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坑風波：公共議題請保留專業思辯空間
社論
南投鹿谷內湖國小校舍重建因用地取得問題遲遲未能展開，教育部及地方人士怪罪
代管溪頭有水坑林地的台灣大學故意阻撓，陳總統更以「辦教育的人沒有愛心」來
責備台大，而引起台大校方嚴重反彈。此一風波，和核四案及澎湖開放設置賭場事
件如出一轍，都是政治僭越了專業判斷及正常行政程序所致；雖然嚴重程度有別，
卻徒然引發社會爭議及焦慮，顯示主政者未能從一再重蹈覆轍的教訓中學習到執政
的統御原則及進退之道。
國小建校屬於低階執行層次的事務，本來不勞總統費心；當然，總統嚴辭批評或許
是基於關切民瘼，但以他的權位過問此一有待專業選擇的問題，顯得太不相稱。尤
其總統重話一出，便對這件爭議的是非作了強烈的價值判斷，但事後卻顯示問題並
不像他理解的那般單純，向他提供資訊的一方似乎簡化了事實。如此一來，總統的
關切非但無助於解決問題，反而加深了各方的芥蒂，連帶損及元首的公正超然，實
屬得不償失。當天陳總統還指責草屯炎峰國小退休校長佔據宿舍妨礙重建，事後也
證明是訊息有誤，怪錯了人；總統發這一頓脾氣，發得有失身分，發得莫名所以。
陳總統對核四停續之反覆未置一詞，卻對國小建地大發雷霆，輕重顯然嚴重錯置。
且就內湖國小建地之爭而言，台大遲不提供地方所屬意的有水坑段土地，所涉諸方
各有說法，到底誰以私心害事，並不是太難釐清。台大所提的理由，包括該地段地
質的安全性、土地上珍貴樹木種源的保護，以及整個國有林地完整性的維護，其實
也都是不能忽視的因素。尤其，地質結構穩定與否，事關師生安危及國土生態的保
持，既然地屬崩積層地形，又是經公告的土石流危險區，自然不能草率從事。在目
前各方專家評估有不同見解之際，只能不厭其煩地再循科學及專業途徑多方探討利
弊，找出最合適的解決方案。如果各方只是一味堅持，甚至以政治力強行介入，屆
時校地的安全和決策的理性便可能遭到犧牲。
政府的決策，由於情境的囿限，每每可能形成取捨上的盲點。比如說，面對災區重
建延宕的壓力時，時效及便利因素便被移到優先位置，而國土保持或生態保育的考
慮便向下退位；也許要到下次土石流發生，政府的思考神經才會作逆向反應。又比
如說，在單獨面對澎湖的發展問題時，主政者認為開放賭博才能提振經濟；但如此
一來，為單一對象而洞開的政策可能帶來的整體效應便未受到重視。核四問題更是
如此：當初政府廢核四作為改朝換代的新宣示，等到整個社會心理及經濟景氣受到
重挫，才恍然察覺泛道德化和泛政治化的口號並無助於施政。情境的迫促，心理的
急躁，往往局限了主事者的視野。
在相關爭議中，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各方爭辯論述的簡單化及辯論邏輯的低俗化
。像災區學校重建的障礙，分明有些實質的問題需要解決，包括台大所提的多種顧
慮；又如炎峰國小退休老師搬遷補償，行政部門如果多費一些心思，未必不能處理
。但陳總統聽信有關部門的單面說法，將問題上綱至「辦教育的人只顧私利」、「
沒有愛心」的誅心之論，道德的大帽子一扣，就把當事人的權益及置辯的餘地完全
封殺了。此外，像談開放賭場時疾呼「給澎湖人一條生路」，像談核四存廢時高唱
「良知問題」，像日前總統呼籲各界「不要一味說大陸好而詆毀台灣」，像將金美
齡以國策顧問身分卻主張顛覆國家說成「言論自由」，都是把問題推到一個神聖、
不容碰觸的「神主牌」的高度，讓公眾難以置喙。用這種道德高壓法來對付公共議
題，可以輕易抹殺人們的表意自由和專業意見，卻未必能為問題找到最佳出路。而
由台大校方高亢回應總統的指控，甚至出現「陷害忠良」、「撥地後果由政府負責
」的情緒性言辭，即可看出內湖國小校地問題已陷入非理性對非理性的對峙。
我們之所以一再強調程序正義及專業考量的重要性，並不是對這些個別議題有任何
特定看法，而是認為唯有透過適當的程序，讓知識及專業意見有機會反覆思辯，才
是確認公共事務推動方向的理想模式，也是民主社會建立共識及形塑價值的必要途
徑。比較令人擔心的是，政府領導人在高階的國家議題上態度曖昧，含糊其詞，卻
在低階的協調執行問題上頻頻發出僭越專業的政治指令。在這種情況下，人民對於
國家認同、國家目標找不到明確而可資擷取或攀附的願景，在一般公共議題上卻又
為泛道德及泛政治訴求所一再困惑，社會價值焉能不混淆？社會情緒焉能不焦慮？
五二０總統就職周年將屆，政府正為此向各部門催繳施政成果作為周年獻禮，許多
單位也收到了必須限期完成的作業表；可以想見，許多政策及行政問題在不同程度
的政治壓力下急於完成。但是，政府心理上愈是感到迫切，愈是加緊催討成果，施
政上愈可能出現錯亂與脫序。我們要提醒執政團隊，政府十個月來已然傷痕累累，
請讓公共政策回歸知識與專業的思考，不要再盲目重蹈政治越界的覆轍！
【2001/03/21 聯合報】
（不愧是專業社論，把小弟心裡的話寫成洋洋灑灑一大篇，但是提到『金美齡』事
件以及『國家認同』等議題上，小弟就不太認同了。好像小學寫作文，結尾都要扯
個大題目『攜手邁向美好的未來』如此這般。什麼事情都扯到最高位階，雖然個人
觀點不同，執筆者認為根源不解決其他都是空談，但如此容易喪失焦點，況且社論
天天有，改天沒啥事情再闢個專題來討論也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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