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海邊的曼徹斯特:最輕盈的悲劇

[sunny1991225 (桑妮)]

嚴肅與裝模作樣、輕盈與輕浮之間有著皮層上的毫釐之差與骨子裡的天懸地隔。海邊的

曼徹斯特之所以好看，或許關鍵正在於表演者與創作者將自己藏起來的本事；這種面對

人生至哀的極度謙卑成了推動電影的力量，讓美國今年Nate Parker的國家的誕生，以及

這幾年事業鴻圖大展的Alejandro G. Iñárritu的幾部作品，甚至是李安的比利林恩，

相較之下都成了糟糕的反面教材。


而這種謙卑是呈現在電影的哪裡呢？導演Kenneth Lonergan給的答案是兩個字：常識。這

裡的常識並不是來自觀眾已經習慣了的敘事策略，而是發源於生活最本來的模樣，從台詞

、剪輯到整個故事都是如此。如果前提只是要寫悼文，要為Lee Chandler的這般慘痛遭遇

為文的困難並不是出在選擇太少，反倒是因為選項太多，而不得不回應一個問題：為什麼

當你有萬千種讓人心神絞痛的作法，偏生要選這種；但海邊的曼徹斯特似乎從根本上就對

書寫悼文沒有多大的興趣。Lonergan本身的劇場工作者背景在這裡無疑用了最好玩的方式

來幫助他；換作是別人(如同樣熟捻劇場的山姆曼德斯)，恐怕巴不得仗著自己的經驗為矛

來尋找最好的戲劇效果，但Lonergan要面對的問題，卻是如何在一切觀眾預期會有戲劇效

果的地方避開它們。當你理解到這點，你也會發覺為何台灣的字幕翻譯差點毀了那場

Lee Chandler和前妻不期而遇的戲；將"there's nothing there"這麼簡單的話弄成「我

的心已經死了」的翻法，根本就和電影想要追求的輕盈感不一致。在一篇訪談中，提問者

對Lonergan說他看完電影後的第一個想法是"Closure is bullshit."；Lonergan大表認同

，可見一斑。


海邊的曼徹斯特追求的輕盈感和尊重"常識"而非戲劇性(dramatic)的邏輯當然不是

希望以嘻鬧來戳禁忌的痛腳(即使你沒辦法否認這部電影在許多地方真的出乎意料的好

笑)。像是，Lonergan雖然很照規矩地讓Patrick Chandler在女友家上床一事試了三次才

成功(一個劇作家們總是特別喜愛的數字)，但你並不會覺得Patrick不愛他過世的父親，

亦不會感到電影對死亡一事特別輕浮；有人說這劇本只是極為瑣碎無章法的日常流水

帳，但Lonergan的許多安排其實都極有法度，只是因為用了最輕巧不介入的姿態來收

拾人物言行種下的因所造成的果，相較之下需要多用點心神來察覺罷了；Patrick最後用

木棍輕戳墳地泥土的那個畫面，對照他之前始終對老爺子屍骨未寒一事放不下，就是一個

例子；Patrick抱怨Lee只想趕快把他給"轉手"，Lee稍後卻在沒告知Patrick的情況下開

始在小鎮尋找工作，亦是一個例子。


在不使用主觀鏡頭的前提下還原人物的主觀經驗，這除了要求創作者與表演者對虛構人事

物的同理心，也要求極度的自我克制；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Lonergan和攝影師

Jody Lee Lipes即使面對一個理當肅穆的故事，但電影卻絕少(或者根本沒有?)有面部特

寫來讓演員凸顯哀戚；空鏡頭(Scenery shot)被密集使用外，中景(medium shot)拍攝對

話的現象亦很頻繁，讓以景喻情和自然主義式人物互動的效力發揮到最大的用意自是再明

顯不過。Lee Chandler大多數時間就是被扔在一個天寒地凍的世界中，而他雖然能跟這個

世界有所互動，卻無法決定世界改變的方向。Lonergan讓Lee的過去皆以無法控制的閃回

(flashback)形式出現，而不是刻意打亂故事的時序來表現之，也加深了這種印象。

Lee的哀傷回憶總是來得毫無預兆，觀眾或許剛開始會感到怪異，但問題是，回憶的降臨

真有預兆可言的嗎？當然沒有。就如同你雖然能解釋為什麼Lee老想以拳腳發洩鬱悶，

或者Patrick看到冷凍雞肉會恐慌，但卻無能阻止類似的事情再度發生一樣。


海邊的曼徹斯特最後尚能帶給我們寬慰的一點地方是，Lonergan至少沒有忘記呈現人尚有

嘗試的能力；即使快樂不包括在天地萬物的設計中，人基於一種十分本能的需要，還是

會繼續嘗試從家庭、工作、子女，以及從未來的希望中尋找它。快散場前的那場飯桌

戲，Lee老實地承認"I can't beat it"，卻又在片尾尚有餘力與Patrick再度出海釣魚，

也算貫徹了其既非哀歌，亦非頌讚的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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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華：我知道很多人都會覺得一個上百歲的吸血鬼愛上16歲的女孩有多荒唐。他們肯
        定會想：一個有一世紀歷練的文藝青年會和愛看醜女貝蒂的女孩聊些什麼呢？
刀鋒：上帝阿！打從預告片上映時我就覺得你們這對狗男女噁心死了！
每晚我都做同一個惡夢，追著同一個小白臉，手中緊握著要捅進他胸口的木樁。
但每一個晚上......我總在釘死那個混蛋前就醒了！                   By 刀鋒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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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leepyrat: 這片雖然是悲劇，但在戲院是從頭笑到尾~~
推 strray: 我的心已經死了真的是看到翻白眼...
推 ngalay: 寫得真好  和時下現在在BBS看的影評都不同
推 nickhoult55: 推
推 aikensh: 寫得真好
推 kruzin: 推
推 wolfrains: 李不是也想住一個有社交室的房子以便派翠克有時可以留
→ wolfrains: 宿 他確實改變了 還有好友在吵雜的房子裡與妻子對吼也
→ wolfrains: 很幽默
推 hotmilk1228: 推
推 silendy: 所以原文是It’s not there 嗎
正確來說應該是there's nothing there (剛剛回去翻腳本)，不過這個還是跟中譯差很遠
......
推 liyigdsq: 寫的好欸！但還是讀的一知半解
推 strray: 男主角在結尾的確改變了 可是不是那種翻轉式的改變
→ strray: 而是在結尾讓你相信 他最後還是可能走出來的
推 master11360: 這片很有後勁
推 liyigdsq: There is nothing there怎麼表達輕盈感我還是不能參透
→ liyigdsq: 欸，求解釋
→ sunny1991225: 這裡的輕盈感不是指這件事本身不讓人難過
→ sunny1991225: 而是當你選擇用最沉重的言語表達人生至哀，那種哀傷
→ sunny1991225: 的力量反而就悄悄溜走了
→ sunny1991225: 這部電影對於人物情緒的提起跟放下都沒有笨重感，
→ sunny1991225: 而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又結束了，多做或少做點什麼都
→ sunny1991225: 會嫌不夠
→ sunny1991225: There's nothing there就是一個你預期日常人在那個
→ sunny1991225: 情境下會講的話。翻成心死掉這種文青風格是極度不對
→ sunny1991225: 格的；跟電影刻劃生活的角度對不上。
推 liyigdsq: 天啊，把我感受到的都講出來了欸！太神了！就是這種感
→ liyigdsq: 覺，再推  真的很有啟發性，感謝分享
→ Cliff07: 1標題雷
※ 編輯: sunny1991225 (36.224.169.45), 02/06/2017 14:51:37
推 yuuirain: 大推
推 lylianna: 寫得真好 尤其第一句 不過斷句看得我好痛苦啊
推 fred5566a: 推好文 這部電影就是貴在寫實 真誠
推 dollyeva667: 所以那句該怎麼翻呢？
推 david1003: 推
推 Nivaou: 想知道那句該怎麼翻+1
→ Nivaou: 我覺得翻成心已死已經盡力了啦，實在很難翻
以下純粹個人意見，不保證真的信雅達三者具備:

原文(摘自劇本)-you don't understand...
there's nothing, there's nothing there, there's nothing...

我會直接譯成-你不懂...早就沒了，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 編輯: sunny1991225 (114.42.224.243), 02/06/2017 17:47:51
→ calculus9: 有些笑點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笑  片子本身很悲
推 sleepyrat: 他願意面對前妻說出自己的狀況，基本上是好的開始~~
推 silendy: 謝謝原po 那時候哭太慘根本沒聽清楚他講什麼XDDD
推 yahey123: 我也覺得心死有點矯情XD 直翻其實就可以了
推 jack81121842: 推
推 setom: 推
推 sleepyrat: 前妻：你不能活得跟行屍走肉一樣!! Lee：但我心已死!!
→ sleepyrat: 翻譯應該是想要前後呼應~~我猜的
推 puppetired: 推一下這篇::::::::::::
→ puppetired: 那句你翻得不錯............
→ puppetired: 那場戲看完超心痛------。。。
→ puppetired: 我當下有一直在看他們的演技所以忽略了這句
推 puppetired: 標題下的恰到好處!
推 a91030321: 寫的好，這是一部我會一直聽英文不看中字的電影
推 ups: 推 中景那段真是長知識
推 entomosandra: 推
→ neiger: 那句在預告就看得很不爽，想不到本片還是這樣翻。
→ neiger: 原意的確讓人感覺李的痛苦，但翻譯出來卻覺得他媽的哪有人
→ neiger: 這樣講話。
推 HsinI805: 想到唐山大地震「沒了，才知道什麼叫沒了」
推 thomas0918: 好看，看完有點沉重
推 qutetom: 也許能翻成，我一無所有。
推 highjack: 好影評推薦，輕盈的悲傷、深刻的愛。
推 brian055124: 覺得電影中歌劇形式的背景音樂有點太多了
推 e5585: 輕盈這個詞好跳tone，如果用點到即止、恰如其分，會不會好
推 e5585: 些？
推 e5585: 或者輕快？輕巧？簡潔？乾脆？乾淨俐落？
推 ianshadow: 這句的確很難翻, 我看電影時是聽原文, 當下第一個感覺
→ ianshadow: 是覺得在回應前妻的道歉(甚麼都沒有,沒什麼好道歉的)
→ ianshadow: 但又隱含了你說的"心已經空了"的意思
→ ianshadow: 有點利用英語的雙關,中文很難完全表達一樣的感覺
推 susuplay: 好看..但我還是更愛reign over me
推 windseeker: 推這篇
推 flyingfishy: 最推這篇心得
推 soraka: 與其說輕盈不如說平淡
推 chenan1778: 很推 說到了很多我心裡的癢處
推 zerotea: 寫得好好～～
推 pcs50309: there is nothing 這句詮釋的得很好，完全可以理解
推 pcs50309: 你所說的輕盈。
推 emily8573: 推這篇
推 liyigdsq: 又回頭看一次，真的寫的好，再推！
推 guangpiano: 這部實在太哭哭了，崩潰。
推 j90206:
推 shinhan1014: 那句我覺得是全片重點 我也覺得台譯翻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