認識我似的。

 幾天後，我在學校又遇到品萱，這次她有主動跟我打招呼，我便去問她海龜湯小吃的事情，結果她說她根本沒印象。

 但是那天去店裡的人確實是她啊，難道說……

 我接著又查了去年的新聞，去年的3月14日確實發生過一起學生跳樓案件，而且地點就在品萱住的公寓。

 這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根本沒有另一個跳樓的人，老闆的答案才是正確的。

 老闆希望讓海龜湯能傳出去，直到有人來否定他的答案。

 他成功了，海龜湯確實傳出去了，連那名女學生都知道了。

 或許品萱現在住的就是她之前的房間，她才能附在品萱身上來到小吃店。

 儘管知道老闆的版本是正確答案，但她還是不想讓老闆難過，她給了老闆另一種答案，讓老闆能放下這塊心中巨石。

 畢竟海龜湯這種東西，本來就不存在標準答案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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