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討厭的傢伙。」這時月感覺大廳有人來了，因此快步回到一樓，看到了那傢伙正在與星
星聊天，星星因為對方是客人所以無法拒絕，看到幻化成倭黑猩猩的月來了，似乎有些鬆
了口氣的表情。
「唷。東方的月。」瑪門是鷹頭人身的墮天使，穿著一身有些閃耀過頭的寶藍色西裝，一
頭潔白鳥羽與巨大銳利的雙眼，讓人一見就覺得異常恐懼。因為是西方的神魔，本來是不
被允許與乾闥婆來往的，但是與月似乎有著特殊交情的瑪門，卻相當膽大妄為，通常他都
自稱是收購者或結帳者，每年大約這個時候會到這裡來進行交易。
「瑪門侯爵，這邊請。」倭黑猩猩恭敬的行禮後，帶著瑪門前往一樓的會議廳。「星星，
把今年的財務報表拿來會議室。順便開一瓶08年的Pavillon Rouge du Château Margaux
。」
星星點點頭便下去準備了。
「也只有你會稱我為侯爵了。」瑪門嘆了口氣，交腿而坐，支著臉稍稍的打量了這間會議
室。從星星的手中接過了那厚厚一疊財務報表。「謝謝妳，小姑娘。」
「你不也稱我為東方的月嗎。」倭黑猩猩等著星星離去之後，才開口說。
「今年…一樣慘澹。仁慈的月啊，總是狠不下心。裡頭被吃掉靈魂的大約也只有七樓以上
的客人吧。封存房間所得到的報償較高啊，雖然短時間會佔據你的房間，但這些報酬能夠
再讓你多擴建啊。只奪取簡單的罪惡或是良善不是很可惜嗎？該不會是因為那個小姑娘的
關係？」
「這叫做永續經營，你不知道這世界的人口正在銳減嗎？人們一個個都不生孩子了，死了
就沒了。這件事情跟星星有什麼關係？」他搖動著手上的紅酒，輕輕的聞了一口。乾闥婆
是不食酒肉，只食香氣的。
「永續經營啊，說得不錯。不過之前這個女孩，蝴蝶小姐就可惜多了。過去虛榮還很昂貴
的時候沒有賣出，現在價格就不太好了。」瑪門撇撇嘴，笑了起來。
「不意外。罪惡的價碼已經越來越便宜，畢竟已經不是稀奇的東西了。」無懼的對上瑪門
銳利的雙眼，月知道他這樣說是意有所指些什麼，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對了，聽說你那邊上頭盯上我了嗎？」瑪門換了話。
「不是什麼大事。」
「誤交損友可是很嚴重的大事呢，要是你跟我學壞了怎麼辦？」瑪門用誇張的語氣笑著說
，「媽媽會擔心哦。」
即使月的臉色雖沒有任何變化，瑪門卻也感受到空氣的微微凝滯，因此便識相的不再多說
，趕緊埋頭確認紙本單據項目。清點完帳目也品了紅酒，瑪門緩緩起身。「對了，我喜歡
這個，這幅畫送我。」
「你又不懂藝術，送你也是浪費。」他笑得輕藐。
「我有錢啊，你不是也送了殺人鯨先生嗎？」瑪門說。
「他又帶不走，不像你這個土匪。」倭黑猩猩搖搖頭，似乎拿瑪門沒轍。「這樣吧，你猜
對畫的題目和作者，這幅畫就送給你吧。」
「此話當真？！」瑪門趕緊站了起來，一口喝光了手中的紅酒，仔細端詳了一番，口中喃
喃自語著。「布拉克…還是畢卡索…？」
「1910到1912年，當時的立體主義著重解離、碎化、重組。布拉克和畢卡索都是屬於立體
派的翹楚，但這個人並不是純走立體派的畫家，而比較像是他的一個偶發的短暫性的實驗
。」看了瑪門一眼，他看得出這隻老鷹並沒有多餘的思考，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瑪門精銳的目光突然一閃，跳了起來。「夏卡爾的Adam and Eve！」
倭黑猩猩低頭冷笑了一聲，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會猜中，他氣定神閒的起身，開了會議室
的門。「拿走吧。反正是贗品。」
「贗品？」瑪門相當驚訝，臉色一陣青白。「你敢拿贗品來騙我？」
「你三不五時就來跟我要藝術品，我哪敢擺真的在會議室裡頭？」倭黑猩猩冷冷的一笑。
「我早說過你不懂藝術了，侯爵，明年見吧。」
「卑劣的小雜種，難怪你父親不要你。」瑪門嗤了一聲，惡毒道。
「你至少不是領養的，撒旦之子。」低垂著眉眼的他苦笑道。
「哇噢。東方的月會講英文笑話。」瑪門訕笑著，想著提起父親月沒生氣，說了母親的話
題卻生氣了，真是有趣的人呢。穿越長廊，瑪門與星星對望之後微微寒暄道。「美女，感
謝妳的酒，下次有機會能夠跟妳喝一杯就更好了。」
「謝謝侯爵。」星星低垂著頭回應，似乎是因為懼怕的關係而並未與之平視。
「她很討厭鳥的。」猩猩說。
「那真是可惜了。」瑪門勾起有些邪惡的嘴角，笑得輕藐。「我可不是一般的鳥呢。老鷹
是很巨大的…。」
「好了。走。」月趕他。「別在這裡講黃色笑話。」
「為什麼不，你們乾闥婆眾真的要搶光這世界上所有的處女嗎？分我一個總可以吧？」瑪
門笑著說。
好不容易將瑪門趕走，回頭星星居然有些故意的問他。「月，我原本是處女嗎？」
「我不知道。」雖然這問題問得唐突而奇怪，但月只是神情自然的搖搖頭，一點也沒有因
為這個古怪的話題而有所動搖或驚惶，使得星星有些失望。「妳很討厭瑪門嗎？」他問。
「我不太喜歡捉摸不定的人。比起瑪門侯爵，我比較喜歡夜摩。」星星說。「夜摩謙和有
禮，雖然有很重的憂鬱氣質，卻也溫柔體貼。」
「還是個死神。」倭黑猩猩沒好氣的。
「你自己要問人家的。」星星回嘴。「那瑪門呢？只知道他是不同宗教的神魔，但是是怎
樣的神呢？」
「代表貪婪的神祇。」
「噢，那為什麼你要跟他多來往呢？」星星問。
「…大概是因為，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他扯扯笑臉，沒有多回答便轉身離開大廳。
＊＊＊ ＊＊＊ ＊＊＊ ＊＊＊
不管是什麼名字，在雲月都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在這樣的潛意識空間中，星星或是月給予
的暗示會讓造訪的客人不疑有他，認為它們所收到的訊息是正確的。但這種事情，也是有
例外的。
「我不是班長。」客人說。這個男子約莫三十出頭，留了一個簡單乾淨的刺蝟短髮，溫柔
多情的眉眼與粗框眼鏡，笑起來有兩顆虎牙，身上穿的是休閒的直條紋的襯衫與牛仔褲。
「但是…我叫甚麼名字？」
「你是班長啊。」星星說，看了看他胸前的一條項鍊。「好漂亮的項鍊哦。」
「這是我女朋友送給我的。」男人摸了摸胸前的項鍊，「是精油項鍊，因為我睡得不好，
裡面有茶樹精油和薰衣草…」
原來如此，看來這條精油項鍊擾亂了雲月本身所提供的暗示，畢竟味道會穿透夢境與潛意
識，給予特殊的暗示與提醒，雲月的茉莉花香受到干擾，自然他就會對這裡的空間，或是
這裡的所有事物都有所懷疑。「你睡得不好嗎？班長。」
「班長到底是誰…我叫…」男人搖搖頭，突然淚流滿面，他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
這樣的情緒，所以慌亂不已。「為什麼我的名字我想不起來呢？我女朋友呢？她去哪裡了
？我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您要看一下雜誌，稍作休息呢？」星星知道雲月本身的暗示已經不夠了，這樣下去
他可能就會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像雲月這樣的空間本身就像是海市蜃樓，只要意識到
空間的真實性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就會捨棄活下去的可能，而直接死亡。她趕緊從櫃檯
走出，小心的安撫道。
「劉勻谷先生。」不知為何，在旁一直沉默的月，以驢子的型態開口。
「是，我是劉勻谷。」男人點頭，說出名字的瞬間，突然感覺記憶強烈的侵入了體膚，而
全身震顫不已。
在這裡說出自己的本名，就是契約破裂，等同於吞噬的效應。驢子一轉身，突然張開像是
黑夜一般的斗篷，壟罩住了劉勻谷的全身，等到回身之後，劉先生的形體已經消失，剩下
一盆晶亮的盆栽。
「為什麼您要這樣做呢…」星星似乎有些不解。
「與其讓他一直思索著這裡的真實性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如早點下決斷。」月將盆
栽端上桌，蓋上了玻璃罩。「登記0070號房，進行封存。」
「是因為夜摩嗎？」星星似乎仍然有些不滿，追問道。「那天夜摩說這裡靈魂數量不足的
話了吧？所以才讓房間的封存數突然開始增高。」
「他同車的女友已經過世了，是當場死亡。這樣對他來說，也是比較幸福的結果。」月沒
有回答星星的話，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盆栽，便轉身欲離開。
「月。」星星神情有些嚴肅。「您連蘑菇小姐都輕輕放過的，但是這個人什麼都沒有做啊
…卻就直接讓他這樣死了…。」
「什麼時候妳才能夠理解，這個世間的死亡並不是懲罰，只是一種過程。」月靜靜地回答
，眼神有些許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看透的深沉。「我們不提供審判與刑罰，我們提供的是考
驗，是機會，是訪客自己的選擇。不管是交易了什麼，會不會被吞噬，那些業障都是訪客
自己的決定。從劉勻谷他踏進這裡，開始對這個空間有了質疑，他的死亡已經是可預見的
了。」
「但是…」她還想多說什麼，但是也知道他說的並沒有錯，因此只能硬生生的打住了自己
接下來的話。
「這些業本就不會因為這些交易而消失，而會生生世世的跟隨著他們到下一個輪迴。」月
嘆了口氣，緩緩的開口。
「嗯…」星星點頭。
「星星，妳所擁有的寬容與溫柔是一種美德，但是太過氾濫就是縱容，就是優柔。」月拍
拍星星的頭說，「我們不應該太過重視現世的成敗，也不該去評論任何人類的行為好壞，
而是要想著整個輪迴才是。」
太狡猾了，他這樣星星根本就無從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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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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