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 水行俠 Aquaman，羅馬三部曲

[mysmalllamb (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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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水行俠

2.觀影時間 : 12/28

3.觀影地點 : 微風國賓

4.觀影方式 : 自行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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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水行俠》再回味，一次次越來越喜歡。初看可聚焦跟著人物看冒險、二度回味可拉開距離看世界觀、三度回味再把眼睛伸進去看世界觀裡的設計細節... 我突然覺得像今年另一部《移動城市：致命引擎》一般令人又愛又恨：愛的，是它用一部兩小時出頭的電影放入了個宏大世界，讓主角冒險為我們穿針引線開展廣大聯想；恨的，是它內容密度極高但時間好短，許多精心設計可以大做文章的細節都一閃即逝過去了，取代以（莽漢亞瑟也許更愛的）爆破亂鬥與熱鬧派對 (That will be fuuuun)。

這篇就試著來串起本片在形象設計與文史典故上的提示，看看單純的冒險尋寶、謙卑反省、王者降臨故事背後，可能有什麼世界觀？以下從傳說題材「亞特蘭提斯」開始、再看西西里島羅馬三雕像的提示、再看海底四大王國的對位關係、再來看看本片的「仇恨」主題... 最後揣想一下那個一路耍神秘的亞特蘭老爺子，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這非關電影品質好壞，只是一點半調子神話文史小趣味）


        柏拉圖的亞特蘭提斯

兩千多年來令無數西方人熱衷尋覓的亞特蘭提斯，由柏拉圖《對話錄》中兩篇提及開始。
它是分工嚴明科技先進的西方理想國，和以雅典為首多元分治的東方人文希臘城邦相對。
（當然雅典自己也有武力領導的提洛同盟，但柏拉圖心中的想像希臘恐怕更偏重人文。）

傳說亞特蘭提斯與雅典開戰前夕，背離了神的道路一夕下沈，雅典與希臘諸邦逃過一劫。
那傳說，大約比柏拉圖還早 9000 年，還有人懷疑是大約同時滅亡的愛琴海米諾斯文明。
（亞特蘭提斯海島格局很像 Santorini、下沈傳說也被懷疑是指 Santorini火山爆發。）

總之希臘這群城邦一直不缺外來帝國敵人，古有米諾斯近有波斯。
自己到了柏拉圖後不久，也有北方發跡的馬其頓亞歷山大帝國（多少被算希臘自己人）。
柏拉圖時代後幾百年，卻有另一個科技先進的西方國度，真正征服了雅典與希臘化諸邦：
羅馬徹底征服希臘於亞克興戰役 (31 BC)、隨後屋大維把羅馬由共和轉為帝國 (27 BC)。

是否，自命文化多元豐富卻充滿缺陷的希臘，那想像中的 Nemesis常常都在鐵血的西方？


        古羅馬三部曲

不管 DC 漫畫中的亞特蘭提斯起源是什麼，總之對那由繼承希臘文化的西方世界所主導的當代世界來說，「亞特蘭提斯」就是由柏拉圖傳承下來的傳說想像，它的真實性與定年恐怕考據模糊眾說紛紜，但它作為想像的文學創作，倒是可以回想過去、回視當下、甚至預視未來一再重複的類似現象。

回頭看《水行俠》，我們也很驚訝地看見講故事的亞特蘭老爺爺，居然有點超現實地穿越時空、居然在故事裡安排了三個羅馬雕像？誒誒他們亞特蘭提斯不論是在柏拉圖前 9000 年前下沉也好、還是在撒哈拉沙漠化前多久下沉都好、一個遠古的亞特蘭老爺爺謎語引用個距今 2000 年前左右的羅馬將軍與王者，怎麼看都令人有點出戲呀 XD 不過還是先來看看到底引用了哪三（或四？）個人：

阿格利巴Marcus Vipsanius Agrippa，屋大維名將，亞克興戰爭聞名，吞希臘邁向帝國。
（大）西比阿 Scipio Africanus ，共和時期名將，第二次布匿戰爭聞名，打敗漢尼拔。
（小）西比阿 Scipio Aemilianus，共和時期名將，第三次布匿戰爭聞名，征服迦太基。
羅慕路斯 Romulus，開國國王，特洛伊貴族後裔，兄弟聯手卻路線之爭殺死弟弟 Remus。

羅馬共和時期的 Nemesis就是迦太基，羅馬後來一路窮兵黷武無限擴張基本上都是在擊敗迦太基後展開的，然後在征服完其文化可溯源的希臘後正式進入帝國。亞特蘭提示的這三人，也許剛剛好可以代表古羅馬的三個時期不同政體：羅馬王政、羅馬共和、羅馬帝國？


        亞特蘭提斯三部曲

有了「古羅馬」的提示後，尤其由聽媽媽講小熊三叉戟童話長大、也聽爸爸教誨讀歷史長大的莽漢亞瑟「透過王者之手真正看見」後，不知我們觀眾是否也值得透過亞瑟這位電影中的新王者之手、來看看這個發生在電影當下的亞特蘭提斯故事？正如這三個雕像提示了王政、共和、帝國的「羅馬三部曲」，我們隱然也看出一個似曾相識的「亞特蘭提斯三部曲」：

古亞特蘭提斯：亞特蘭三叉戟王道治國，統一的亞特蘭提斯，古希臘風市民生活設計。
（亞特蘭提斯沈沒，遠因不明，近因在電影是逆天科技開發、在柏拉圖是逆天開戰）
今亞特蘭提斯：一個中央大都亞特蘭提斯、搭配六個外圍王國，不再統一而分立合議。
（六個外圍王國到電影只剩了三個，開會的波賽頓神殿也許精神類似羅馬元老院？）
歐姆的大計畫：中央的亞特蘭提斯要統一其餘三國，成為Ocean Master，向陸地擴張。

當然我們當代盛行的是複雜的代議民主政治，不過《水行俠》這部單純的童話電影是一直訴求「王者」的，大家一直口口聲聲 "King" 個不停，甚至硬要扯上超英電影概念的 "Hero" 其實仍然是個王道的概念，片尾大家以感動眼光迎接玉米裝亞瑟也沒人在提 "Hero" 只一路喊 "King" ... 總之，我們知道一種「王政變共和、共和變帝國」的似曾相識進程後，也許電影故事還是訴求的童話的王道，小朋友能懂最重要。


        海底四大王國風雲

有了「古羅馬」的提示來看此片亞特蘭提斯三部曲，其中屬於當下的「共和到帝國之交」之亞特蘭提斯四大王國形象設計，好像比較立體了起來。大體上，亞特蘭提斯是四王國中的主角、提示主角處境的是古羅馬眼光，也許我們值得用古羅馬眼光看看四大王國的設計有什麼與歷史的似曾相識處？

亞特蘭提斯：羅馬，鐵血堂皇零容忍，短髮壯碩男女鬥獸場，單色機械軍武Centurions。
澤貝爾王國：羅馬周邊，也尚武但較人性，多彩海馬古鎧甲，國王紅髮飄逸珍惜女兒命。
人魚王國  ：人文的希臘，軟弱的詩人和哲學家，迂腐儒者講一堆 education聽了都煩。
鹽海王國  ：北方蠻族，高盧日耳曼不列顛等，由《魔戒》金靂聲音演出硬頸螃蟹國王。

羅馬要由共和成為帝國，是經過
(1) 凱薩前三頭同盟、屋大維後三頭同盟（如同歐姆結盟澤貝爾）
(2) 凱薩高盧戰爭併吞北方蠻族土地    （如同歐姆攻打鹽海王國，不過電影中稍候）
(3) 屋大維亞克興戰役併吞希臘，轉帝國（如同歐姆併吞人魚王國）
(4) 然後繼續擴張併吞更多蠻族土地    （如同歐姆攻打鹽海王國）

當然，羅馬成為帝國後，繼續無盡擴張進入了全盛期，並沒有馬上滅亡；
但窮兵黷武擴張卻無法永續治理，終至連鎖崩潰一夕滅亡進入黑暗時代。
這個「羅馬滅亡」典故在《移動城市：致命引擎》有很明顯的「六十分鐘戰爭」；
而在《水行俠》中，有較間接的「亞特蘭提斯下沉」，綜合逆天科技與逆天開戰。
當然開戰可能不會一夕滅亡，可能還會像羅馬意興風發幾百年，然後遲早要滅亡；
對瓦爾科與梅拉這樣憂心的人來說，「你我兩邊都將死幾十億人」就已經是滅亡。


        開國兄弟的仇恨

國家要怎麼起源？在雕像群裡，最後要亞瑟從他眼睛看去的，是羅馬開國的羅慕路斯。
Romulus & Remus 兩個喝狼奶長大的羅馬開國兄弟，遲早要兄弟鬩牆，哥哥打敗弟弟。

這羅馬兄弟兩的命運也很似曾相識：他們母親 Rhea Silvia的父親是特洛伊後裔小國王，卻在被壞叔叔篡了父親的位統治後、被壞叔叔以律法禁錮守貞當個女祭司、就是要預防她生下後裔推翻壞叔叔。結果，她還是與戰神 Mars 私通而生下了 Romulus & Remus兩兄弟，而慘遭壞叔叔活埋（卻奇蹟似地被另一位神救了），兩個孩子則被放逐到台伯河畔由母狼餵養長大。後來他們長大與外公相認後帶著仇恨推翻並處死了偽王。

傳說羅馬兩兄弟的故事，和此片亞特蘭提斯兩兄弟的故事，有許多部份都不相同，但核心的「母親禁錮守貞、生孽子而被處死、孽子長大來復仇」是很類似的。

《水行俠》電影還真拿了「仇恨」當作英雄成長的主軸。亞瑟為了母親充滿仇恨、歐姆為了母親也充滿仇恨，兩人甚至在心裏都有那麼一塊「難道母親不愛我嗎」的懷疑。這缺愛而致仇恨的焦慮感，在亞瑟這邊由（表情很誇張的）少年演員擔綱，歐姆那邊則體現在他每每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將被一個從沒關心過王國的孽子奪走、自己未婚妻也跟著走時駕駛艙對看那一眼更是心痛、最後連忠心耿耿的大臣都背叛自己更是傷心不解、卻硬撐堅持要證明給對方看 "make sure he has a view"。

兄弟之外可以當一面鏡子的仇恨代表，就是黑蝠鱝（比起亞特蘭提斯兩兄弟，他與父親的愛甚至還沒有懷疑與陰影），這位如 Jules Verne引言般「命中注定與水行俠交會」的 Nemesis，他窮追不捨的毀天滅地（還可以轟掉小山實在有點喜劇地誇張）、甚至仇恨殺紅了眼越積越大還要換頂超大安全帽（大頭紅眼造型滿滿卡通喜感但好貼切），就要提醒亞瑟仇恨可以如何毀滅一切。


        克拉森，來自海底的反噬

關於仇恨，身為亞瑟鏡子的兩位反派仇恨代表，都發表了一段關於仇恨的談話。在歐姆，是決鬥前在火環競技場後台提及了「我們傳說中的地底巨獸克拉森，正在覺醒中準備浮出水面」，既表現海底被陸地污染的集體仇恨、也表現自己母親因為生了雜種而被處死的個人仇恨；而黑蝠鱝，則很具體地引用了一段「在深淵中，憎恨沉潛醞釀，腐敗的城市在地表搖搖欲墜。」這段感謝 CityProgramX 版友摘錄下來並指出是引自 H.P. Lovecraft 小說，而溫子仁在部分媒體訪談中也確認是如此！

我個人沒讀過 Lovecraft小說、也並不熟他展開的「克蘇魯神話」，只知道許多書迷包括溫子仁自己都認為這是一部很 Lovecraftian 的（恐怖？奇幻？）電影，尤其片頭燈塔家中的水晶球下就放了一本他的作品《敦威治恐怖事件》（再感謝一次 CityProgramX 大為我指出），要讀者們自行去聯想比較的用意很明顯。這部分應該可以請有讀過的版友為我們解說申論一下，而沒讀過的我所能夠抓到的一點點訊息，只在於那如「克蘇魯」Cthulu一般的傳說深海大怪獸：茱莉安德魯斯配音演出的「克拉森」Karathen。

細究歐姆和黑蝠鱝兩人，他們都引用這傳說的海底巨獸、都把它視為底層受害者不平的憤恨化身、都要朝著腐敗罪惡的地面討回公道來、卻沒想到在以仇恨討公道的道路上已經一路走向無盡的發展破壞。小型的發展在黑蝠鱝，他用他的高科技海盜巧手將自己打造成為機器戰士，大型的發展則在亞特蘭提斯，國家窮兵黷武無盡擴張要成為海洋帝國，本來控訴陸地人逆天破壞的現在反而自己也逆天破壞... （還有一鏡，歐姆的戰艦開過一支巨大水草也不繞道就輾過去了、巨大水草倒下就沒再立起來，海底人未必就保護環境呀 XD ）

於是，就在鹽海王國那死傷無數的大戰裡，那傳說中要來代言受害者的復仇巨獸，卻來打醒已經成為加害者的受害者。也許在 Lovecraft的小說中，克魯蘇這類超出人類理解的巨獸都是沒有人性的存在、天時對了牠自做牠的根本沒把渺小人類放眼裡？但《水行俠》這隻克拉森不論外型有多少致敬克蘇魯，在電影的海底人世界中唯一不一味對打而能伸手溝通的亞瑟，驗證了巨獸克拉森也是會聽人話的，牠會來破壞亞特蘭提斯的一艘艘巨大機械戰船們，卻未必會無情踩扁每個士兵與坐騎，就算一堆小鯊魚與魟型戰機一直打牠牠也沒還手。


        亞特蘭爺爺的苦心

《水行俠》這從希臘到羅馬乃至克蘇魯神話的一連串用典與設計，當然是電影編導與美術團隊的巧思，不過以電影中的亞瑟梅拉尋寶冒險角度來看，說不定更像是亞特蘭爺爺提點未來後輩的深思？我們當然還是覺得「遠古亞特蘭、沙漠化前撒哈拉藏謎語、兩千年前羅馬雕像機關」的時間錯置令人皺眉。這點時間錯置到底有何玄機？電影沒說，媒體問了 Geoff Jones以降的創作團隊好像也沒人正面回答。這裡就只好讓愛腦補的觀眾自己腦補揣測一下了，我自己的想像是：

亞特蘭爺爺看來和一般的亞特蘭提斯人體質不太一樣，可能他如柏拉圖傳說中的亞特蘭提斯開國領袖 Atlas一樣是海神波賽頓與民女生下的神人混血之子？也許他因此得天獨厚有唯一的海生溝通超能力（克拉森說「多年來只有亞特蘭能跟我說話」）、那麼也說不定他的生命也可以比一般亞特蘭提斯人長很多？甚至活到古羅馬時代也說不定？（或是寫實點，就當他手下還有些貼身僕從代代相傳、可以繼承他遺志做出各種安排、甚至以他的形象設計立體影像訊息？）

就且當作他可以活很長吧，也說不定他的「自我放逐」也並不是一直都關在海底結界 The Hidden Sea 當中、而仍然有出去遊歷天下觀察人間百態、思索亞特蘭提斯的逆天發展到底出了什麼錯？也許，他觀察過去與亞特蘭提斯對立的希臘、再從希臘的歷代敵人中觀察到了最像亞特蘭提斯的古羅馬、然後在古羅馬的王政共和到帝國之發展中、找到了一種與亞特蘭提斯之興衰似曾相識的歷史結構？而這興衰的原初動力，說不定就體現在羅慕路斯這羅馬開國國王的「仇恨」與「受害者情結」上？



我看《水行俠》主角 Jason Momoa這個選角，一開始在《正義聯盟》看是覺得他有種粗莽豪爽的魅力、在《水行俠》的酒吧戲更發現他與公路酒吧的刺青重機大叔們本是一家人... 不過看完片後回想起來，我印象最深的倒是潛水艇裡他見死不救的那場戲，那可怕的眼神與一頭亂髮大鬍實在好像西方美術雕塑裡描繪的海神波賽頓、令亞瑟本人彷彿就是個無情的大海化身「你濫殺無辜，向大海求饒吧」、呼應歐姆的 "I am bringing the wrath of the Seven Seas with me"。

不過很高興，在這裏如波賽頓化身的亞瑟學會寬恕、如鐵血羅馬帝國化身的歐姆學會表露脆弱、甚至被視為仇恨化身的海底巨獸克拉森（或被視為冷酷無情的克蘇魯？）也是可以溝通的... 也許《水行俠》電影故事接下來要解救的鐵血孤心還是黑蝠鱝吧？本片是他老爸無情殺了一堆船員、他則無情殺了一位艦長，但他那憤懣不知所措只能紅眼殺一回的決絕還是挺令人疼惜，希望續集可以給他找到個公正中不失憐憫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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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ysmalllamb (1.171.43.216), 12/30/2018 07:45:29
推 kingtw1978  : 推.....超強的分析
噓 AEae2014    : 亞瑟全場最強的能力大概就是動物溝通師了
推 fukobe      : 感恩好聞
推 andyboy10   : 好文 推
推 PinkRosa    : 好詳細的解析
推 DavidZeeTao : 推阿瓜跟梅拉好棒
→ alliana     : 電影沒說第一代的王是什麼時候過世吧？只說陸沈之
→ alliana     : 後自我放逐。
是地，電影沒說，也沒人回答，讓我們來好好想像吧～
推 n131419     : 好豐富的分享
※ 編輯: mysmalllamb (61.230.101.78), 04/06/2019 16:3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