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模仿遊戲〉

[LoCoCo ((′▽`) -o█ 錦囊)]

這是電影「模仿遊戲」裡我最喜歡的一個鏡頭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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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鏡頭語言很簡單，在講述發明電腦的天才哲學家艾倫‧圖靈(Alan Turing)，因為不
受世人理解又因同性戀身份而被世人排擠，他的前未婚妻試圖想要幫助他，而對他說：「
艾倫，你不需要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一切的。」艾倫‧圖靈拒絕了她的好意，並走到大型電
腦前，對著電腦、並撫摸著電腦說：「我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克里斯托福將會更智
能化......。」是的，在劇中圖靈還幫了他發明的電腦取了一個逝去的暗戀對象的名字。
就在這個鏡頭裡，一個很簡單的淺景深鏡頭，把房間門外他的未婚妻以及整個世界變得模
糊，只剩下圖靈與電腦是清晰的，彷彿在圖靈的世界裡，就只有他與這台電腦。隨後，圖
靈提到有關當局想要把這台電腦給沒收，他不禁哽咽、寂寞、難耐，淚水奪眶而出的說他
不想要孤零零的一個人，於是退了幾步，他的未婚妻趕快走上房間的門前攙扶，兩人在房
門下相扶的畫面，此時鏡頭逐漸轉為深景深：房內物件、房門下攙扶的兩人、以及房外整
個世界一切都變得清晰，彷彿寂寞的圖靈似乎又與房門外的整個世界重新連繫了......。
就光是這麼樣一個淺景深再轉為深景深的簡單鏡頭，竟成了全劇畫龍點睛之筆。這個鏡頭
語言刻畫出了劇中圖靈想要接納他以外的人事物、但又害怕受傷而拒斥他以外的人事物，
所呈現出這樣一種糾結又拉扯的心理。這番心理貫穿在全劇成為劇情起伏的主軸，所以說
，這樣一個鏡頭語言便可囊括全劇，實在一點也不為過，可謂之精妙。


另外，圖靈除了是「電腦科學之父」外，他也是在發明電腦的同時，也是提出電腦具有心
智一議題的哲學家。在他1950年的一篇論文《電腦與智能》(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開篇就提出了：「機器能否思考？」一問。在該論文中，圖靈認為此問
題之所以難解，乃是因為我們對於「機器」與「思考」沒有一個明確定義。他認為應該要
打破許多常規對此二者的定義。於是他開始反駁常規與常識裡，一般人會從神學、情緒、
數學、主體、能力、神經......超能力等九種立場出發來否定機器能思考的態度。以下極
度濃縮這九種觀點與圖靈的反駁：


(1) 神學上的反對意見：上帝只把不朽的靈魂給了男人跟女人，並沒有給予其他動物或物
品。

(圖靈心中OS：靠！伊斯蘭教認為女人沒有靈魂.......。)圖靈在此對神學意見用了歸謬
，認為上帝既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人們便不應該從人類中心主義的觀點不虔誠地否定上帝
有給予其他事物心靈的可能。話說.......神學上錯誤的人類中心主義，就便讓人類好長
一段時間都以為太陽是繞著地球轉的，顆顆！


(2) 把頭埋在沙裡的反對意見：機器會思考的話，好恐怖喔~~~~~~嗚嗚嗚嗚！

(圖靈心中OS：........。)圖靈認為這種出於情緒而無事實根據的反對意見，沒有啥反駁
的價值，我們反而是應該要去安慰這些人。不要怕喔！乖乖！


(3) 數學上的反對意見：哥德爾不完備定理證明了在一階邏輯的形式系統中必有不能證明
也不能否證的命題在其系統中，而電腦運算亦如是。

(圖靈心中OS：你當人什麼命題都可以解出得證或否證呀！)圖靈認為邏輯的形式系統的確
有不完備之處，但形式系統也是人所創的，電腦證明不了的命題，人在同樣的系統思考下
也證明不了，人可不見得必然比電腦優越喔！


(4) 有關意識主體上的反對意見：除非我們真的變成電腦，不然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感受
到作為電腦會不會思考。

(圖靈心中OS：你最好是變成過其他人齁！)圖靈認為這是過於極端的「獨我論」立場，照
這樣子講，人跟人在交流時都應該會互相否定對方會思考，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5) 能力缺陷的反對意見：人有許多特質，像是仁慈、機智、漂亮、有好、能斷是非、但
也會犯錯、會墜入情網......，但這些都不是電腦能做到的。

(圖靈心中OS：你確定他真的不行嗎？)圖靈認為，的確當時的電腦看起來又大又笨重，且
功能單一，目標有限。但等到電腦的儲存量隨著技術不斷擴張，可運算模擬的面向越來越
多，電腦便能像人一樣呈現多彩多姿的一面。這種反對意見是否定電腦儲量能夠擴張的可
能性，但我們知道這與事實不符。


(6) 洛夫萊斯夫人的反對意見：我看過電腦，它們只會照既定的命令輸入去執行既定的事
，完全不會創新，但是人類會創新。

(圖靈心中OS：你想要驚喜是吧？未來的電腦可以自主學習，就會有創新！)圖靈提出「學
習機器」的概念，認為未來電腦可設計成類似於模擬兒童的心智結構，讓他透過各種學習
，自然就會像孩子們給大人的意外之舉！


(7) 神經學上的反對意見：神經結構的特性，使得有時只是在脈衝訊號輸入的微小偏差，
就會產生輸出脈衝大小的巨大變化。生物神經結構特性與電腦的運算結構並不同。

(圖靈心中OS：有一種東西叫做概率........。)圖靈認為的確結構不同，但只要使電腦的
運算結果能表現像人類行為的反應一樣，那不就好了，可以讓電腦運算以概率的方式，模
擬出在微小的輸入偏差就有一定可能產出巨大的輸出變化。某個意義上，這種反對意見仍
是陷在常規的窠臼裡思考，認為只有神經結構才能思考，其餘質料若能做出與思考相同的
功能，仍否定其有思考能力。


(8) 關於變通的反對意見：人的行為會變通，電腦不行。如果馬路上紅燈和綠燈同時亮，
電腦判讀就會錯亂。人的生活裡並不存在著一種完全制約所有行為的規則，所以人不會像
是電腦。

(圖靈心中OS：你好像混淆了指導原則與行為律則兩件事情喔.......。)圖靈認為，電腦
的編碼應該要像是等於人的基因、反射等不由他自身控制的東西。而不是一條條像是紅燈
停綠燈行這樣的行為律則。


(9) 超能力的反對意見：就算電腦最後能仿造人類行為到一模一樣，以至於一般人無法分
辨出來。但只要出現超能力者，使用透視眼呀！(嘿嘿，我看穿你銅線圍繞的心思！)或者
使用心電感應呀！(...怎麼會收不到我心中愛的呼喊呢！)或是使用預知未來呀！(哈哈，
我今天早就算出我遇到的不會是人呀！)這些超能力者就會發現它們是機器而非人類。

(圖靈心中OS：哇！還有這種大決招喔！我可以把他們給挑掉嗎？)圖靈認為，也不是沒有
超能力者出現這種可能啦！到時候真的出現這種鬼東西的話，圖靈會試圖研發出能夠屏蔽
掉他們超能力的機制。 XD


相對於這九種常規與常識裡會出現的反駁，圖靈初步建立了一套對「思考」或者說是「心
智」的新定義雛形。他將電腦的思考結構看作具有儲存器、執行單位、控制器這三結構的
組成。而其思考過程便為：資訊輸入、資訊運算、資訊輸出三個環節的運算歷程。這樣的
輸入、運算、輸出的歷程，被接下的哲學家帕南(Hilary Putnam)、佛德(Jerry A.
Fodor)等人進一步發展論述，變成一套作為定義是否具有心智的的哲學理論。這套理論在
心智哲學與認知哲學當中，被稱為「算機功能論」(Computational Functionalism)。很
簡約地來說，算機功能論認為，所謂的認知歷程或是心理狀態，其實就是計算歷程與計算
狀態，也就是某種輸入、運算、輸出的這樣的模式結構。而人與電腦或生物，具有這樣計
算歷程與計算狀態，故都可被稱之為具有心智與思考，差別只是在於計算狀態與模式結構
的複雜與簡單而已。


回到圖靈一開始的觀點，圖靈認為何謂「思考」在定義上有眾多分歧。他以一種避開分歧
定義的方式來確立電腦是否具有思考能力。由於人們對於「人」具有思考能力是無庸置疑
的，於是他發明了一項測試，這項測試讓受試者與電腦在不同的房間之中，彼此透過鍵盤
與螢幕交談。如果電腦能夠在一定程度內成功地讓受試者們認為，其對面房間與之交談的
人是個真實的人，則代表該台電腦通過能達到模仿人類思考的測驗門檻，可被視為其具有
像人一般的思考能力。該項測試被稱為「圖靈測試」(Turing test)。
就在圖靈的這篇論文《電腦與智能》裡，「圖靈測試」構想出發點被視為電腦參與一場「
模仿遊戲」、一場模仿人的遊戲，以解決論文開篇的提問：「機器能否思考？」於是論文
開篇的第一節文章，篇名就叫做「模仿遊戲」(The Imitation Game)，這也就是本部電影
片名的由來。


至於哲學史上怎麼樣看待「圖靈測試」，這有許多不同的討論。不過在圖靈發表該論文30
年後，史丹佛哲學系有一個叫做瑟爾(John Searle)的教授，他提出了一個極為知名且重
要的反駁：「中文房間論證」(The Chinese Room Argument)。
「中文房間論證」是一個思想實驗，他假想一個有如圖靈測試的實驗場景，只不過受試者
是個用中文交談的人，而他對面房間與他交談的人，不是台電腦，而是一個不懂中文的美
國人。這個美國人只是照著他手邊的編碼好的手冊上的指示，把傳來房間的中文字卡，找
尋手冊內所指出能夠對應的中文字卡來回傳回去。好讓受試者誤以為，對面房間與他交談
的人是個懂中文的人。

瑟爾在這個思想實驗中要問的是：「在這故事裡，對面房間當中能夠理解中文的心智能力
究竟是出現在什麼地方？」瑟爾認為，那個不懂中文的美國人，在這歷程之中未曾出現過
能夠理解中文的心智能力，他只是照著手冊的編碼回傳對應的卡片而已。同理，電腦的計
算歷程也彷如一般，電腦僅僅是依照程式的「語法」運算，而未曾出現像人心一樣可具有
對於意義的「語意」感知。

瑟爾的「中文房間論證」，後來開啟了支持電腦也有思維與心智的哲學家們，透過心理表
徵論、心靈展延觀......等等的反駁，進行了一場電腦是否有心智思考的大亂鬥，不過，
這就是後話了.....。


之所以提及「圖靈測試」與「中文房間論證」的緣故，是因為電影在「機器能否思考」一
問題上，並不是哲學性的處理。該片以非常悲戚的文學筆法，一筆帶過這項問題。在劇中
的圖靈，對著偵訊他的警探，說起在二戰時，為了不要讓敵軍知情他們已經破譯了密碼，
於是不斷照著統計的規則，一次又一次地像是台機器般地計算，彷彿毫無人心般殘忍地算
出讓哪邊的人犧牲多一點，就可以讓戰事更推進點。對照於圖靈論文中，那般樂觀地認為
電腦可以「模仿遊戲」地成為具有人心般，有智慧、有驚喜、有感情、有出錯......可以
成為人類朋友的機器。在文章中「模仿遊戲」裡的機器彷彿還比劇中的圖靈更具有人性。
而劇中的圖靈便問了警探：究竟這樣只是照著統計規則輕易決定生死的他「是台機器？還
是個人類？」警探聽聞此語，語塞而沒有答案......。

在電影此處，編劇格雷厄姆給予了「機器能否思考」一題，極具人性深刻反思的重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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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limcre: 寫的好棒
推 lucas01: 好電影 狂電所有奧斯卡得獎電影
推 honny7410: 推~ 第9點根本就是來亂的吧，可以叫保安嗎…
推 jingl: 把心智論哲學討論都歸納出來了，優秀!!!
推 xhink: Push.
→ LoCoCo: 第九點足見1950代還是有點瞎，一個科學哲學家竟然要考慮這
→ LoCoCo: 種超能力觀點......= ="
推 pien72: 推
推 unknow12: 這篇寫得太棒了！！
推 a80568911: 推啦
推 akiehls: 這篇也好棒
推 watercolor: 推
推 jaysuzuki: 思考到超自然能力會很怪嗎?  基於人類對於宇宙、地球以
→ jaysuzuki: 及人類本身的了解都還遠遠不足，隨便否定可能性才是沒
→ jaysuzuki: 哲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