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勝負反手拍 Battle of the Sexes，賭不孤、必有鄰

[mysmalllamb (小羊)]

我不是網球迷，也不是艾瑪史東粉，頂多說對性別議題還算有興趣？不過我也不是那麼喜歡單純勵志的「姊姊妹妹站起來」電影，倒是認為任何性別解放都應該勾勒兩性（或多性）攜手共榮的可能。很高興，我認為這部電影就做到了，儘管這片中的「沙文主義男人」 Bobb Riggs 拍起來惡形惡狀好囂張，我也不知歷史怎麼解讀他的意識型態，但光就本片勾勒的圖像來看，我認為此片男女主角是對手 (match)但不是競爭者 (competition)，是一起撼動世界的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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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最直白的議題當然是「女權」，爭兩性待遇平等，也證明女性實力擊敗沙文主義。不過我還認為此片談得更多，是談一整個美國發展到 1960s漸成一灘死水的僵固社會，如何在 1970s受到勇士們大膽地鬆動。電影的比利珍主線談兩性平等，Riggs 副線談傳統資本社會的規訓，看似插曲的戀情則談自由戀愛與壓迫... 這整個 1970s要挑戰的事情超多呀！

要撼動時代死水，就要勇敢賭一把；既然賭一把，就要把賭博做成一場大戲，不容任何人忽視。這對男女主角都是一樣，片頭幾場戲工整的遙相對應就這麼告訴我們。


        賭不孤，必有鄰

女開場，比利珍一路拼命打出頭，要突破死水。
男開場，Riggs 固守資本高樓古堡，明確的「一灘死水」意象。
（本片還用了幾個無限反覆的建築取鏡，彷彿象徵這社會毫無人性面貌只有重重枷鎖如迷宮，譬如有一鏡是比利珍走在無限反覆的走廊、有一鏡是女友 Marilyn站在無限反覆的曲線陽台，都呼應 Riggs登場那鏡無限反覆的辦公室矩形單元）

女引子，比利珍與大老 Jack Kramer辯論男女球員待遇平等，憤而出走自組聯盟。怎麼組？「我也不知」，比利珍真賭徒也 XD 賭徒就是要知道一個模糊的價值在眼前，不計成果上了再說！
男引子，Riggs 真正把電影主題「賭」直白地講出來了，他就是個一直與世界現狀對幹的賭徒，儘管歷史給他的評價是「一直在自我推銷」，但看來電影把他描繪成不安於現狀、不甘於服膺老婆這傳統美國企業千金期待的「穩定」。

於是我們知道比利珍與 Riggs儘管並無深交甚至分屬兩個陣營，但他們其實是可以神交的同一種人，賭不孤、必有鄰。下一場戲，澡堂更衣室的男性情誼，緊接美髮沙龍的女性情誼，我想此片已如喝水般自然地破除了性別對立：男女主角掙脫枷鎖改變現狀的意志都是一樣的，男女兩性渴求的性別解放也是一樣的，女性要掙脫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男性一樣要掙脫社會對男性的刻板期待。


        做一場大戲

比利珍要自組女網聯盟打這場仗，本就不是純位比賽而比賽，而是為了替女性爭一口氣更爭實質平等而比賽，要造成社會效應的比賽本身就是一場表演！儘管男人那邊總有刺耳的「看美女穿短裙跑來跑去賞心悅目」之說，但不分性別愛美愛秀都是重要的，尤其若承認了比賽就是表演、這一切都更加重要。於是女網聯盟這邊請了造型師與服裝師，大家要穿得搶眼有特色，經紀人大姊 Gladys 更招待大家做頭髮做到美美地，還有拉贊助抽根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大家都別忌諱道貌岸然的專業身段，就放下自己擁抱吧。

艾瑪史東演比利珍，我個人是沒特別崇拜但也非常欣賞，她把比利珍一心只想比賽爭平權不太管其他繁文褥節的傻妹外表做得很好。然而最佳女配角出現了，《遺落戰境》Andrea Risenborough 再次橫搶舞台目光！這位髮姐 Marilyn率先點通了不修邊幅的比利珍：難道妳不希望外表美美地出場？既然影響社會的球賽本是場表演，怎能不把表演做到最搶眼？

而真把表演做到最搶眼的，倒是最討人厭的男主角 Bobb Riggs 了。這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前球王，讓喜劇大師 Steve Carell 演來真是貼切！用喜劇演法演，他本來一番兩瞪眼的「沙豬」身段都模糊了起來。當一個人高調膨風地大喇喇自稱「沙豬」還演好演滿時，頓時讓人懷疑他真的是沙豬？抑或只是在玩弄沙豬這個既定印象？就這樣像是演一齣行動藝術一般把人人不敢說出的僵固社會道貌岸然給冷冷現形？


        我不是妳的競爭者

當然本片這在人前演好演滿的 Riggs非常討人厭，不過幾場沒人看見的細微獨角戲，真有讓我用另類角度看待他。歷史上只說他先挑戰比利珍、後挑戰球后 Court，彷彿很囂張地戮力打壓女性；但電影拍 Riggs是從他「好賭」而被妻子白眼開始，他其實名利雙收生活穩定，妻子雖然是更有錢的金主但也沒真要趕他出門，倒是他自己負氣住上那輛他贏來的勞斯萊斯，彷彿這是「賭博人生」勇於冒險的淨土。然後就在這淨土內的電視上，看見了同樣勇於冒險不顧一切的比利珍。這場看電視戲，Steve Carell 的表演在我看來就是英雄惜英雄，於是大膽打電話邀約。

想想，在本片的球壇大老 Kramer 一味貶低女網、更惡性杯葛比利珍的女網聯盟拒絕正面競爭時，真正敢大方讓男性與女性正面競爭的，竟然是這討人厭的 Riggs！看 Riggs初次打電話給比利珍那場戲、以及被拒後轉而拜訪球后 Court那場戲，我都看得出這身段中的敬佩與景仰，越是敬佩越要用最尖銳的挑戰把妳當個可敬可怕的敵人。真正的沙豬，從來都視女性為不值一哂而拒絕挑戰；反倒高調自稱沙豬的，才是真正最尖銳地挑戰女性、期待女性突破枷鎖搞點不一樣的撼動社會。

看本片讓 Carell 刻畫的前球王下戰書身段，我完全信任他是傾慕這些女性的率性勇敢，才用自己的放浪形骸全心支持。其中嘻笑怒罵插科打渾極盡修辱女性之能事，反而更像是有意識地把道貌岸然的男性凝視大喇喇現形，令真正的沙豬如大老 Kramer 看了都不舒服卻又不得不接受，也令真正值得大放異彩的女網英雌們看了都不舒服但不得不捲起袖管迎接挑戰。也許，真正的女性主義者不是舒服地訴求女性好棒棒、而是尖銳地挑戰女性期待妳們突破極限？

尖銳地下了戰書，但妳我訴求的理想未必那麼不同，正如本片男配對女配說的 "I am not your competition"（後半句也許可接 "but your match"訴求對等？），男丈夫女小三共同的理想都是愛他們所愛的比利珍，本片丈夫 Larry 與情人 Marilyn 之間竟然擦出比愛情還強烈的火花：男丈夫與女小三都能為了共同的愛惺惺相惜、那麼男人與女人何嘗不能為了共同的突破理想惺惺相惜？


        偉大球員，禁絕感情？

電影最刺耳的一句話，可能是大老 Kramer 貶抑比利珍的一句「偉大球員絕不意氣用事」，英文原句更強調了 "emotion"「感情」。話說，運動員要追求極致、或是音樂家藝術家科學家以及各領域人才要追求極致，真的是要禁絕感情以追求卓越嗎？電影看來針對這點也提出了點不同看法。

前球后 Court，禁絕感情，嚴守紀律，作為一個網壇的傳統價值捍衛者與保守主義者，對離經叛道的後輩嗤之以鼻。
大老Kramer，禁絕感情，拒絕看見女網聯盟改變世界的熱情與決心，更拒絕接受這熱情會是網球界進步的重要動力。
前球王的有錢夫人 Priscilla，禁絕熱情追求穩定生活，但也非鐵板一塊，將在片尾擁抱她其實也珍惜的丈夫人格。
前球王 Riggs渴望熱情，對外用一己豪賭支持女性對手衝撞世界，對內渴望愛妻與兒子親身支持，可惜沒有，落寞。
主角比利珍，渴望感情但又害怕，一路雖有兩情人陪伴卻每每拒於門外，還好最終上陣前擁抱丈夫與女友雙雙支持。
丈夫 Larry，付出感情但又害怕，雖陪伴妻子也感謝小三的支持，但世故地害怕這無情社會，要愛可以但請偷偷來。
小三髮姐 Marilyn，倒是全片最輕盈的超越角色了，自小隱形正如女性受忽視，卻無所畏懼反能做自己，自由突破。

比利珍雖是賭徒撩落下去，但這賭徒一直戰戰兢兢畏畏縮縮，每每面臨自我只想壓抑，回頭栽入按表操課規律練習別多想的清心寡慾舒適圈。然而本片的時代精靈 Marilyn出現了，輕盈大膽地一次次引誘比利珍擁抱自己所愛所欲，最終將一切看開撤除壁壘：丈夫與小三都是支持我的心靈伴侶，我要兼顧的卓越與感情不但不互斥更相輔相成。比利珍的最後決戰，是滿滿的愛支持出場的；Riggs 的最後決戰雖失去了家人現場支持而落寞，但愛妻終究回頭擁抱了他那叛逆的獨立人格。


        理想在遠方，今日且一舞

電影到片尾，性別球賽這一戰苦盡甘來，男球王收起了插科打渾認真面對女對手，女主角終於鬆懈長久積鬱痛哭失聲。然而球賽只是個引子，甚至平權也只是個引子，真正的大同理想還是人人有權愛我所愛做我自己的自由，好久不見的 Alan Cumming 終於以溫暖擁抱為本片下了結語：「終有一天我們都能愛我們所愛，而今天，且先下場跳支舞吧！」比利珍這一路的豪賭，的確處處打退堂鼓不知意義何在，但理想在遠方總非一蹴可躋，且心懷理想務實面對，就從第一步做起好好打一場，帶著希望期待未來。

此片的拍法，很特別地節奏感從頭到尾保持均一，儘管情節有迎接大戰的劇情高潮，節奏與相應的配樂卻從來沒有戲劇化的高潮，就只是平平淡淡地一路走來彷彿「流水帳」。然而我有時也很珍惜這「流水帳」敘事的特色，他真正是要考驗電影時時刻刻的當下能否引人興趣與認同，今年十一月的《我要為你呼吸》與《勝負反手拍》都是這樣子，一場場戲並不只是準備堆疊高潮，而是每一場戲幾乎都是高潮都有獨特訊息。

本片的配樂幾乎沒有明顯旋律，卻一直是低音打底中音節奏，彷彿側寫比利珍這一路目標清楚但猶豫連連、無暇瞻前顧後就大膽跳下去的歷程，每個時時刻刻浮光掠影都近距離地歷歷在目，配樂節奏如心跳般帶著緊張與期待，就這樣一路且戰且走見證了時代的變遷。比賽結束，女人的地位再也不同了、男人的道貌岸然也再也不同了、傳統丈夫小三勢不兩立的成見也再也不同了！當然解放的旅程漫長，革命尚未成功，就珍惜當下光榮出場帶起一支舞，讓更廣大群眾一起沾染這改革精神吧。


這部《勝負反手拍》的形式是 1970s的復古精緻，內容是時時刻刻的平凡堆積，訊息則遠超出女權訴求各種自由包容與前衛挑戰。也許它是影片與女主角的獎季大熱門？也許它如此平鋪直敘也令人認為它不值大獎？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傳遞的訊息：這個僵固世界等待突破，不分男女不分資格，大家都要一起攜手撼動一點點。最漂亮的時刻，還是女主女配兩人的車上風景：諸多禁忌在天空，就且跟著感覺走，有大膽的超越精靈陪伴著心兒砰砰跳，不知不覺走向了下個更好的時代。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MdzBwsZRX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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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quariusZhai: 好文推！
推 ginwala: 好棒的心得，推
推 joey0602: 老實說好題材拍成普片會更失望，都過40年了，卻只能拍
推 joey0602: 流水帳嗎…而且女同戲沒火花欸…全片還是Steve Carell
→ joey0602: 最吸睛，戲份比史東少，可是一下子就把Riggs人物建立清
→ joey0602: 晰
Carell 真的表現很精采！
→ tontontonni: 看在小羊大份上，這次就不噓艾瑪史東，給箭頭。
謝謝！
推 axbyjoe: Emma和Steve都演很好
推 pattda: 真的很可惜阿 這麼有趣跟意義題材就這樣
→ pattda: 兩個主角分太開了 各講各的 要多碰撞會更有趣
→ pattda: 結果石頭這邊花一堆時間在說偷情還被女配演技壓過一些
看到 Risenborough 發光我是很高興的！大家都有把那精神表現出來就很好，演技誰強誰弱一點也不重要。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235), 12/05/2017 03:06:33
推 roudolf     : 真的浪費好題材，整部戲太過瑣碎，然後刻意營造的太
→ roudolf     : 明顯…看完除了Emma在更衣室放出的情緒，其他就真的
→ roudolf     : 很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