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那一點點青春的光榮

[linyitzu ( )]

我曾經也是一名陽光的排球少女，有個陽光的案例就是我曾在屈臣氏被人詢問：「同學，你牙齒好白，你用哪個牌子的牙膏？」看他拿了我用的牙膏去結帳之後，我沾沾自喜地去搭捷運，想著自己沒蛀牙又牙齒白，有點開心。日後不打排球、遠離陽光後，我才發現我不是牙齒很白，而是當時皮膚太黑。

我最「陽光」的時期，高中的新生盃排球賽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當時校園正在整修，整個校園的排球場數量相當匱乏，有一天早上我練球遲到了，學姊相當生氣，她說：「妳今天遲到，那妳明天負責佔場，沒佔到你就完了。」那天返家後我為此心煩，凌晨兩點，我在餐桌上留下字條：「媽，今天學校要練球，我比較早出門喔！5:30am」那時我很認真在想我媽到底幾點起床，五點半應該還可以吧！接著我躡手躡腳地溜出門。

我牽著腳踏車經過社區大門，警衛先生說：「妹妹，這麼晚妳是要去哪裡？」我說我要先騎腳踏車到華江橋下再搭計程車去學校，警衛先生說你怎麼不從這邊直接搭計程車就好，還要兩段式？我說我太窮了，土城到板橋這段我先自食其力。後來警衛先生給過我幾次中獎的統一發票，他總是說：「妹妹，我每個月都中很多張發票，分一點給你，記得多吃點東西。

在華江橋下停好腳踏車，我開始攔車：「到XX女中，我只有100塊，載嗎？」第一台車說太少了就開走了，第二台車說：「100根本不夠，現在夜間加成跳表價就90元捏！好啦！妳上車！」司機問我到底幹嘛半夜去上學，我訴說了我要去佔排球場的事。「夭壽喔！妳們什麼學姊這麼可怕，阿妳沒佔到場是會怎樣？」我說我也不知道，學姊說沒佔到我就完了。

窗外的台北夜晚不斷後退，車內車外都異常靜謐，司機在一個轉彎的時候突然打破沉默：「我知道什麼是完了。」他用力踩下油門：「我老婆只要心情不好就會煮同系列晚餐，像我這三天晚餐都是豆干系列：魯豆干、豆干湯、清炒豆干、豆干拌麵，我是喜歡豆干啦！但吃這麼多，有夠噁心！再這樣下去我也要完了。」最後車停在校門口，他堅持不收我的100元，反而給了我一張名片，粗糙的名片上寫著：「小中：0952-XXX-XXX」他說以後可以打電話請他來載。

下車後，我望著眼前深鎖的校門，心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計程車從遠方的紅綠燈處倒退回來，豆干司機搖下車窗說：「你不要想太多，爬上去就對了。」 凌晨三點半，15歲的我展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爬校門的活動，校門口的警衛室空無一人，我抓緊時機，醜陋而笨拙地爬，爬到最高處時，覺得有點高，而門的內側似乎沒有立足點，豆干司機沒跟我說該怎麼下去。此時突然有一輛遊覽車在校門口停了下來，旅客開始下車，我相當尷尬，只好縱身一躍，頭也不回地往操場跑去。

我看見工友拿著手電筒在校園內巡視，我的人生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我在即將拆除的游泳池邊尋求遮蔽，那時他走到跟我隔著一個操場的司令台，隱約聽見他還哼著歌，手電筒的光線逐漸消失，只剩下微弱的月光映照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旅行團會三更半夜在這種地方停車，這問題想到練球的人來了還是沒有答案，而我的任務達成：成功地佔到了一個平常日早自習來臨之前的排球場，但當時我心裡是一點也不覺得光榮，好啦，有一點點青春的光榮，雖然我們最後並沒有贏得冠軍。

不再「陽光」的多年以後，我成為穿梭在都市叢林裡的一名上班族，某天要離開客戶公司時有人拍了我肩膀，竟是當年我家社區的警衛先生，寒暄之餘我向他感謝他送我嫌太多的中獎發票的事。他說：「妳那時候一個小女生半夜騎腳踏車說要去打排球，我這輩子都會記得啦！那一年喔！我所有中獎的發票都給妳了啦！我是怕妳都把錢拿去搭計程車不吃飯啦！阿妳現在在大公司上班，很不錯捏！我還以為妳忙打球都不讀書。」搭計程車返回公司的路上，我突然有點想哭，15歲那年豆干司機的話在耳邊響起：「你不要想太多，爬上去就對了。」、「我知道什麼是完了。」我看著
手上剛拿到的新訂單，好像應該要感到光榮，但這種光榮，似乎又比當時那一點點青春的光榮，再微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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