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教父的悖謬

[LeoRivers (河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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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看一遍教父，理由不是男人必看，看了也不會「比較男人。」


柯波拉所展示的是，一個男人如何走向孤寂的漩渦，深深陷入悔恨之中。


第一部作品的開頭，主角Michael以他「平民」的身分，表面上看起來一無所有(由於遠離
家族生意，自甘無錢無勢跑去從軍)，實際上則擁有他覺得有價值得一切(父(母)子親情、
兄弟之情、愛情、友情、信任......還有未來那些美好的一切)

但隨著情節發展(導演調度)，他不得不放棄「平民」身分，入主家族事業，當上黑手黨老
大只是「手段」，目的是守護上述的一切，但這個轉變首先就放棄了平民麥可心中的理想
未來。(甚至首先就是對女友凱倫「不得不］的背叛，「我不會插手家族事］)

麥可不負老教父所託，成為深謀遠慮的一世梟雄，家族勢力越做越大。不妨將黑手黨想像
成一個帝國，帝國的擴張與資本的擴張邏輯一致，不繼續發展擴張，就是等著被併吞、收
購。

所以絕對沒有「只要守護好家族就好了」這回事。因為底下的小頭目、權臣們也想一步步
往上爬，為了滿足這個慾望的供需，麥可只能將事業一步步坐大。這只一個有進無退的處
境，資本家失敗了頂多破產領社會補助，黑手黨失敗了就是家族滅亡。

但是奇怪的悖謬來了，麥可在黑手黨帝國與資本雙重擴張之下，他表現得越好，他曾經想
守護的一切，擁有的一切，就離他越遠。最外圍的人想盡辦法親近教父(巴望許多好處)，
最親近的人卻只想遠離他。

馬克思韋伯說過：「所謂的『現代』，就是對官僚、行政體系理所當然地接受。」這是我
們的處境。所有人都覺得跑行政流程很麻煩，但為了維持「現代社會］運轉，這討厭的官
僚體制又不得不存在。

柯波拉就是創造這種「合理性」，如果以黑手黨的邏輯來看，麥可可以說「沒有做錯一件
事」，沒錯，包括親手處決自己的叛徒哥哥，都讓我們覺得這個「不得不」是很合理的。
這就有點像做黑心食品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但當所有的食品公司都這麼幹，而且壓低售
價，政府不聞不問，民眾還吃得有滋有味，你不一起做的話就等著倒閉。(不手刃叛徒就
等著家族崩解)

一般家族企業爭奪遺產都不會這麼絕，或者是情緒突發的憤怒才有可能手刃兄弟。怎麼處
境下的背叛需要精心控管母親長逝之後再處決自己的兄弟？柯波拉展示給我們了，而且我
們還覺得「很合理」，因為觀眾自動就帶入「黑手黨老大應該怎麼做。」

可以說，在這種處境之下，麥可的手段「越合理」，他所期望的結果與守護的價值，就離
他更遙遠。而且沒有人能夠、願意諒解他(他也無所說起)。除了上帝的仁慈，所以無不滑
稽地黑手黨老大卸下心防向神父告解，人生的一連串轉變「以前的我與現在的我」，只是
一個又一個的彼此暗諷關係。

在上帝面前檢驗的是人性，以黑手黨的立場來說麥可沒有做錯，但以人的立場呢？以人性
的立場來說，麥可真的沒有錯嗎？如果沒有錯何必充滿悔恨痛苦？

老教父的結局在綠意果園中含飴弄孫中老死，麥可的結局在淒涼的莊園與小狗作伴孤寂老
死。這種淺顯的對照還只是表面，老教父晚景時依然備受愛戴(親友子女部下盟友)，麥可
的帝國裡面是一片空蕩蕩的，建立了一切卻也失去了一切。獨自一個人承載不受諒解(甚
至詛咒)的絕對孤寂漩渦當中。

沒有人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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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0.9.1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603160123.A.884.html
→ pyrolith    : https://youtu.be/0yRDKiWEUz0
推 pponywong   : 老教父的老婆是義大利人 連創業初期都是在義大利社
→ pponywong   : 區 它們可以理解西西里的黑幫跟家庭
→ pponywong   : 偏偏凱特就是個道地美國人 之後帝國大了 一堆都
→ pponywong   : 不是義大利人 怎麼可能會像老教父一樣
所以老教父的老婆可以諒解麥可殺自己的哥哥嗎?：)
這個切入點很不錯啊，但跟我的論述又不衝突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1:13:31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1:14:42
推 Tosca       : 每次電影最後派去的殺手們都是老阿伯
→ eric999     : 媽媽死後，麥克才殺了二哥。
推 Tosca       : 最神奇的是第一集殺姊夫 第三集姊姊還幫他殺人XD
→ eric999     : 這個我以前推文過了，維多想當個大家長式的大哥(類
→ eric999     : 此武俠小說的大師兄之類的 或洪金寶)。而麥克面對
→ eric999     : 的是複雜的多的世界，所以他必須當魔王。
→ eric999     : 維多面對殺害自己爸爸哥哥兒子的仇人也是手刃不眨
→ eric999     : 眼。他沒有比麥克高尚。
我也沒說維多比麥可高尚啊...
推 Baumgartner : 殺老大當然出動身邊最久最忠心 肯赴死的金牌打手
→ eric999     : 那個是妹妹啦，妹妹後來又離了好幾次婚，最後選擇
→ eric999     : 回歸家族。
→ eric999     : 我一直覺得導演最後對麥克太刻薄。原著不是這個樣
→ eric999     : 子。
→ eric999     : 還是內衣教父說的透徹，靜也對龍寶說，他隨時可以
→ eric999     : 為了愛人解散幫會，他就是繼續去公司縫內衣而已。
→ eric999     : 但他一早了之之後，他的兩大武將兼好哥們豬首跟龍
→ eric999     : 寶怎麼辦?跟他一起去縫內衣嗎？還不是繼續混黑道。
→ eric999     : 金盆洗手沒有那麼簡單，凱被拍的很像瘋婆子。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1:51:16
推 tonywcl3535 : 感謝分析，其實我看不懂教父XD
推 pponywong   : 老教父只是沒有豬隊友而已啊
→ pponywong   : 如果老教父有跟佛雷多一樣的哥哥 他也一定會殺好嗎
推 stocktonty  : 李世民 : 殺一個哪夠
推 BDBB        : 2f沒說錯啥吧 沒雅量別來討論了
痾...我不是贊同他的切入點嗎..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2:53:47
推 yowhatsupsli: 麥克也希望他的後代不用參與家族事業所以他把事業帶
→ yowhatsupsli: 去西岸漂白吧？老柯里昂最愛麥克也是因為麥克一直都
→ yowhatsupsli: 是做自己，他也不想要小孩打打殺殺的。
對啊，但到最後沒人諒解他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4:01:41
推 BF109Pilot  : 不過麥克會走這路線，維多也有份就是了
→ BF109Pilot  : 一來父子倆都承認老方法行不通了。
→ BF109Pilot  : 二來組織轉型跟五大家族首領的暗殺，維多也以軍師
→ BF109Pilot  : 的身分參與了。
推 Diehardx    : 看了也不會「比較男人。」那是你的問題
→ Diehardx    : XD
那個只是廣告標語跟刻板印象，我的觀測點不是男不男人，這是視角不同而已，不是「我的問題或你的問題」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5:50:36
推 buddhabar   : 如果我哥背叛家族，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厲害了，我的哥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5:56:01
→ eric999     : 麥可夫妻的臥室槍擊案，就是佛雷多帶人進去開槍的
→ eric999     : 啊。你哥都要你死了，還要跟他講兄弟情哦？
推 stocktonty  : 他哥重點是蠢還被敵人利用 這種人會毀掉整個家族
→ stocktonty  : 不要說什麼後來他乖乖就沒事 有心人一樣可以利用
→ stocktonty  : 留到老母過世之後才動手已經是送他多活幾年了
→ Luvsic      : 如果原po的回文語氣沒有再修正的話，看不出他回二樓
→ Luvsic      : 的語氣有啥好拿出來批的
→ Luvsic      : 沒價值的拉基課文害人不淺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成沒有「雅量」的人了XD
→ wcc960      : 說教父男人必看，我印象中只有電子情書中湯姆漢克的
→ wcc960      : 台詞，還是有其它典出?
推 BF109Pilot  : 其實電子情書的那幾段評論，算是推動這論調很大
→ BF109Pilot  : 連後來再版的教父小說，前面都有反引用電子情書
→ BF109Pilot  : 漏打  連後來再版的教父小說，前面的序都有反引用
漲知識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7:16:01
※ 編輯: LeoRivers (101.10.9.17 臺灣), 10/20/2020 17:16:28
推 Diehardx    : 喔喔 你原來只是再將廣告標語 XDD
→ Diehardx    : 講
推 xup6gjp4ru8 : 我的感覺不太一樣，老教父做著照顧家人的事情以及透
→ xup6gjp4ru8 : 過權謀來達到目的，在他身邊的都是欠過他人情的人，
→ xup6gjp4ru8 : 且每個人都想讓老教父更好，即使結果不好他們也沒
→ xup6gjp4ru8 : 有怨言；麥克則是不停的挑戰制度跟新的方式不斷嘗
→ xup6gjp4ru8 : 試著讓家族更好，但還沒有到盡頭他就失敗了，同時也
→ xup6gjp4ru8 : 在新舊制度間不停拉鋸，把一個邁入老年的人演的淋漓
→ xup6gjp4ru8 : 盡致
推 hvariables  : 老教父做了更多幫別人的事，Michael沒有，
→ hvariables  : 所以他們兩個人面對的人際關係也不一樣。
推 Messibugoo  : 父子兩人的掌權背景差異很大，老教父是從幫助社區鄰
→ Messibugoo  : 居的過程中慢慢建立起家族，相對溫馨也懂得看人用人
→ Messibugoo  : 。麥可接班時已經是腥風血雨的動盪年代了，從哥哥被
→ Messibugoo  : 妹夫背叛夥同外人設計殺害的狀態下接班，基本上對人
→ Messibugoo  : 的信任是很低的。
推 ghostl40809 : 同意樓上的切入點
推 EHHE        : 同意樓樓上的看法。補充一點，其實教父也知道時代不
→ EHHE        : 一樣了，不管是時局抑或是需要手刃親族（女婿），兩
→ EHHE        : 者都會違背他作人的原則。所以他自己也有說他把棘手
→ EHHE        : 的問題丟給了麥可。凱的改編造成了麥可的悲劇－她在
→ EHHE        : 電影裡「不是義大利人」，導致了一切悲劇。麥可沒在
→ EHHE        : 電影或在明面上搞出更多孩子，與其說對凱忠誠，不如
→ EHHE        : 說是意大利人對家庭觀念的傳統保守。
推 ginopun10477: 原文跟推文都說的不錯
推 overall     : 把他當作封建的權力與鬥爭來看，就算是現代跟古時
→ overall     : 候皇權社會的模式根本如出一轍
→ overall     : 只要是威脅統治權利者，不管是兄弟兒子也是照殺無
→ overall     : 誤
推 eric999     : 電影裡頭的凱對丈夫的苦楚難處，一整個不知是毫無
→ eric999     : 察覺還是毫不在乎，是個很差勁的妻子。
推 jaehyun     : 電影裡凱對麥可的陰暗面是有所知的，但是少了書中軍
→ jaehyun     : 師湯姆冒死私下對她解釋麥可為何「不得不如此」，凱
→ jaehyun     : 就只是個普通「美國女人」，覺得麥可不是說要脫離黑
→ jaehyun     : 社會說話不算話，也不能接受自己和黑社會在一起。原
→ jaehyun     : 著凱最後不只有知道丈夫的陰暗面，也完全理解麥可的
→ jaehyun     : 為何不得不為。所以凱有沒有「變成義大利人」其實是
→ jaehyun     : 後來劇情發展（或可說是麥可人生悲劇）的重要轉折點
→ jaehyun     : 。
推 eric999     : 她後來又在麥克在一起時，麥克已經是個流亡過的殺
→ eric999     : 警犯人，她既然又選擇重回麥克的身邊，就該有相當
→ eric999     : 的認識了。可惜在電影我只看到一個很愛鬧 很愛數落
→ eric999     : 老公 會走極端 不在乎子女想法的庸俗女人。
推 eric999     : 按照凱的想法，脫離黑道就等於脫離柯里昂家，而柯
→ eric999     : 里昂家的每一分錢都跟黑道有關，所以麥可只能選擇
→ eric999     : 淨身出戶。然後咧?一個殺警犯人在當時能找什麼工作
→ eric999     : ?去找第一集的葬儀社社長找一份洗屍體的工作?還是
→ eric999     : 去幫那個在醫院認識的麵包師父學怎麼烤麵包?呵呵…
推 EHHE        : 所以電影裡的凱也很「天真」，只單純想著要麥可脫離
→ EHHE        : 。麥可第一次殺人時，電影裡的凱還單純天真，可能會
→ EHHE        : 自動美化她愛的人。但是就像樓上說的，如果按電影裡
→ EHHE        : 凱的個性，麥可真的直接脫離家族，沒了家族的庇護連
→ EHHE        : 要讓他們的孩子遠離「父親可能曾經殺過人」的標籤都
→ EHHE        : 做不到。光這一點，頭都已經洗下去了，麥可咬牙也要
→ EHHE        : 像他父親一樣爬到一個可以護佑家人的位置。
推 eric999     : 然後悲哀的是凱還把大兒子洗腦成跟自己一樣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