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水底情深 The Shape of Water

[mysmalllamb (小羊)]

美人魚童話主題，轉為讚頌跨種族的愛情喜劇：

美人魚愛唱歌，但沒有歌喉；
王子被人魚國捉來，快淹死；
美人魚救王子命、帶王子走；
但王子終究要回陸地，人魚國在後聲聲催逼；
美人魚背反人魚國，跟王子走，終得到歌喉。

這個壓抑排拒的人魚國，以 1960s鞭策全國投身冷戰的美國為背景，那年代的國家老大哥什麼邊緣都要壓迫，過了半世紀各類民權與社會運動衝撞辯論後，讓 2010s的電影製作來一部絕美（唯美？）的禮讚。




雖說 [好雷] ，我個人和這部片的電波並沒有這麼合。此片想傳達什麼、想表現什麼，當然都有它的偏重，而且傳達得清楚表現得徹底，令觀眾整個沈浸在裡面久久不能自已、到片尾則留在椅子上久久走不出來。這是一種獨特的觀影經驗值得珍惜，就看是不是個別觀眾期待的觀影經驗了。

我個人是期待看一個藝術作品，總要經過一點衝突與思考，然後醍醐灌頂得到新啟發（只是個人鑽牛角尖而已）。這片倒是沒有，整個故事全部都說得很滿很確定，它提出的價值都是我們今日早已確信不疑的 2010s進步價值，拿這些價值回去那保守的 1962 重新確認「你看，那時真的很保守」，「你看，我們的訴求多重要」。但其中缺乏令我們猶疑思考辯證然後才走出新路的空間，角色們的人格基本上也沒有變化更缺乏掙扎，就這樣一路保持原狀到了片尾。

先看看此片精美的角色設計：

女性，被男性壓抑；
同志，被直男驅趕；
非裔，被白人壓抑（也被驅趕的兩個都是非裔）；
啞吧，殘疾被歧視；
異族雙重認同，被國家撕裂；
非人生物，被人類利用殘害。

然後所有的白人中產男性角色都是：

安全主管，歧視殘疾獵食女性逼迫非裔；
將軍，逼著安全主管一往無前施行壓迫；
蘇聯探員，從背後撕裂雙重認同的同胞；
派吧小弟，一看到同志與黑人就趕出去。

然後很典型的白人中產家庭也給我們看了短短幾幕，金髮嬌妻中產小孩像是照片般翻閱過去，也並沒有要我們體察他們的生活，沒有要我們看他們有什麼不同的可能。他們就只是背景，告訴我們安全主管 Strickland 他的惡也都是被逼出來的。說歸說了，但他沒有選擇的可能，只有為惡到底。

唉，「白人中產男性家庭」這人人喊打的歷史幽靈，在此是沒有聲音也沒有變化希望的；相對地，女性同志非裔殘疾異國異族等邊緣人，他們人格高潔清楚不用多說多想，他們的團結奮起更是不用什麼思考掙扎，只要一句自始至終早就很堅定的「如果我們不做什麼，我們也不是人」就水到渠成了。



這是身體很困苦，但心理好容易的一個故事，一切決定的「政治正確」都很明白不用多想，順水推舟的劇情就用一幕幕如潛意識夢幻的水下攝影、一場場絕美的場景妝髮服裝設計、一張張可愛面孔細膩賺淚的演技、比言語更生動的全身表達、懷舊如夢的老電影老歌舞片、還有令人好想叫女主角「閃開讓我來」的怪獸王子、最終整合在流暢的攝影與蝶普拉音樂完美搭配中... 把所有思考閒置的空缺用感性投入來填滿。

老實說，放下我那無謂的動腦期待，這片的確是該放鬆享受的，我們所有早就知道的進步價值都會得到印證、我們所有渴望的邊緣奮起都會得到實現、令我們揪心的邊緣人情與愛情都會得到圓滿... 看這樣一部美好正向到有點甜膩的作品，夫復何求呢？




也許是我太世故了，但我要給這部最單純美好的電影 100分，感謝它給我兩小時多放空自己的時光。然後去看《疾速救援》這種價值與行動都要從無到有掙扎建構的自虐片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1.179.204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17621062.A.B29.html
推 bell123     : 雖然跟關鍵少數一樣都是一部政治正確的電影，但想想
→ bell123     : 2018的現在還不是同性戀、外籍配偶在台灣受到壓迫，
推 bell123     : 每當過年女生初二才能回娘家不也是重男輕女的陋習
推 kangan987   : 樓上，這個習俗因社會進步，已經大幅改善了。年輕一
→ kangan987   : 代的，什麼時候想回家就回家。國年也只剩下放假旅遊
→ kangan987   : 的功能了。
我是比較期待一部電影申論這些「正確」如何步步建立，譬如《關鍵少數》就是經過一路思考嘗試衝撞覺醒，經過一片後整個世界諸多角色都不同了。          02/03 09:54
推 joey0602    : 莎莉打手語說:如果我們不做什麼，我們也不是人」。
→ joey0602    : 這段真的太被感動了QQ
我覺得這位 Elisa真的是心無二致的明燈，純潔得遠超出人間（搞不好也是啞馬遜神？）
推 joey0602    : 因為一般人也還是常常有男配的想法。我知道不好，
→ joey0602    : 但我沒辦法。只是微不足道小人物
推 shangchin   : 所以說這部是成人童話呀，成人角度的純真
我也這麼覺得，純真得即使有全裸畫面我也好想帶小孩看（反正西洋繪畫看多了），不過臉上彈孔與黑色手指有點太恐怖，反正分級有規定當然要當個乖家長 :)
推 siangwei    : 也同樣有美人魚的看法：）
推 ngc7331     : 不知道是觀影角度問題還是什麼，一直覺得反派、白人
→ ngc7331     : 男性沒有原PO說得這麼平面耶......是不是太去脈絡
→ ngc7331     : 化了呢？
謝謝樓上的提點！我是很愛挖脈絡的（希望沒有愛到偏執），還要請你幫我指點些我所未見的。
推 takumixnobu : 沒有什麼去脈絡化啊 和小說一樣捏一個平板角色是選
→ takumixnobu : 擇 只是喜不喜歡而已
推 ngc7331     : 就我覺得沒有很平板XD，有偏見又不是什麼罪無可赦
→ ngc7331     : 的問題，電影也沒有處於批評的立場吧？將軍不逼主
→ ngc7331     : 管他還能幹嘛？尤其是那個典型家庭更讓人覺得一陣悲
→ ngc7331     : 從中來，他在替自己求情、讀正面書籍、吃廉價糖果，
→ ngc7331     : 甚至想找女主角抒發自己的性慾時，都讓我看見他的可
→ ngc7331     : 能性，不覺得他很「惡」。從電影感受不太到將人分
我想我們都不用以本性來區分「惡人」，但還是要以具體行動來區分「惡行」。他是有很多被壓迫的苦悶表現，值得同情。不過在「找女主角抒發自己的性慾」這例子中展現的「能動性」嘛，雖然其心也有令人同情之處，但行為是很可怕的，這三個多月來好萊塢已經討論很多了。
→ ngc7331     : 類成高尚與惡劣，但心得卻這樣分類，可能這是理性
→ ngc7331     : 思考習慣將事物簡化造成的結果吧？
推 ngc7331     : 覺得這一部劇情簡單，沒有很值得深思的部分是事實，
→ ngc7331     : 但個人認為他好看的點除了畫面音樂外，主要是每個人
→ ngc7331     : 的立場清晰明確，而這無關品格好壞
推 ngc7331     : 總之我只是對這種分類直覺式的厭惡而已，而且後面
→ ngc7331     : 的心得還充滿諷刺，你乾脆寫負雷算了XD
我對這種分類也是直覺式的沒有同感（說厭惡有點嚴重），因此看到此片這樣一個蘿蔔一個坑地精準分類設計角色，也是不太有同感，只好如實記述下來了。

至於負雷，除非一部電影有明顯的惡意，我是不會因為和自己期待不同就給 [負雷] 的。也許我的文末令你感到了諷刺？那其實是我的自嘲了，自己鑽牛角尖錯誤期待、而致看片時無法自由切換觀點而盡情享受，是我自己還要慢慢修煉的。
推 guika       : 因為喜歡導演及演員們所以抱以比較高的標準
→ guika       : 看完感想跟小羊大差不多 雖不符動腦期待但很充實
推 jonathan836 : 被抨擊的不是白人男性中產階級家庭，而是當時人們
→ jonathan836 : 對那種「典範」不切實際的想像，把它當作所謂成功與
→ jonathan836 : 幸福的標準，好像「只要沒有開名車、有房子和金髮嬌
→ jonathan836 : 妻與小孩就是魯蛇」這種。某種程度上，那位安全主
→ jonathan836 : 管也是這個幻影下的受害者。
→ jonathan836 : 我的感覺啦......
是地，我想本片控訴的是這個漫布空中的時代幽靈，只是白人中產男性無能撼動，女性非裔同志殘疾異族等精心挑選的邊緣代表大聯盟有能撼動，如此而已。
推 nicotinevan : 同感，人物很平面，所有的發展與轉折都理所當然，
→ nicotinevan : 所有的角色塑造的脈絡都是種族或社會地位所賦予的，
→ nicotinevan : 連科學家都是懷抱著『科學家的浪漫』那樣的毫無意外
→ nicotinevan : 。不過，即使這樣，本片還是令人印象深刻，這可能是
→ nicotinevan : 它的厲害之處。
→ jonathan836 : 老派復古但又驚世駭俗（？）的成人童話ww
推 wxtn        : 你這篇完全解答到 為何我看完沒有感覺的原因
→ wxtn        : 唯一有感的是richard jenkins角色那時不我予的感嘆
推 Grrr        : 電影裡的男性白人角色也是受害者啊，就像父權要求男
→ Grrr        : 性必得剛強，其實也在壓迫男性。此外，裡頭兩個人同
→ Grrr        : 樣在權威/冷戰體制下，卻做出不同抉擇——一個選擇
→ Grrr        : 殺害資產，以求功名（這正是他被壓迫之處），一個
→ Grrr        : 選擇幫助素昧平生的啞女們拯救資產，他們其實都做出
→ Grrr        : 了選擇。導演甚至給前者相當的鋪墊跟戲份，諸如他
→ Grrr        : 對控制女性的慾望，喜歡上（其實是從中獲得控制欲）
→ Grrr        : 啞女，甚至做愛時要老婆噤聲。我覺得你太小看人物
→ Grrr        : 的能動性。
我想首先我們可以寬寬心，就能看清並沒有人在控訴「惡人」，如我文中提到的是被逼出的「為惡」，人都有苦衷也都有理想，但行為仍是有「惡行」的。電影表現了很多 Strickland 在體制壓迫下對標準生活的執著，令人同情，但他做出來的行為是一次次變本加厲走極端，這「能動性」在電影中是如何表達的，我們都看得很清楚。

至於另一位 Dimitri，他在本片這冷戰威權舞台上的初始地位就不是掌權壓迫的白人中產男性，而是反共意識下追殺的雙重認同異鄉人，這邊緣地位也在本片得到了讚頌：他是可以體察異己並幫助別人的，他更渴望保護生命、不分你我都可以共同學習。
推 guika       : 如果要討論 角色立體度 劇情鋪陳 人物能動性 等等
→ guika       : 個人認為導演名作《羊男的迷宮》都比這部來得優秀
→ guika       : 也不一定要所有元素都很複雜燒腦才是好作品
→ guika       : 有的電影故事線與人物很簡單但給人的感受卻無比深刻
→ guika       : (為避免離題就不說是哪些電影了)
推 Grrr        : 既然可以理解人物在冷戰體制下的脈絡，我不懂你要求
→ Grrr        : 這些在歷史舞台中的卒子還要做些啥？而且我覺得女主
→ Grrr        : 角正是你所謂那些缺乏新路空間的角色，本片對女性
→ Grrr        : 情慾的呈現在好萊塢大片中可謂難能可貴。
並沒有要求他們要做啥呀，電影描繪他們沒做啥，我們就來靜靜觀察並欣賞他們的處境與作為即可。聽故事不一定要「要求」什麼。本片對女性情慾呈現的貢獻當然也是無庸置疑。
→ neiger      : 戴托羅給了一個變形的人魚公主成人童話，前面像一般
→ neiger      : 怪物片，後面卻徹底地浪漫。
推 s2657507    : 這部和call me小羊比較愛哪部
打給我吧！
推 s2657507    : call me看完有點後悔 太難從裡頭抽離
→ s2657507    : 也希望自己父母可以像elio爸媽一樣豁然
至少等我們當爸媽時一定會更豁然！
也許今日仍能以子女身份對爸媽的反應豁然些？ :)
推 zigzag      : 我認為所謂的能動性應該是用在試圖打破窠臼或傳統價
→ zigzag      : 值框架的行為比較好 本片中所謂的反派在受到壓迫時
→ zigzag      : 雖然似乎也很痛苦 但還是選擇服膺了壓迫者的價值觀
→ zigzag      : 他們的作為並沒有改變現況 只是更加穩固現況 因此
我覺得這位 Strickland 除了穩固現況還做到有點走火入魔，就算照那年代追獵異己的標準來看，他要對蘇聯人開槍刑求虐殺都可說是是恐怖的現況，但他執行任務射殺怪獸王子之餘還射殺清潔女工？這實在有點太灑狗血，那 1960s的恐共與獵巫都不會無來由地做這麼極端。
→ zigzag      : 我不覺得他們有能動性啦 看完的感受就像小羊大說的
推 CatBaJun    : 看完還不能確定喜不喜歡，爬影評覺得你的文最貼近
→ CatBaJun    : 我的想法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55.181), 02/07/2018 12:20:37
推 youknowwho02: 認同小羊大大，反派惡行背後的支撐有些單薄，角色
→ youknowwho02: 的塑造有點刻意。但是看著這部純粹歌頌不被主流價
→ youknowwho02: 值擁抱的族群的讚美詩，我還是真心喜歡。每個人在
→ youknowwho02: 意的點不同罷了，或者可能有些當局者迷吧。
噓 y35246357468: ......
推 zzauber     : 疾速救援和水底情深都令人很享受。前者是通勤上班
→ zzauber     : 族的自救救人的緊張之扣人心弦。後者是現實殘酷之
→ zzauber     : 平凡人到童話之實現，令人感動。
推 smalldanny  : 的確美好近乎馬卡龍XD 我也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XD
→ sonora      : 哪來的動能性？只是一連串的巧合促成的同盟
→ sonora      : 在這件事情之外，同盟中的每個人在這個環境下還是一
→ sonora      : 樣邊緣與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