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現代性使命

[mysmalllamb (小羊)]

續前篇《[好雷] 復仇者聯盟 The Avengers，致敬抖森》：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24778952.A.E10.html
也續前篇《[好雷] 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家庭敘事》：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25322737.A.337.html

先再次回顧一下抖森的 2012 年文章精華，關於超英電影的現世價值：

"Big talk for someone in a silly superhero film, I hear you say. But superhero films offer a shared, faithless, modern mythology, through which these truths can be explored. In our increasingly secular society, with so many disparate gods and different faiths, superhero films present a unique canvas upon which our shared hopes, dreams and apocalyptic nightmares can be projected and played out."

「一定有人質疑：你拍部蠢笨的超英電影就來說大話呀？但超英電影提供了一個我們當今這非信仰社會可以共享的現代神話，帶我們探索多元紛雜甚至互相辯證的（上段引用哈洛品特有提到）人間之複數真實。在我們這日漸世俗的社會，仍有這許多截然不同的神祇與信仰，而超英電影就提供了一張獨特的畫布，讓我們投射我們可以分享的希望、夢想、以及宛若末日降臨的夢魘，然後活生生地演出來。」

以上引自 Tom Hiddleston 2012/04/19 衛報文章
全文連結：https://goo.gl/zBxAoP


看看今年的《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不管這個紫色鯨魚鬍子薩諾斯有什麼天馬行空的荒謬計畫、不管這六顆寶石可以開多少令人瞠目結舌的大絕、不管薩總小公司只有五人卻硬接宇宙級大案子、而地球約 200個國家只有超英抵抗有多荒唐... 我認為觀賞此片除了看虛構超英對打之外，更值得思考的是這虛構故事投射了什麼現世課題與價值。既然片名叫「無限之戰」，顯然要特別注意「無限寶石」的隱喻；既然主角是薩諾斯，當然要想想薩總到底呼應了人類世界的什麼意識形態。

以下有《金牌特務》、《獵殺星期一》與《地獄》三片微雷，且留防雷頁：















        薩諾斯屠殺，與電影反派

首先我們要問：到底薩諾斯的屠殺計畫呼應了現世的誰呢？下一段再來看現世歷史，這段先從 2010s的幾部當代電影大反派開始比比看，誰叫其中還有兩位大反派的演員來客串 MCU電影給薩總滅一滅呢？倒也有種報應不爽的惡趣味 XD

有別於《金牌特務》范倫汀（MCU 佛瑞局長）的屠殺，薩總是一視同仁的。范倫汀儘管依樣關心人類導致地球資源耗竭、儘管數學模型一樣簡單瘋狂、儘管事實上能否幫助地球也沒什麼紮實推理，但范倫汀很明顯是菁英主義者，他只留下世界最富貴的少數人、卻要殺死廣大的中下層民眾（卻不想未來誰來當奴工），而且用的武器是針對中下層如 Eggy 的「憤懣」讓草民自毀。薩總絕不會分出權貴與平民，而是一視同仁地隨機。

有別於《獵殺星期一》開曼博士（MCU 柴達星新星軍團領袖）的屠殺，薩總不但一視同仁更是光明正大的。開曼博士的節育計畫和范倫汀的屠殺計畫一樣有階級問題，依樣是在資源有限下透過滅掉中下層民眾來維持上流權貴的好生活，只是比起范倫汀明言向權貴階級推銷滅世計畫，開曼博士連在權貴階級內都躲躲藏藏偷偷來，頂多是利用權貴的忽視而非挑戰權貴的道德。薩諾斯不但一視同仁不分階級，更是光明正大沒在躲躲藏藏的，信心滿滿直陳理想。

有別於《地獄》Zobrist 博士的屠殺，薩總是認真要完成屠殺目標的。《地獄》中 Zobrist博士雖然開發了病菌也設計了擴散方法，但滅世病菌對他來說就像核武一樣，是要拿來威脅各國政客改變世界而非真要啟動的，他期待的並非剷除人類拯救地球、而是要逼人類認真拯救地球不能再龜縮。他到最後畢竟下不了手滅人類，倒是她的瘋狂粉絲女友 Sienna 下得了手。（突然發現 Sienna 更像「為了愛情半滅宇宙」版本的薩諾斯 XD ）


        薩諾斯屠殺，與現世屠殺

有別於我們在 20 世紀最熟的納粹德國希特勒，薩總不是為自己民族進行屠殺的。希特勒的屠殺基於日耳曼人中心的「生存空間」理論，將各民族區分開來分了階層，把其中劣等的與對理想社會有害的清除掉或減量，以為在歷史上受到多次壓迫的日耳曼優秀民族求得生存發展。薩諾斯則不是為了自己的泰坦星，而是從泰坦經驗出發一體關注其他民族，如果說希特勒是殺人為己，薩諾斯還更像是推己及人。

有別於歷史上的各種種族屠殺，薩總屠殺並沒有針對性而是隨機。種族屠殺往往是生活在同地方的優勢族群屠殺弱勢族群、或是多族群聯合起來滅掉單一族群，儘管在屠殺第一線充滿平民的憤恨與激情，在上層屠殺計畫中總是針對具體對象而意在達成具體目標的，可能是爭奪政治權力、爭奪商業利益等等，要滅誰又不滅誰總是有目標的選擇。而薩總不做選擇，並沒有為了爭取哪個具體利益而選擇殺不殺誰，一切隨機玩 1/2。

有別於歷史上的各種階級屠殺，薩總屠殺非關統治權力而關於理想。階級屠殺總是統治者選擇境內的特定被統治者來殺，可能是貴族殺死平民、正教殺死異教、也可能是掌權的平民殺死貴族、或是共產清洗中無產階級殺死資產階級等，不管哪個掌權者找失勢者屠殺，總是關於統治權力的建立與鞏固。而薩諾斯並不意在統治別人，也不意在達成宇宙中誰統治誰的關係，他只為了個單純理想。這理想像是環境永續，雖然他的 1/2數學很簡單、不免令人懷疑是否切題。

有別於人類撲殺動物、意在為人類自己所需維持生態平衡，薩總的屠殺不為他自己而是為了萬物整體。生態保育與環境運動這回事，決大部分仍然是以人類利益為中心，要經營讓人類世代生生不息不虞匱乏的「永續發展」，而對其他物種界定什麼是理想的生態平衡，往往撲殺特定物種以控制其數量，都不是為牠們而是為人類。薩總的 1/2計畫倒不是為了泰坦星或他自己，而是為了宇宙整體平衡，也許有種「深層生態學」拋棄人類中心只意在成就環境本身的使命感？雖然深層生態學並沒有要這樣屠殺...


        薩諾斯理想，現代性使命

總之，我們可以知道薩總不為自己也不為民族、不為爭取什麼權力、甚至一視同仁不為了誰去消滅誰、也不為達至任何具體操作目標，只有一個很單純甚至有點空泛的「理想」而已。這理想曾經在他自己的泰坦星提出過，也許有其面對泰坦問題的切題性，但拿一個地方的理想複製貼上到全宇宙、卻不考慮全宇宙多元異質的每顆星球各有不同處境不同課題。光就薩總憂心的「人口太多、食物太少」這簡化版資源問題來看，全宇宙這麼多星大家遇到的問題都不同呀。地球可能不久會遇到、至少現在還沒，她收養女的葛摩拉小綠人星更是看來很像農耕部落、顯然還早得很。

光看葛摩拉星以及薩總自己的泰坦，電影拍出的外表儘管篇幅有限，但我們大體可用地球人文的印象來看，看見一個原住民部落和一個工業文明末日的對比（我且不稱泰坦為「高科技」，畢竟到底多高也談不上來、倒是工業發展耗竭資源的意象較明顯），而我們地球好像介於兩者之間、在兩顆星上都看得見一些地球人類的影子。把這三顆星拉開來看，此片儼然有個文明發展階段的光譜：較原始的採集漁獵或農耕文明、以及極盡工業開發的末日文明、發展中的地球有危機也仍有希望。這值得薩總想想：有些星耗竭了資源、有些星仍天人合一，真該一體 1/2嗎？

電影談文明進程最高的薩諾斯、遊走宇宙多元星球實踐理想，呼應地球現世就像是一個文明進程最高的西方國家、航行七海多元土地實踐理想。這理想，是先進國家的發展經驗之總結，是他們痛定思痛改革傳統血淚教訓的「現代性」，然後把這現代性價值一視同仁普及全球。當然我們地球的殖民歷史並沒那麼光明，資本主義殖民者意在剝削其他土地滋養母國，但傳教士與人文主義殖民者意在普及文明造福全球，一個以惡意剝削出發、一個以善意推廣出發，兩者都輔以軍事資本、交通運輸、與文化知識力量穿透全球。在這兩者間，我們薩總應該更像是善意推廣的。

當然，現世的文化殖民並不訴求薩總的 1/2屠殺，但訴求以自己單一文明的價值去抹平其他文明。大航海時代的征服者與傳教士，在南美土地打造一個個歐洲本土無法實踐的理想之城，把原住民都變成天主教子民；啟蒙到工業時代的傳教士與工程師，到一塊塊土地普及西方科學醫療與教育，卻同時壓抑本土文化信仰與傳統智慧；20世紀美國援助全球發揚美式民主推廣美式生活，卻同時否定各地生活方式與治理方式；21世紀環保年代西方國家訴求減少碳排，卻不分早已後工業賺飽飽的第一世界與纔剛工業萌芽的第三世界。（當然這一切都同時有反對的政治力量拉扯中）

說薩總屠殺太殘酷，但說文化殖民就寫實了。不分多元地方文化一視同仁的現代性價值，就透過全球化進程從單一文明出發抹平多元文明，這進程中不管有沒有人死，那一個個族群的地方文化都受到了以「仁慈」為名的殘酷滅絕，和電影的 1/2屠殺異曲同工（現世說來也許像是：我留你生命、取代你文化，1/2 後你的未來會更好）。從這角度看，本片薩總基於泰坦經驗提出的平衡價值，就透過六顆無限寶石的無限伸張，在他的全宇宙化進程中一視同仁抹平多元異質星球們。這樣想想，六顆無限寶石在 MCU的描繪都立體了起來。


以下有 MCU多部電影微雷，包括《復仇者聯盟》、《雷神索爾2:黑暗世界》、
《星際異攻隊》、《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以及《奇異博士》雷，且留防雷頁：



















        無限寶石，全球化擴張

力量寶石
功能是純武力，直接征服，愛殺就殺。
在《星際異攻隊》出現，展現毀滅力。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讓薩諾斯大殺阿斯嘉。
呼應現世，就像是西方五百年來的武力與金權硬實力。

空間寶石
功能是達成一個自由宇宙，想去哪就去哪。
在《復仇者聯盟》出現，大樓屋頂開蟲洞。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讓薩諾斯自由跳躍行星間。
呼應現世，就像是西方大航海以降的交通能力、至今日全球化的信息能力，世界是平的。

現實寶石
功能是舌燦蓮花搬弄是非，一切我說了算、我定義了就變成現實。
在《雷神索爾2:黑暗世界》以「乙太」之姿出現，魔雷機想靠它把九界都變黑暗。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讓薩諾斯把Drax和螳螂變紙、把星爵與葛摩拉武器變泡泡。
呼應現世，就像是西方的知識霸權，以論述能力強勢詮釋全球各地方。

靈魂寶石
意義是為了神蹟冷血犧牲所愛、出賣靈魂。
在 MCU此前電影沒出現過，功能我還沒看出來（還請版友指點）。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薩總取得條件是出賣靈魂、犧牲獻祭。
呼應現世，就像是西方武力交通知識三合一後，真正面對地方時，拋棄靈魂冷血做下去。

時間寶石
功能是：還沒發生的未來我能看見、已發生的過去我也追得回來。
在《奇異博士》出現，讓史傳奇做出無窮時間迴圈消磨多瑪暮。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讓薩諾斯把已死的幻視倒帶復活，以取得心靈寶石。
呼應現世，就像是西方面對全球多元異質的地方，不顧各地不同的發展階段，齊頭抹平。

心靈寶石
功能看來關於智慧，不只是科技理性分析人間，更是以心靈體察人間。
在《復仇者聯盟》出現，讓洛基操控鷹眼心靈玩得好開心。
在《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出現，相較於鑽牛角尖的奧創，創造了以心體察的幻視。
在《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薩諾斯一拿到寶石馬上彈手指，尚未真正使用寶石本身。
呼應現世，是否西方在抹平全球地方的現代性計畫下、終能以心體察地方、懸崖勒馬？


        無限志業，繫於一心

儘管超英電影往往關於武打能力、星際電影往往關於交通能力、名人傳記電影往往關於知識能力、穿越電影往往關於時間機器... 但我個人對電影的觀察是認為，在這多種類型電影的多種故事題材下，電影最終要談的往往都還是人心，往往說了一堆炫目故事後，到最後不外訴求信、愛、團結、和解、體諒、希望等等人性光輝。

在 MCU前作中各自出現過、如今到《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終於一次群集的六顆無限寶石，我猜測那些關於能力的（力量、空間、現實、時間）也許都還是其次，真正在電影敘事上有潛力談出些人性意義的恐怕還是靈魂寶石與心靈寶石這兩顆。我們大概都可以公認，主角薩總在此片最引人感動卻也最令人驚懼的時刻，恐怕都在獻祭葛摩拉得到靈魂寶石這段戲。

而心靈寶石呢？本片把它當最後一顆並沒有多談，只是片末一拿到心靈寶石完成了 1/2大業後，薩總驀地神遊物外進入與葛摩拉的純真時光，在此片仍不知所云只期待下集能解。話說前集《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與這集薩總一般，同樣談奧創的滅世理想，只是沒有心靈寶石的奧創鑽牛角尖只推演出滅世、有心靈寶石的幻視則能用心體察不完美的人間。那麼薩總呢？


        無限手套，心想事成

我承認我一刷此片時，就已經完全無法認同薩總。不單是無法認同他的理念（廢話他是反派呀，本來就沒要觀眾認同），更無法認同他那過度單純的理想與實踐方式（要當壞人也當個目的手段吻合的壞人、別當個空泛的夢想家白忙一場）。不過細細回想六顆無限寶石的登場順序與戲份、再想想薩總大業如何呼應現世經驗，其實我們現世文明發展知識技術這麼高，還不是世世代代一直在走著老路複製盲點？

電影中的薩總是文明智慧與力量在宇宙中都很先進的泰坦人，現世五百年的西方國家也一直是在地球上最先進的殖民者。論科學技術西方當然一直是最強，但論修身養心西方教育總有一塊缺，近年也越來越多人向東方取經。科學技術累積得再強，心裡仍然可能只是個天真的小孩子，自己發展出了一套理想就渴望貢獻全世界，儘管全世界多元異質的土地文化人民政治好複雜... 午夜夢迴時，你我可能都夢想過「彈個手指」就改變世界成為烏托邦？

MCU 從鋼鐵人東尼史塔克開始，從鋼1 鋼2 帶起這趟工程師英雄貢獻世界的旅程，在復1 終於結交了朋友認識了別人，在復2 終於在奧創這面鏡子上看見了自己純科技理性的一意孤行，到復3 在薩總這更大面的鏡子上回想西方文明「無限」發展至今的自我中心理想如何抹平全球... 復3 帶我們看見了盲點，復4 會提出什麼醍醐灌頂的見解呢？就只有慢慢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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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kuninaka    : 推
推 kashin      : 亮綠色那個寶石是要寫心靈還是時間? 內文像心靈
謝謝提醒！我不小心少打了一段，已經補上。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130), 05/04/2018 12:34:38
→ halfmonster : 靈魂寶石打奇異博士有用到
也多謝你提醒，我恐怕還忘了很多，還請大家不吝幫我補充 ^^
推 a110016     : 空間是美一出現的
謝謝！我忘了美1 那顆是空間。也不太記得在美1 有沒有什麼空間穿越的戲份呀？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130), 05/04/2018 12:45:13
推 kudon       : 所以說，力量寶石=超人手套，空間寶石=任意門，時
→ kudon       : 間寶石=時光機，現實寶石=如果電話亭，靈魂寶石=？
我還想到現實寶石像是某集大雄拿燈光一照、胖虎的球棒打下來就軟癱掉（還有把靜香的紙衣服變成布衣服）的那個燈，叫什麼來著？（想不起來）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130), 05/04/2018 12:57:38
→ halfmonster : 紅骷髏就是被空間寶石傳送到別的星球的
→ halfmonster : 到無限之戰才確定他到哪去了 梗埋超久
推 bambooyu    : 推推推 謝謝小羊大的剖析！：*）
推 Albert666   : 推～
推 Anglomania  : 地獄有要真的散播病毒吧，只是來不及就被世衛找到
由於 Zobrist連對自己的愛人與部屬都隱瞞了病毒下落就自殺，我認為他終究是要把病毒當個類似核武般的恐懼力量，而非要把病毒釋放出來。在 Sienna 的回憶深處還有看見 Sienna 很認真也很浪漫地想跟他兩人攜手完成滅世大業，只是他在這臨門一腳時面色一沉拒 Sienna 於門外再也不敞開心胸。哎我覺得 Sienna 是很苦的，她覺得男友在跟她玩愛情謎題，其實男友已經跳船不幹了，結果 Sienna 一意孤行堅持滅世，恐怕只不過是想證明自己仍然被愛著... （不知道能不能讓兔牙演一次薩諾斯 XD ）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130), 05/08/2018 14:56:28