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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奇花:歌舞類型文藝復興的探路先鋒/聞天祥 (本文轉自誠品講堂上課講義,如有版權問題,請告知我,並會予以刪除,謝謝 >"<) -- 《異形奇花》(Little Shop of Horrors, 1986)是八0年代最出色的歌舞片之一, 在大多數影片皆充斥著與內容無關的流行歌曲及時尚舞步時, 它有點復古而且完全貼和歌舞片精神的堅持顯得特立獨行, 卻也透露了歌舞片復興的希望。 一部叫做《異形奇花》的電影,想要復興歌舞片的傳統,可能嗎? 在討論這部歌舞片之前,我們先得介紹一下它的前身。 因為《異形奇花》並不是完全原創的作品,它所依循或者說改編的, 是一部 1960 年的 B 級片《恐怖小店》(The Little Shop of Horrors, 1960)。 所謂「B 級片」,並非意味影片品質的等級,而是在「一票兩片」流行的時候, 主片(A 級片)、副片(B 級片)的一種標明方式。 B 級電影雖然資本低廉、片長較短,但相比之下,也不用擔負票房風險, 反而讓一些創作者可以盡興地玩,因而玩出了體制內所欠缺的創意。 《恐怖小店》即是由素有「B 級片教父」之稱的羅傑柯曼(Roger Corman) 在 1960 年用「兩天」時間拍完的電影。 影片描述一個好心腸但笨拙的店員西姆爾,在家裡要服事老是裝病的寡母, 在工作上還得忍受刻薄老闆的剝削,而他唯一的樂趣,就是栽培植物。 有一次,他培育出了一株前所未見的怪花,他把這棵植物取名為「奧黛麗二世」, 奧黛麗是老闆女兒的名字,也是西姆爾暗戀的對象。 然而這不是一部「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電影, 西姆爾沒料到的是這朵為店裡吸引大批顧客,讓他飛黃騰達的怪花, 必須吸食鮮血才能存活,剛開始西姆爾還能割破自己的手指餵它, 但這株植物很快就不能滿足,它要帶有體溫、鮮血淋漓的生肉才能茁壯。 膽小的西姆爾很為難,無計可施地在街上徘徊,隨手扔塊石頭,卻無意砸到一個醉漢, 害他慘死火車輪下。這具屍體就成了「奧黛麗二世」的「沙西米」。 這些都被老闆穆希尼先生看到了,但是他決定不說出來, 到底他還要利用這株愈長愈大的植物賺錢啊! 殺了一次人,西姆爾膽子大了,又殺了替他看牙的虐待狂醫生。 連續兩個人失蹤,終於引起警方的注意,決定開始調查,而西姆爾也露出馬腳。 最後,到了「奧黛麗二世」開花的日子,但一朵朵開出的花苞,上面都是受害者的臉。 大家緊急逮捕西姆爾,西姆爾躲過追逃以後, 帶著一把刀跳進「奧黛麗二世」的血盆大口。 當眾人無功而返時,一朵花苞又開了,他們看到西姆爾的臉在上面。 「我不是故意的!」這是他最後一句話。「奧黛麗二世」與他同歸於盡。 羅傑柯曼塑造了一個道德和現實衝突的戲劇化情境。西姆爾縱有可憐又可愛的心腸, 但是當他見著自己坐收名利、愛情的遠景時,又免不了原諒起自己。 他殺了娼妓、流浪漢,似乎未對社會造成影響;他殺了變態牙醫,也好像情有可原。 然而諷刺的是這些犧牲者都宛如西姆爾的一部分,他殺死他們,也像斬斷鄙俗的過去。 然而,只有西姆爾的背叛自己,是值得撻伐的嗎? 見風轉舵的穆希尼先生,頭腦簡單的奧黛麗,不停咆哮的糟糕母親, 還有極度瘋狂的專業人仕,都好不到哪裡去。 不要小看 B 級片針砭的力道,羅傑柯曼在讓眼睛娛樂之餘,技巧地指出人生的殘酷, 「奧黛麗二世」不過是放大這份現實罷了! 不過像這樣的故事,基本上並不適合改編成歌舞片,偏偏就有人不信邪, 他就是身兼作詞、編劇、導演身份的霍華艾許曼(Howard Ashman)。 霍華艾許曼把羅傑柯曼的《恐怖小店》先搬上舞臺, 除了親自填詞,還找了亞倫孟肯(Alan Menken)負責譜曲。 當時誰也沒想到日後這對搭檔將會挽救迪士尼, 主導《小美人魚》(The Little Mermaid, 1989) 和《美女與野獸》(Beauty and the Beast, 1991)的大舉成功,不過這已經算後話了。 根據《恐怖小店》改編的舞臺版《異形奇花》先以歌舞劇的形態在「外百老匯」上演, 首演於 1982 年 7 月 27 日的 Orpheum 劇院,獲得很高的評價。 更重要的是好萊塢的製片人兼電影老闆大衛葛芬(David Geffen)看上了這齣戲, 決定將它搬上銀幕,導演改由法蘭克歐茲(Frank Oz)擔任, 但是編劇、填詞的霍華艾許曼和作曲的亞倫孟肯維持不變, 這就是電影《異形奇花》的由來。 至於為什麼原來的《恐怖小店》並不適合歌舞片呢? 這裡有必要再強調一次,傳統歌舞片的類型精神是樂觀、進取、天才支持出的生活態度, 以家庭符碼為主,讓烏托邦成為實踐的理想。 因此羅傑柯曼《恐怖小店》玉石俱焚的譏諷結局,顯然不適合《異形奇花》; 但是他簡潔有力卻異想天開的情節構想,則被保存了。 改編後的《異形奇花》,西姆爾(瑞克莫倫斯 Rick Moranis)變成一個孤兒, 被穆希尼先生(文生嘉德尼亞 Vicent Gavdenia)收養。 奧黛麗(艾倫葛琳 Ellen Greene)也不是穆希尼先生的女兒,而是花店另一名店員, 變態牙醫(史提夫馬丁Steve Martin)則是常對她飽以老拳的男友。 主要人物和角色性格都保留了,但是彼此的關係卻有極大的改變。 西姆爾在一個日全蝕的下午,向中國商人買了一株怪異的植物, 西姆爾暗戀同事奧黛麗,所以取名「奧黛麗二世」。 奧黛麗其實也喜歡西姆爾,但是自認為配不上他,甘心忍受牙醫男友的百般虐待。 西姆爾發現「奧黛麗二世」吸血的祕密,更駭人的是「奧黛麗二世」會講話, 它慫恿西姆爾去殺牙醫來餵他,但是西姆爾並沒動手, 牙醫就因為吸了太多筒子裡的「笑氣」而自斃。 發現祕密的穆希尼先生想趁機威脅西姆爾讓出「奧黛麗二世」, 自己獨享收益,結果反而落入「奧黛麗二世」口中。 西姆爾想解決掉這株怪物,它卻挾持奧黛麗, 最後西姆爾鼓起勇氣單挑「奧黛麗二世」並且用電擊殺死了這株飲血植物。 比較新版本與舊版本的角色,表面上變成歌舞片的「新版」好像遜色許多, 因為原本就不太複雜的人物關係,成了歌舞片以後,甚至還刪掉了主角以外的半數角色。 西姆爾被改成孤兒的身份後,嘮叨的母親自然從舞臺上消失。 再者,新版本的西姆爾並未有上街殺人的紀錄, 所以被害人、警探這些舊版中原有的角色也一併刪除。 然而這道角色簡化的工作卻是有必要的。道理何在? 羅傑柯曼的《恐怖小店》,那位喋喋不休,屢次破壞兒子個人空間的母親, 是個怪異而帶有負面形象的角色,在原來的黑色故事裡,她的出現一再挑動人倫的界線。 而警察、被害者的出現,等於是西姆爾一步步走向沉淪與毀滅的戮記, 也有暴露社會黑暗面的作用(他們的身份大都是下層階級出賣身體的人)。 這些成份對歌舞片的純粹性皆有破壞, 所以改編者霍華艾許曼把他們從劇中刪除是合於類型需求的。 除此之外,他也對保留下來的角色做了一些修飾。 比方舊版中西姆爾和奧黛麗的愛情配對既笨拙又好笑, 而愛情幾乎是所有歌舞片都神聖看待的最高目標,怎麼可以草率處理? 因此新版本把這段愛情拉長、放大了,善良拘謹的西姆爾喜歡奧黛麗, 但鑑於奧黛麗已經有男友,只得偷偷暗戀。 奧黛麗美麗卻有點自卑,她對西姆爾也有好感,但自認配不上這個大好人, 只好甘心被變態牙醫男友呼來喚去,甚至修理得遍體鱗傷。 有了這樣的心理背景,當西姆爾養的那株「怪花」要求要吃肉, 並且煽動他去殺掉奧黛麗的男友,就有了動機(因為他不斷虐待奧黛麗)。 可是西姆爾並沒下手,牙醫就因為控制不了他用來提神的「笑氣」而吸到暴斃, 西姆爾一方面有肉可以餵那株貪婪的怪花,危機愈來愈大; 另方面他也沒真正殺人,符合歌舞片主角在道德純潔性上的要求。 後來貪心的穆希尼先生也是因為想霸占那株花,為自己的花店謀利, 而不慎掉入「它」的口中,花的胃口愈來愈大,但是西姆爾從來都沒有為它殺過一個人, 這跟 B 級片的西姆爾真正淪為罪犯的處境完全不同。 唯有如此,西姆爾最後為了解救奧黛麗,與嗜血怪花展開決鬥, 才能明正言順地英雄救美,怪物消滅了,愛情也成全了。 新生的西姆爾不必像原來的西姆爾一樣自殺謝罪, 得力於改編者霍華艾許曼對角色的去蕪存菁,並且修改了某些行動所致。 他成功地轉換了類型,利用歌舞片樂觀向上的精神, 讓兩個原本卑微但善良的小人物由被動到主動地爭取生存和愛情, 使「皆大歡喜」的結局有如一場心靈冒險的獎賞。 是類型精神使然,讓他必須重塑已有的角色; 也唯有成功地重塑角色,《異形奇花》歌舞片的類型精神才得以確立。 再精彩的改編,若是缺乏歌曲的「整合」,還是徒勞無功的, 《異形奇花》得力於霍華艾許曼全方位地掌控劇本與歌詞, 以至於全片的肌理分明,歌詞更是傳神地與角色性格互為表裡。 而且他絕不故作文雅狀,因為故事是發生在一個亟需要希望灌溉的爛城市, 帶有俚俗活力的民歌,以及適時的吶喊,小人物的心聲,才是本片所需要的。 作曲的亞倫孟肯在這裡發揮了他遊走於各類型音樂的能耐, 他不但融合了黑人民歌的豪灑作風在歌曲中,更讓人重緬百老匯音樂的甜俗活潑。 舉例來講,影片開始沒多久, 由眾人以獨唱、重唱、合唱方式來表現片中人亟欲離開破敗的爛城市, 重尋新生活的「貧民區 / 鬧區」(Skid Row / Downtown) 就充分發揮了黑人歌曲音域寬廣、轉折多變的特色, 彷彿呼喊著對現實生活的不耐與內心的渴望。 而抒情優美的「青青家園」(Somewhere That's Green), 則用在奧黛麗從一本園藝雜誌的廣告圖片,聯想到自己如果能和西姆爾共組家庭的情況。 利用刻意的搭景、廣告化的場面調度以及加工的卡通手法, 令這個夢想既甜美又那麼的遙不可及,是本片抒情性格最明顯的曲子, 也表現了奧黛麗濃妝豔抹下,內心純真的那一面。 而變態牙醫史提夫馬丁一身貓王造型,和病人你躲我抓的誇張對峙, 就用帶有舊式搖滾節奏的味道唱出「牙醫!」(Dentist!)來作為恐怖牙醫的主題歌。 別小看一向在電影中搞笑的史提夫馬丁,他這首「牙醫歌」可真唱得又酷又好笑, 不但要膜拜宛如男人婆的義大利老媽的遺像,以換取「神奇的力量」; 在歌曲中間,他和病人捉迷藏及暴力的看診方式,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就連「異形奇花」都會唱歌,這株吸血花雖然有個極女性化的名字, 卻是由「Four Tops」的李維史塔布(Levi Stubbs)在幕後配唱, 活像《倩女幽魂》的姥姥。而他(她)的歌還挺「鬼馬」的, 什麼「餵食我」(Feed Me)、「用餐時間」(Suppertime)、 「外太空來的綠色老媽」(Mean Green Mother From Outer Space), 一首比一首怪誕,這方面又不禁令人聯想到一部更早的 cult film 《洛基恐怖秀》(The 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 1975)。 它們一方面打破歌舞片的歌曲通常以抒情為主的傳統, 讓各式怪胎都有大展歌喉表現獨特個性的機會,也藉此開發較為多元的音樂風格, 但另一方面,就歌舞片要求歌曲與電影應密切結合而非應景的條件來看, 它們又算是相當符合標準的。亦即怪得合情合理,而且有創意。 除了在既有的角色上修改或補強外,《異形奇花》還另外增加了三名黑人少女的角色 (分別由 Tichina Arnold、Michelle Weeks、Tisha Campbell 演出), 她們有時候像是「說書人」般唱出劇情的起源與發展 (比方本片的「序曲」Prologue,以及類似換幕時的過場曲「噠嘟」Da-Doo、 「耍樂子」Some Fun Now 皆由她們以合唱隊的方式表現), 有時候又直接進入劇情中和主角對話(唱)。 若即若離,也充分表現出歌舞片自由及非寫實的特性。 從舞臺過渡到銀幕的《異形奇花》, 讓人很容易聯想到五、六○年代盛極一時的百老匯式歌舞片的風采, 但多變的曲風與高度的喜感,又完全沒有舊式歌舞片的龐大或窒重, 不僅在八○年代大量詞不達義、舞不盡情的青春變種歌舞片中,儼然一大異數, 也意味著霍華艾許曼與亞倫孟肯有望復興歌舞片光榮的潛力。 從這個角度來看,以及之後他倆果真開創出的成果, 《異形奇花》這部宛如「探路先鋒」的作品,實在是不能忽略的。 -- 原文結束。 -- 同場加映: 《恐怖小店》裡的傑克尼克遜(Jack Nicholso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PQSiTIb2Ac
-- 題外話: 之前有新聞關於《異形奇花》重啟版將找泰隆艾格頓以及史嘉蕾喬韓森主演。 克里斯伊凡斯(Chris Evans)現在正在洽談,並且將重現史提夫馬丁飾演的牙醫一角。 《艷放 80》(Pose) 演員比利波特 (Billy Porter) 被相中將為食人植物奧黛麗二世 (Audrey II) 配音。 不過現在好萊塢的情勢,不知道能否實行了。 實在很好奇,誰會來詮釋當初由傑克尼克遜飾演的神經兮兮的牙科病人? -- 卡,收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228.132.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85900296.A.710.html
tuhsiaofu : Ellen Greene 的奧黛莉是永遠的經典 04/03 15:56
※ 編輯: MyAll (61.228.132.2 臺灣), 04/03/2020 16: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