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對姨丈的印象就是「剛毅木訥」，每次去阿姨家玩，一桌子好料都是他煮的
，令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炸雞翅，超好吃、有夠好吃，吃肯德基不如吃姨丈的炸雞。
每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上桌吃飯，就聽見阿姨說：「快吃啊！」送上毫不客氣的溫暖，姨
丈的背影大大的，在廚房忙進忙出，告一段落了就去客廳，很少跟我講話。但那一餐餐飯
，一次次豐盛的款待，或許就是他對子侄輩的溫柔。
阿姨跟媽媽有點像，比較勇於社交；姨丈跟爸爸很像，總是那麼敦厚寡言；我跟表哥要好
，雖然近幾年變成「大人」以後疏遠了，仍然偶爾會聯絡。雖然都是些日常的問候跟交流
，哈。兩家人是很緊密的。
小時候逢年過節，我會去表哥家玩，從網咖玩到撞球間，那時還在學習如何當一個叛逆的
中二生，表哥就是我的榜樣。阿姨因此罵他，姨丈也偶而嚴肅地看著我們，那一邊罵罵咧
咧，一邊熱滷牛腱、炒米粉，還會順便我們要不要吃炸雞的光景，是我見過最熱鬧的小家
庭。
姨丈多年前生病了，後來逢年過節，隨著媽媽那邊的親故凋零，兩家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
。兒時回憶卻如姨丈的好手藝一樣，令人難以忘懷，以及想念。
幾週前去探病，媽媽跟我說，姨丈來日無多。在病榻前看見姨丈飽受折磨的樣子，令人心
裡難過。我說不出口什麼像樣的安慰與祝福，「嗨！姨丈，我們來看你。」只有這樣笨拙
的問候。
今日來送姨丈最後一哩路，親戚少少的，一到會場，典禮前表哥問我要不要去「放風」。
我說：「我自己去放風嗎？」假裝傻眼，他說他一起。我向他展示了我的加熱菸新玩具，
想想要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辛苦你了。」又一次笨拙的問候。
直到姨丈火化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姨丈一家對我的好與恩義，孩提時期的回憶才又湧起。
「姨丈火來了快跑、姨丈火來了快跑！」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父親火化時的場景，我真心希
望他的靈魂不要被烈火波及，我想起那時候我撕心裂肺地叫喚，那時候我有我哥、我媽還
有表哥們陪著。現在則是換成自己，不成材地、沒那麼像樣地為姨丈撐傘、送行，還有淺
淺地落淚。
這幾年來看了太多熟悉與不熟悉的生與死，原以為熟悉生離死別，但當命運赤裸地衝向我
時，我常常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嘆惋、沉吟，最終眼前之景化成了我不熟悉的模樣：更多
的老去、逝去、別離，更沉重的道別與相遇。
凡此種種，像好幾場過於真實的夢，我常常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活在小時候做過的夢裡，夢
裡的我也在做夢，夢中的我也正夢著，若是這樣，那也很好。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6.64.73.11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prose/M.1763208086.A.0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