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天，因為國中會有髮禁，文仁去剃了個三分頭。媽媽提早去問了附近鄰居哪裡有
便宜的理髮店，文仁帶了一百塊就去剪。在那個時代絕對想不到，二十年後的國高中生一
個個都在頭髮造型上花不少時間金錢去做設計；當然了，小時候看了就覺得蠢的西瓜皮在
二十年後會引起流行，這更是出乎意料的。
「仁哥，看你頭髮剪短好不習慣。」
「我也不習慣，不然怎麼辦？」
剛剃過的頭髮，刺刺的摸起來挺舒服。年初過年時他不想剪頭髮，編了個理由跟爸媽說他
不想浪費錢，以後上國中要常常剃；爸媽也同意，就這麼留了一年八個月，長到過肩胛骨
。開學第一天，下課的時間文仁到處看大賀那伙人在哪裡，他的教室就在之前玩小狗的花
圃旁邊三樓，只是現在的花圃已經沒有小狗了，小超人四處晃，看到他坐在花圃旁發呆。
「去年底我哥帶我來這裡玩，這裡有幾隻小狗。」
「現在沒了啊，真可惜。」
「他們其他人在幾班？」
「不知道，我也還在找。」
「我在這裡三樓。」文仁指著樓上。
下午大賀帶著他班上的一個高個子去找文仁，說那也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國中三年的時間
，要一起闖一片天。但文仁依然不解，國中也就三年的時間，過了就沒了，是要在這裡闖
什麼？至今，他依然對當老大沒什麼想法。
「上次那個達辣，聽說還沒出院。」
「是喔？哪聽來的？」
「我有朋友班上有達辣那一掛的人，聽他們在講。」
「嗯，沒打死他算好了。」
「小心一點，那些人一定還會討。」
「那些人小問題，主要是那些校外的麻煩。」
「下課要不要去敲桿？」
「算了，沒錢，我又不會敲。」
「沒差，算桌錢而已，又不算人頭，一起來，人多好玩。」
「好啊。」
那天放學，文仁他們抓了幾瓶沙士到校門口對面巷子的撞球間。小超人他們還買了檳榔，
但文仁對紅灰的味道不太喜歡，至今沒試過。雅晴本來也想跟他一起去，但他覺得那種地
方是非太多，不是那種單純女孩子適合去的；而且那裡空氣差，去了好像有害無益。
「仁哥，上次我們電動間打的那些人好像有動作喔。」
「什麼動作？」
「聽說他們要召集人討回去。」
「等他們人多，一定會想辦法討的，煩死了，事情打從一開始就是他們惹的，還要弄得這
樣沒完沒了。」
「阿仁，不用怕，你有什麼事，我們挺到底！」
「開什麼玩笑？早就習慣了，哪還有什麼怕不怕的？」
這段時間，文仁時不時會思索，自己以前為什麼會被那些人欺負那麼久，明明就是這樣簡
單的事情。
那天晚上，爸媽要去客戶家，出門前媽媽交代大哥記得丟垃圾。後來文仁看完卡通在整理
書包，大哥叫他去丟，文仁回說那是媽媽叫他做的，結果大哥一股氣上來，抓著他的頭去
撞牆。兩人懸殊的體重差距，讓大哥抓他就像抓布偶一樣輕鬆。撞了幾下牆壁，大哥大聲
喚來大妹，讓大妹去丟垃圾。文仁暈著頭，沒力氣講話。大妹丟完垃圾上樓，看見小妹站
在廁所外面哭，大哥正抓著文仁的頭浸在洗衣水裡頭。大妹小妹哭著求大哥不要殺他，大
哥滿腔怒氣沒處去，要兩人跪下來求他；兩個妹妹立刻哭著下跪，文仁硬掙扎著，讓自己
頭露出水面。
「拜……」
「掰啥小？」大哥朝文仁頭上又是一拳。
「拜託。」
「啊？拜託啥？我問你呀！」
「別……為難──她們……」
「啊？啥小？」
「這不甘她們的事。」
「幹！」接著又是幾個拳頭落在文仁臉上，然後頭又浸入洗衣水裡，兩個妹妹跪在外面大
哭。
「你要做英雄啊？蛤？」
「這不甘她們──」聲未完，大哥又抓著他的頭去撞旁邊洗臉台。
「你要道歉沒？」文仁的臉被狠狠壓在地板磁磚上，他怨恨自己的無力，才讓兩個妹妹為
了他跪在外面。事後回想，雖然從小就被欺負，但這好像是文仁頭一回有想殺掉這個大哥
的念頭。
「對不起，是我不對。」文仁心裡有滿滿委屈，但他知道他現在的能力只能這麼做。
「以後叫你做事，還要不要理由一堆？啊？我問你呀」
「不會了，對不起。」
「幹！」可能是覺得厭煩了，他起身狠踹了文仁一腳，再走出門口把兩個妹妹踹倒，走回
房間繼續打電動。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看著兩個妹妹為了他而哭，文仁那腫脹的臉上已分不清淚水
跟洗衣水。
隔天到了學校，文仁那張腫脹變形的臉自然成了同學們關心議論的題材。
「你這個臉是怎麼了？跟猩猩打架喔？」
「哈。」
「沒啦，你哥喔？」
「嗯，別跟他講。」
阿建，他鄰居跟文仁的大哥是小學同學，所以從小他就常跟文仁他大哥那群攪和。小學四
年級時，文仁幫大哥拿遊戲卡帶去跟阿建交換，那是第一次碰面。後來上國中發現兩人同
班，但其實文仁挺不喜歡聊他大哥的事，因為好像都想不出好的可以講。誰知道當天阿建
雞婆跑去問大哥，結果害文仁當晚回家又挨了拳頭。
這晚，大哥揍過文仁之後窩在電視機前面打電動，文仁陪兩個妹妹玩玩具，電鈴忽然急響
，爸媽不在家，文仁起身準備去開門，忽然聽到來者大吼著父親的名字。
「哥，他們好像是來找爸的耶。」
「他們不是不在嗎？」大哥一臉不耐煩。
「嗯。」
「你就跟他講啊！」
「對不起，請問……」文仁打開木門，隔著鐵門看到幾個粗獷漢子，嚼著檳榔。
「我找你老爸啦！跟他說，我是高腳的啦！」
「他們不在家。」
「我知道，我們來他當然不在家！跟他說，趕快清一清啦！不要躲了啦！」
「啊他們就真的不在家啊。」
自稱高腳仔的男子和其同夥吐了幾口檳榔汁在門外，隨後便離開， 之後跟爸媽轉述，爸
爸也只不耐煩的回一句別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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