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說起來黃立偉和徐子松高中時候並沒有多熟，阿松有張漂亮的臉蛋，個子大約矮立偉一個
頭，平常很安靜的他，笑容總是很多，參加攝影社的他很受歡迎，朋友也不少。他的成績
很好，在整個年級上都是數一數二的頂尖，然後跟一個長得可愛但是很做作的女生在一起
。
仔細想想，那時候的受歡迎到底是為什麼？因為他爸爸有錢？因為他出手闊綽？還是那些
像黃鼠狼一樣的同學，看到有好處就往他身邊鑽？
立偉雖然成績並不差，但是他當時剛好叛逆期，不只喜歡跟些壞學生鬧在一起，也跟自己
父親有些矛盾。平常喜歡聽西洋音樂，總把那個年代很流行的CD隨身聽塞在抽屜裡頭，經
常被老師盯上被沒收多次，父親也經常為他的素行不良頭痛不已。
他聽著Simple Plan的Perfect，想著自己的父親永遠都不會對自己滿意，他的姊姊唸的是
醫學院，立偉經常被拿來和姊姊的優秀而穩重比較。他不是不認真，只是不希望像姊姊那
樣，從來不知道要反抗與思考，就這樣被綁住了人生。
就這樣高中畢業了。他考上了成大的資工系，逃到了台南，才沒再被父親碎嘴囉嗦。當時
是大二的時候，高中第一次舉辦了同學會，他和幾個同是棒球隊的男生一起參加，再次見
到了阿松。
他還跟那個做作的女生在一起呢。看那個女生殷勤貼心的樣子，在對比上阿松有些蒼白而
被動的樣子，立偉覺得這兩個人似乎是出了狀況，不過，怎麼樣也不是他的事情，立偉才
不想多管別人的閒事，簡直婆媽。
一直到同學會結束結帳完成之後，有人在門口提議要第二攤，這時候大家就開始討論要去
唱歌，要去吃別的什麼點心，拱著阿松刷卡，這件事情使得立偉看著非常不滿。這些人真
的是朋友嗎？阿松的臉幾乎鐵青著，根本不是樂意要參加後續的活動，甚至同學會看起來
也是被逼著來的。這些人怎麼有臉讓他請客？
就當阿松從錢包裡頭打算拿出卡片時，立偉站了起來，也不顧身邊棒球隊的同學們臉上的
表情有多麼詫異。「阿松！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要介紹我姊姊給你認識嗎！？」
「啊？」別說阿松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這個根本不熟的同學，其他人也一個個面面相覷
，想說這個人是發什麼神經，連身為女朋友的筱妍也是愣在一旁，插不上半句話。
「就是我上次說的我姊姊啊，她胸部有F罩杯哦！F罩杯！腰束奶澎！你一定喜歡！」立偉
邊大吼大叫邊拉著阿松離開現場，走了一小段路抓著阿松拔腿就跑，連後面的筱妍也追不
上。
跑了好一段路，兩人終於停了下來，看著阿松那書生樣，臉色幾乎慘白得有些透明，又加
上體力不佳，跑得氣喘吁吁的。立偉頗有愧意，回頭趕緊道歉。「抱歉！拉著你就這樣跑
了！」
沒想到那個文弱的書生居然摀著臉哭了起來。
「靠！對不起！你不要哭啊，是因為把女朋友弄丟了嗎？我帶你回去啊！」這可嚇壞了立
偉，他只好手忙腳亂的帶阿松到附近的咖啡館坐一坐，才知道阿松身上發生的那些事。
「我就說討厭那個做作的女生了。但是談戀愛那是一回事。」立偉的表情很嘲諷，講話的
語氣也冷淡。「你怎麼別人要你請客你就請客？不懂拒絕別人這很糟糕。我這輩子就沒遇
過任何人敢跟我說這種要我付錢的鬼話！」
阿松沒有回話，只是若有所思的喝著手中的咖啡。立偉想著自己好像惹了個麻煩上身了，
沒事為什麼要去招惹這個公子哥兒呢？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高中時兩人根本一點都不熟
啊。只是，比起高中時候見到的他，明明才隔一年多，他的膚色和表情更加蒼白，時常掛
在嘴邊的笑容也都不見了，看他在那個狀況那麼無助又困窘，立偉不得不出手幫他。
「不過啊，你懂這些咖啡什麼的嗎？」立偉喝著手中酸甜的水果茶，無聊提了一下。
「稍微而已，」阿松回。「我喜歡深培的豆子…」
「別說了，你聽起來就像是個公子哥兒。」立偉看了看帳單，起身要買單。「什麼鬼咖啡
要快兩百塊錢。嘖。貴死了。」
「你要付錢嗎？」阿松愣了一下，似乎非常的意外。
「當然，朋友是互相的。只要你單純付出的那種人，根本就不是朋友。」立偉話還沒說完
，阿松好像又要哭了。「拜託你別哭，這樣別人搞不好會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啊！」
「你還是介紹你姊給我認識好了。」阿松勉強自己破涕為笑。「傳說中的F罩杯。」
「她已經結婚了，而且超平的，你別想了。」立偉也跟著笑了起來。就這樣，他們成為了
朋友。因為唸的是相同的科系，兩人一直都保持著聯繫，阿松透過立偉的姊姊去看了精神
科，後來的這份工作也是阿松介紹立偉進來的，他算是少數知道阿松許多秘密的人。
因為立偉了解阿松，所以他知道阿松其實很喜歡程歆。他對程歆的討厭是原究於阿松的自
卑，或許更多是嫉妒。她是阿松的目標。強大的內心，工作穩定且成功，頂尖的群眾魅力
，圓滑的手段與人際關係。她像是阿松絕對到不了的目標。
但是也的確，阿松討厭程歆八面玲瓏，對每個人都殷勤友善，她像是一隻根本無法捉摸的
花蝴蝶。也因為這樣，阿松對她敬而遠之。當程歆喜歡他，想要討好他接近他時，阿松的
自卑便會不允許他胡思亂想，只會導向成：「這個女人絕對不可能喜歡我，一定是有目的
的。」
不知道阿松有沒有注意到，程歆為了他似乎改變了不少。她不僅不像從前一樣一昧迎合他
人，也漸漸與其他男人保持距離，就連大鼻子PM也有所感覺，跟她溝通上面似乎小心翼翼
，深怕她發脾氣。
要是阿松能夠更有勇氣一些的話，兩人應該會在一起的吧。
「來，這是給你的禮物。」回來的程歆，把啤酒和沐浴乳放在他的桌上。
「妳喜歡阿松嗎？」趁著阿松不在辦公室，立偉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
「咦？」她愣了一下，似乎很訝異立偉會這樣問。
「有人說看到你們在茶水間抱在一起，妳要怎麼解釋呢？」立偉拿了沐浴乳假裝是麥克風
的放在程歆的嘴邊，有點期待她的答案。
「立偉，因為是你我才這樣問。你是好奇想要看好戲呢？還是真的關心阿松這個人呢？」
程歆的表情看似隨性，但其實問出口的語氣相當鎮重。
「妳覺得我是哪一種呢？」立偉笑著露出爽朗的白牙。
「我希望你是真心的關心他，辦公室從來不缺看好戲的鄉民。」
「我也希望妳是真的喜歡他，他身邊從來不缺見錢眼開的婊子。」看著立偉意外正經的表
情，程歆似乎有一瞬間的恍神，然後逐漸的從嘴角流露出奇妙的微笑。
「妳的表情有點看不起人哦。怎麼，我不像是會這麼認真說話的人嗎？」立偉又露出平常
的那種無害的笑臉，在這個場景下看來格外的諷刺。
「怎麼會呢，只是覺得好像重新認識你了而已。」程歆也笑了起來。
「妳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呢。」然後阿松回來了，立偉馬上衝上前去。「阿松！快來喝啤
酒啊！大溪地的啤酒耶！」
「上班喝個屁啊。」阿松依然冷冷的回應。立偉笑著搖頭，給了程歆一個「妳說他是不是
超級可愛」的眼神，程歆低頭悶悶得笑了起來。
＊＊＊ ＊＊＊ ＊＊＊ ＊＊＊
第十四章
「徐先生最近發生了什麼好事吧？」
「阿松就可以了，不要老叫我徐先生。」蓮姨是父親請來打掃家裡的人員，平時都待在台
北大安區的老家，但一個月會來一次這裡幫忙清潔打掃。因為阿松工作忙碌，時間也長，
他連自己洗衣服折衣服都弄不好。蓮姨也沒怨言，總持著笑臉幫他把皺了的衣服一件件燙
好疊好，也將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幾個小時就能完成，工作效率很高。
「好的。」蓮姨笑得有些曖昧。「最近你少發脾氣了，個性沒那麼尖銳。連樓上的書櫃也
都整理得很乾淨呢。」
「…才不是我愛整理，是因為她要看書的關係…」阿松的聲音很小，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
。但蓮姨笑得實在很討厭，阿松忍不住唸了一句。「您都把她的事情跟爸爸說了吧。」
「稍微的提了一下，這是你的隱私，所以我沒提太多。」
「覺得是我的隱私，不是應該一個字也不要提嗎？」阿松幫她把水桶提去後面的洗衣間倒
，再換了新的水，其實語氣也沒責怪的意思，但就忍不住想說一聲。
「但是徐先生給我錢，叫我要好好報告啊。」蓮姨笑著洗好拖把，又把地板拖了一遍，家
裡地板一塵不染，甚至亮得反光。「別生氣，他們只是關心你。」
「我知道。」阿松點點頭。「是我不好。」
「你們母子很像呢。」蓮姨苦苦的笑著，「太太也常說都是她的不好，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的。」
看著阿松皺起眉頭，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話題的樣子，蓮姨也不想多說。沒一會兒他的手機
響起，是她。「怎麼了？」
「阿松，抱歉，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她的聲音有些急切和少許的愧疚。是做了什
麼事？「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嗯…」阿松聽她解釋得模糊，忍不住有些懷疑，但是他也擔心她語氣中的煩惱與急迫，
只好答應前往。「把地址傳給我…我大約要二十分鐘，可以嗎？」因為還要載蓮姨去高鐵
站。
「好，謝謝你。」
到了她說的地方，居然是個動物醫院，這是怎麼回事？她抱著一隻小黑貓，語氣非常歉疚
的說，「你能不能…幫忙收留這隻小貓？」
「啥？！」阿松的臉差點歪掉。
程歆說她幾個月前上班路上碰到了一場車禍，不知道是汽車還是機車撞到了貓媽媽帶著四
隻小貓，於是她就把幾隻貓用紙箱裝了送到醫院來。醫院處理之後貓媽媽仍然是回天乏術
，小貓咪們雖然身體沒有外傷，但是尚未斷奶又異常虛弱，所以在醫院住了兩個禮拜，好
不容易足兩個月之後開始送養。
這隻黑色的小貓可能是因為毛色還是什麼其他原因，導致落單了送不出去。程歆租屋處規
定不能養寵物，也無法一直負擔動物醫院的住院費用，因此請求他幫忙。
「不要。」阿松眼神鄙夷的看著這隻黑色的小野獸，「妳不是知道我有潔癖嗎？他會掉毛
。」
「好可愛的貓哦。」蓮姨的頭從一旁竄了出來。
「這位是我老家的員工。」因為高鐵時間還太早，醫院又在附近，蓮姨好奇便跟了過來。
阿松只能硬著頭皮介紹。「她叫…」
「您好。我姓孫，叫我蓮姨就可以了。」蓮姨一臉讚賞的看著程歆，從頭到腳的把她打量
了一番，似乎很是滿意。「這貓多大了？」
「兩個月多了。」程歆說，「拜託啦，我已經拍了幾張露娜的照片，放去網路上面試著送
養看看，說不定你只要照顧她幾天就可以了。」
「露娜是誰？」
「就是美少女戰士那個露娜啊。」
「妳五歲嗎？」
「你管我！而且五歲的孩子才不看美少女戰士好不好？」
「哎呀，妳叫做露娜呀，怎麼那麼可愛。」蓮姨開心地搔搔小貓的額頭和耳朵，聽得小貓
咪馬上舒服的呼嚕呼嚕。「你就收留她吧？」
「我不要。我討厭貓，貓又叫不來。」阿松說。「而且她吵死了，我要怎麼睡？」
「可以放在客房啊，你會過敏嗎？」
「徐先生不會過敏。」蓮姨說。「而且你家還不都是我在掃的，有什麼關係。」
「不要叫我徐先生。」阿松反駁道，「您一個月來一次而已耶。其餘時間怎麼辦？」
「我去打掃吧，我每天都過去打掃。」程歆說。「我會弄很乾淨的。」
「我才不要！誰准妳一天到晚要跑到我家來，莫名其妙。」
「不如妳直接住進去徐先生家吧，這樣來來回回的也不太方便。」蓮姨說。「還可以趁機
和徐先生培養感情。」
「我們不是…」程歆趕緊解釋。
「不是嗎？那為什麼徐先生總是一臉等電話的表情…」
「蓮姨！」阿松看著眼前兩個女人，有點無法招架。「妳不要再亂說了。我養總可以了吧
！」
「謝謝你！我會盡早讓她找到好主人的，不會叨擾你太久。」程歆開心得趕緊答謝，和蓮
姨交會了一個微笑的眼神，為了怕他發現，蓮姨還作勢咳了一咳，走到醫院外面的地方挑
選貓飼料。
送了蓮姨去高鐵站後，兩人選了飼料，貓砂，和一些器具碗盆玩具之後，將露娜帶回了家
中。程歆開始規劃貓砂貓碗放的位置，動線應該怎麼擺怎麼處理，怎樣貓砂不會噴出來。
「妳有養過貓嗎？否則怎麼會這麼熟練？」
「小時候有養過一隻，但是表哥…」程歆有些艱難地說。「他沒有露娜這麼好命，能夠遇
見你。」
「呵。少來。」阿松冷哼一聲。雖然有點好奇她說的表哥的故事，但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他也沒多問。「趕快弄弄趕快出去。」
「你要常摸摸露娜，她還是個小朋友，很愛撒嬌的。」程歆叮嚀說。
「我為什麼。」
「你不這樣她就會一直叫哦，吵著要抱要摸。」程歆將露娜抱給阿松，在露娜的額頭上親
了一口。「你看她多可愛。」
「好啦。放下就可以出去了。」阿松說。沒想到這時候程歆的唇迎了上來，阿松一時來不
及躲避。她難道是發現了嗎？發現他一直有意的躲避她，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跟她聯繫讓
她來家裡了，想著能不能這樣慢慢淡去兩人的關係，雖然在辦公室兩人關係如常，並沒有
什麼異樣，但是女人的直覺一向都很敏銳的。
他有預期會被問，但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他正想著要用什麼樣的說詞來解釋這樣的狀態
，或者是，乾脆直接說破吧？這時她離開了他的嘴唇，說。「你怎麼今天一直這樣盯著我
？」
有嗎？他沒什麼意識啊。就這樣？她什麼都不問？「噢！貓毛。」這惹的程歆哈哈大笑，
阿松趕緊放下那隻小貓，以手擦拭口鼻飛來的細毛。
「露娜，姐姐走囉，過兩天再來看妳！」
小露娜乖巧的趴在罩了塑膠床罩的客房床上，好奇地看著房間內的東西。阿松的表情有些
僵硬，這個小東西看起來破壞力十足呢，該不會抓床抓沙發撞破東西吧？他絕對不能把這
個小野獸隨便放出來。
瞪了這個毫無反應的黑色小東西一眼，阿松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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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有點腐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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